“報告隊長,這個人我認識。”一名特工指着劉育初的屍體說道。
“你認識?”胡四水看向這名手下。
“這人姓劉,叫什麽我忘記了。”手下說道,“不過,我知道這個人是在米六哥手下做事的。”
“米根,張會長的便宜小舅子。”湯炆烙在胡四水的耳邊低聲說道,他也是剛剛趕來的,得知肖勉營救盛叔玉突圍而去,湯炆烙沒有急着去追擊,而是對這名被七十六号打死的上海特情組人員很感興趣。
張會長暨張笑林,新亞和平促進會會長。
胡四水露出略驚訝的表情,他倒是沒想到這個被打死的特情組神槍手竟然是青幫人員。
“炆烙。”
“欸。”
“你現在帶人,先抓了這人的一家老小,然後給我用篦子一遍又一遍的篩,看看這姓劉的平常都和哪些人來往。”胡四水表情陰狠,說道,“軍統那幫人,老鼠下窩似的,最喜歡發展身邊人員了。”
“胡大哥的意思是,這姓劉的會在青幫内部發展同夥。”湯炆烙說道,說着,不待胡四水回答,他自己随之點點頭,“胡大哥分析的有道理。”
說着,他指了指那名特工,“你叫什麽名字?”
“幺雞。”
“董組長手下有一個叫紅中的,和你什麽關系?”湯炆烙忍俊不禁,說道。
“我家二哥。”幺雞不好意思說道,說着,面上露出難過之色。
此前肖勉帶人偷襲董正國的行動三組,三組死傷慘重,包括董正國在内,三組總計出動了十五人,今夜陣亡八人,五人重傷,隻有兩人全須全尾。
他二哥紅中重傷被擡走了。
不過,他二哥還算是命大,三組組長董正國據說是連屍體都沒找到。
“幺雞,你知道這人住哪裏吧,帶路。”湯炆烙說道。
“阿拉不曉得。”幺雞搖搖頭。
胡四水面色不善的看向幺雞。
“不過我知道一個人,這人指定知道姓劉的住哪裏。”幺雞趕緊說道。
“誰?”
“華子。”幺雞說道,“大名叫華炳仁,大家都叫他華子。”
“這個華子和這姓劉的什麽關系?”湯炆烙眼中一亮,立刻問道。
“他們是拜把子。”幺雞說道,“姓劉的是老三,華子是老五。”
“走,你和我說說他們這幾個把兄弟。”湯炆烙搭着幺雞的肩膀走開,“詳細說說。”
就在這時候,有特工驚呼喊道,“找到董組長了。”
“在哪裏?”此前一直沉默的陳明初立刻問道。
“被死人壓着,還有氣。”
“快救人。”陳明初急忙喊道,他确實是頗爲欣賞董正國的,也因爲董正國這個前中統人員對于他這個剛剛投誠過來的前軍統高官還是頗爲尊敬的。
“這個人還活着。”
“這邊還有一個,還喘氣。”
正在打掃戰場的七十六号特工那邊傳來了‘好消息’,有兩名本以爲已經死了的上海特情組人員被發現還活着。
“救人!”陳明初大喜,跑過去看了眼,喊道,“一定要救活。”
盛叔玉被肖勉救走了,這令他大失所望,更兼有些氣急敗壞。
這兩名傷員是特工總部第一次活捉到上海特情組人員,不,确切的說,即便是日本人那邊此前也沒有活捉過上海特情組人員!
若是能救活這兩個上海特情組的行動人員,撬開此二人嘴巴,這将是包括特工總部以及日本人各特務機關在内,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到上海特情組的機密!
胡四水走過來,他遞了一支煙與陳明初,自己也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寬慰說道,“雖然走了盛叔玉和肖勉,不過,打死三個上海特情組的人,還活捉了兩個,還行。”
“就怕這兩人隻是小癟三,不曉得太多秘密。”陳明初歎口氣說道。
“那也是第一次活捉上海特情組的人。”胡四水笑了說道,“那囊球的肖勉,阿拉有預感,早晚被我們抓住小辮子。”
“如此最好了。”陳明初點點頭。
肖勉之所以神秘,就是因爲此人一直都很神秘,他們摸不到,碰不着。
此次戰鬥,雖然肖勉成功逃脫,但是,肖勉同他們打了照面,盡管因爲天黑,肖勉據說還蒙了面,沒人看到肖勉的真實面目,但是,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和肖勉本人正面碰撞,要知道,此前見過肖勉樣子的人都已經是死人了。
更何況,他們現在還抓了兩個受傷的特情組人員。
無論是胡四水還是陳明初都有一種感覺,他們距離觸摸到肖勉越來越近了:
神秘的面紗一旦被觸碰到,距離被揭開就不遠了!
“隊長,巡捕房派人過來了,問他們什麽時候可以進場?”一個手下跑過來彙報。
“讓他們等着。”胡四水沒好氣說道。
……
李浩的家中。
沒有亮燈。
浩子躺在卧室内靠邊牆的一個沙發上,盡管已經疲倦,他卻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他身邊的小茶幾上放着一柄手電筒,一把短槍。
叮鈴鈴。
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
床上‘睡覺’的人要起身。
“我來接。”浩子趕緊說道。
他沒有立刻接,而是等電話鈴聲又響了兩聲後,這才擰開了手電筒,從沙發上起身兩步上前拿起了電話話筒。
“誰啊。”李浩打了個哈欠,問道。
“李警官,是我。”
“你是?”
“李警官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鄙人黃紹明。”
“荒木先生,請原諒我沒有聽出來是您。”李浩聲音一肅,他壓低聲音,“您是找帆哥?”
“請讓程總接電話。”
“荒木先生。”李浩露出踟蹰之色,“那個,帆哥喝醉了。”
“讓他接電話,就說是我有急事找他。”荒木播磨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
“那我試試,看能喊醒他不。”李浩說着,左手捂住了話筒。
不過,沒有捂嚴實。
……
“帆哥,帆哥,醒醒”
“帆哥,醒醒,電話。”
“唔,誰啊。”
“帆哥,是我,有電話找你。”
“我知道是你,誰的電話?這大半夜的!”
“是荒木先生,似乎是有急事。”
荒木播磨耳朵貼着電話聽筒,盡管聽不太真切,但是,他能夠大概聽到電話那頭宮崎健太郎同李浩的對話。
他的眉頭緊鎖,對于關鍵時刻宮崎健太郎宿醉有些不滿。
“喂,誰啊。”‘程千帆’從李浩的手中接過電話話筒,嘴巴裏嗚嗚囔囔說道。
“宮崎君,你又喝多了!”荒木播磨擔心自己同宮崎健太郎的說話内容被李浩聽到,故而直接用日語說道。
握着電話話筒的阿呆愣住了,他擡起頭,呆呆地看向浩哥。
李浩也是驚呆了。
雖然他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但是,他隐約也聽到似乎是說的日本鳥語。
阿呆的臉色都變了,不是怕,是急的不行了。
李浩也是腦子嗡嗡的,他的腦筋快速轉動,竟生生地給他想出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帆哥,是荒木先生找你。”李浩說道,說着,他湊上來,關切說道,“帆哥,你别吐,我給你拿痰盂。”
呆頭呆腦的阿呆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他兩根手指費勁插進自己的嗓子眼,還用手指勾了勾攪動,瞬間,劇烈的惡心感覺湧上來。
哇嗚。
阿呆吐的稀裏嘩啦,一邊吐,一邊還嚷嚷着,“我沒醉!”
“是,沒醉,沒醉。”李浩說道,他手忙腳亂的拿着痰盂遞給阿呆,然後接過電話話筒,“荒木先生,您也聽到了,帆哥醉的不行了,吐了我一身,我這邊給他洗把臉,讓他清醒一下,喂喂喂……”
荒木播磨氣的挂了電話。
……
哒哒哒哒哒。
程千帆一梭子子彈掃過去,吓得試圖遠遠綴着的一隊巡捕如鳥獸散,成功的擺脫了這幫人。
他追上去,看了看躺在黃包車裏的盛叔玉。
天色太黑,看不清什麽。
程千帆跑動中彎腰靠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盛叔玉的鼻尖。
有熱氣。
還活着。
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在試探自己的鼻息,盛叔玉哼哼了兩聲以示自己還活着。
“組長。”卓雲靠近程千帆,“盛長官交給我們了,你先撤吧。”
他知道法租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無論是日本人那邊,還是巡捕房這邊,帆哥都要露面,弄不好已經有電話打過去找帆哥了。
“好。”程千帆說道,“妥善安置好,醫生……”
“知道要有大行動,我提前便安排好了。”卓雲說道,“不過,如果盛長官傷及要害……”
“先控制傷勢,止血。”程千帆說道,“磺胺粉還有嗎?”
“有!”
“所有人員去新的安全屋。”程千帆說道,“隐蔽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外出。”
“明白。”
“育初的家裏那邊……”
“南京陷落後,大劉就沒有家人了。”小道士歎口氣,說道。
程千帆默然,他将捷克式輕機槍遞給小道士,轉身離開,身形沒入民國二十八年八月下旬這濃重的夜色中。
……
叮鈴鈴。
李浩的表情嚴肅且緊張,他的目光盯着床頭櫃上的電話機。
“浩哥,怎麽辦?”阿呆也很緊張,猛搓手。
“一會你繼續……”李浩說道。
“吐不出來了。”阿呆苦着臉,“就是喝醉了,也沒人能一直吐啊。”
“吐。”李浩咬着牙說道,“聲音做出來就行。”
看到阿呆緊張驚慌的樣子,他一拍阿呆的肩膀,“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完全騙過荒木,隻要現在能糊弄過去就行。”
李浩有清醒的認知,現在就是糊弄過去!
他對帆哥有信心,隻要現在糊弄過去了,屆時帆哥回來了,他将情況向帆哥彙報,帆哥總歸能有辦法遮掩過去。
再說了,即便是不成功的糊弄,也比直接露餡要好得多啊!
就在這個時候,卧室的窗戶被輕輕敲響。
先是兩下。
然後是一下。
最後停頓了兩秒鍾,是連續的三下。
李浩大喜,他來到外間房門後,輕聲問,“誰?”
“圖司令。”程千帆壓低聲音回答。
吱呀一聲。
門開了。
“帆哥。”浩子壓着激動情緒,低聲說道,
程千帆進來後反手關門上門闩。
卧室裏,電話鈴聲還在響。
“阿呆,不要接電話。”程千帆叮囑卧室的阿呆一聲後,他直接上去拉上門,将電話鈴聲隔在卧室内,這樣才方便說話,不然太吵了。
“荒木半小時前打電話過來,這個估計還是荒木打來的。”李浩說道。
“不要慌,說說情況,盡可能詳細。”程千帆點點頭,說道,他雖然也急切去接電話,但是,他知道,這時候慌張是沒用的,不僅僅不能心急,還要盡可能的冷靜,他必須了解清楚之前那個電話的情況,尤其是一些細節,如此才能夠最好的應對荒木播磨。
“确定阿呆接電話的時候荒木說的是日本話?”程千帆問道。
“确定。”李浩點頭,“就是不知道說了什麽。”
“沒事。”程千帆略一思索,說道。
他決定不去理會荒木播磨當時說了什麽,反正他當時喝醉了,沒有聽清楚。
“不錯,很機靈。”程千帆拍了拍浩子的肩膀。
浩子能夠在千鈞一發之際安排阿呆假扮醉酒吐了,這個安排非常合理,最重要的是有助于他現在随機應變的發揮。
電話鈴聲不響了。
“帆哥……”李浩擔心的看向程千帆。
“不急,荒木還會打來的。”程千帆搖搖頭,說道。
他了解荒木播磨,這是一個有輕微的強迫症的人,這個電話不打通,荒木播磨是不會罷休的。
果不其然,一分鍾後,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程千帆推開卧室的門,走進去的時候,停了下,扭頭,微微皺眉,對浩子說道,“門軸該上油了。”
……
進了卧室。
程千帆随手接過阿呆遞過來的酒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
然後他抹了抹嘴巴,拿起了話筒。
“喂,我是程千帆,咳咳咳。”程千帆嗓音略沙啞,還咳嗽了一聲。
“宮崎君,你終于醒酒了嗎?”荒木播磨那邊停頓了一下,這才冷哼一聲,用日語說道。
程千帆微微皺眉,他立刻明白荒木播磨剛才爲何停頓了那一下。
這畢竟是李浩家裏,荒木應該是下意識以爲還是李浩在接電話。
不過,這談不上是出纰漏。
完全可以以他剛才沒有及時接電話,現在急切接電話來解釋。
當然,他不需要爲此解釋什麽,解釋了反而是欲蓋彌彰。
“荒木君。”程千帆語氣急切,說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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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