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橋(求月票)

“聰玉!”盛叔玉心中悲呼一聲,擡手一槍擊斃了一名試圖從右側迂回包抄的特務,祭奠了剛剛遠行之兄弟的英靈!

許志新是化名,其本名朱聰玉。

朱聰玉之所以用許志新這個化名,是爲了祭奠亡妻。

朱夫人姓徐名懷信。

徐懷信,金陵人士,原籍徽省石棣縣,南京成梅女高畢業,上海西門無線電特訓班畢業,後任軍統廈門無線電特訓班教官。

徐懷信與朱聰玉這對師徒相戀,在軍統局内部屬于了不得的事件了,是盛叔玉愛惜兩人才幹,親自向戴春風求情,戴春風特批兩人結婚。

民國二十七年,徐懷信奉命潛回南京重建特務處南京站電報組,南京站因爲阮至淵叛變所引起之連鎖反應,導緻多個交通站被破獲,徐懷信被捕後乘敵不備,跳樓殉國,年二十五歲。

彼時正在福建站工作的朱聰玉聞訊,嘔血不止,後爲自己起了化名許志新:

卿已許國,我心亦如卿,以卿之志,血鑄新中華!

朱聰玉,福建雲霄人,廈門志慶高中畢業,軍統廈門無線電特訓班優等生,曾在奉命赴皖南執行任務途中被捕,曆經酷刑依然堅貞不屈,後被營救出獄,抗日救國之心不改。

民國二十八年八月,奉命赴滬參與制裁王鉄沐、陳明初任務,事不秘,爲敵圍捕,死戰殉國,年二十四歲。

……

許志新已死,陸飛帶人沖進了二零六房間。

“陳科長。”陸飛表情灰暗。

他打開了一個黃銅色的木箱,将裏面的衣物扔出,略一摸索便發現了暗格,打開後就看到裏面躺着電台。

“該死!”陳明初也是臉色一變。

他也意識到剛剛被他們打死的許志新可能是電報員。

他走出去,來到許志新的屍身旁蹲下來,仔細檢查了許志新的手指,果然在兩根手指上發現有老繭。

“冊那娘。”陳明初氣不過,又罵了句,他一把拿過身旁一名特工的手槍,對着地上的屍首一梭子子彈打過去。

這個人剛才是故意求死的!

“許志新已經死了,盛叔玉絕對不能有失。”陳明初沉着臉對陸飛說道,“你帶人增援董正國,務必擒下盛叔玉。”

“是!”

陸飛答應了一聲,卻是沒有直接下樓,而是轉身回到房間,他站在窗口向外看。

“這盛叔玉鬼精鬼精的。”陸飛忍不住罵了句。

似乎早就猜到他們可能從旅館高樓層居高臨下射擊,盛叔玉此時竟然已經騰挪到了一個旮旯角。

這個旮旯角雖然使得盛叔玉的活動範圍更小,幾乎沒有突圍的可能了,但是,卻能夠防備來自爲民旅社樓上的偷襲。

“盛叔玉精于刺殺。”跟進房間的陳明初冷冷說道。

這樣一個精于刺殺的行動高手,必然精通作戰中如何保護自己。

盡管其人已經被包圍,不過,想要解決掉此人,卻依然需要頗費一番功夫。

至于說要活擒此人,更是不容易。

“你們兩個留下來聽候陳科長調遣。”陸飛說道,“其他人跟我走。”

看着陸飛帶人離開,陳明初滿意的點點頭,還知道留下兩個人保護他,這個陸飛倒是有心了。

……

“此番栽了。”

看到又有一隊人馬從旅社裏沖出來,盛叔玉心中更沉,他知道自己此番大概無有幸免之可能了。

不過,困獸猶知鬥,他盛叔玉不到戰死的那一刻,絕對不放棄。

盛叔玉一邊開槍反擊,遲滞威懾敵人的抵近包圍,一邊思考有無突圍的路線。

他在琢磨周邊的地形環境。

盡管離開上海有兩三年了,盛叔玉對于上海的街道還是頗爲熟悉的。

從民國十九年到民國二十二年,盛叔玉一直在特務處上海站擔任交通聯絡工作。

民國二十二年後,他已經擔任法租界情報組組長,直至後來宋甫國接任法租界情報組組長。

不過,在此期間盛叔玉依然兼管交通。

民國二十四年,二十一歲的盛叔玉兼任了淞滬警備司令部偵查大隊督查,這才辭去了交通職務。

故而,盛叔玉對于法租界的街道、地形頗爲熟悉。

他記得自己背後這堵牆,确切的說,這個店面後牆外的巷子叫枇杷弄,沿着枇杷弄向西疾走百餘步,再右拐,向北沒多遠有一座橋。

橋面頗寬。

說明橋下河流并不小。

他的水性頗佳,夜黑風高,若是跳入河水中潛遊,未嘗沒有一絲突圍可能。

念及此,盛叔玉的心中湧起了一絲期望。

不過,旋即他的目光再次黯淡。

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他能夠成功穿插到身後的枇杷弄。

隻這一點,他就做不到。

他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從當前的馬路向東側迂回拐入枇杷弄。

有一個途徑就是闖入身後的這戶人家,然後從後門進入枇杷弄。

且不說他不确定這戶人家有沒有後門。

就依現在來說,爲了避免敵人從身後偷襲,剛才他騰挪到此旮旯角,他的身後是一堵牆,這就絕了他的退路。

頭頂?

攀上屋頂,然後跳到枇杷弄?

七十六号的這幫雜碎不會給他爬上屋頂的時間和機會的。

……

“盛老弟,我是陳明初,是你陳老哥。”

一個聲音突然喊道。

“陳明初!”盛叔玉眼眸一縮,他心中那猶自倔強堅持的突圍心思,在這一刻瞬間都化作要拉陳明初墊背。

“陳明初,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盛叔玉心中一動,高聲喊道,“要殺要剮,廢什麽話。”

在二樓,躲在窗口後面喊話的陳明初心中一喜。

他剛才也隻是試探性的喊話,希望能夠遊說盛叔玉投誠:

以他在軍統中的職務和地位,算是勉強能和盛叔玉對等‘談一談’的。

盛叔玉剛才的回話,令他心中一動,似乎,别看盛叔玉這話似乎有冥頑不靈之意思,但是,根據陳明初的自我認知、揣摩:

要殺要剮,廢什麽話。

這種話一般都意味着:有的談!

沒得談早就子彈招呼了。

“叔玉老弟,這話怎麽說的。”陳明初高聲喊道,“兄弟我現在正追随汪先生,志向爲和平救國出一份力。”

盛叔玉沉默不答。

這令陳明初心中更喜,他繼續喊道,“汪先生乃謙謙君子,更爲我中華、爲黨國之大救星。”

盛叔玉還是沒說話。

陳明初更喜了。

他知道盛叔玉的傲氣,若是盛叔玉心有死志,絕對會對他這番話嗤之以鼻,更是會對汪填海破口大罵的。

現在,盛叔玉卻一言不發,這是否意味着?

“叔玉老弟,老哥我說了這麽多,可謂是苦口婆心,你倒是回句話啊。”陳明初喊道。

“不對,你不是陳明初。”盛叔玉終于開口了,“陳明初的聲音不是這樣子的。”

……

程千帆腳下的洋車跳闆蹬得飛快。

忽而,他聽到了砰的一聲響。

然後緊跟着是連續的砰砰砰,打破了夜色的甯靜。

吱呀一聲,他捏緊手刹,一個甩尾将洋車子斜着靠在了路邊,豎起耳朵仔細聽。

枇杷弄。

程千帆對于貝當區的街道、地形也是頗爲熟悉,他立刻判斷槍聲來自枇杷弄的方向。

然後,他想到了和枇杷弄挨着的艾德斯客路有一家旅社:

爲民旅社!

對上号了。

程千帆有九成把握盛叔玉與其手下是住在爲民旅社,現在他們正被敵人困在那裏。

程千帆将洋車子撇到僻靜的角落。

他順手取下身上斜跨的挎包,取出裏面的短槍。

這挎包是浩子早就預備的四成新的破爛貨,查無可查。

吧嗒一聲關閉了保險,程千帆身體前行,貓着腰,向枇杷弄方向疾行。

他記得枇杷弄附近有一座橋。

從這裏去枇杷弄,最近距離就是通過這座橋過去。

……

槍聲劇烈。

而後安靜下來了。

程千帆心中咯噔一下:

這麽快就安靜下來了?

那就糟糕了。

敵人在搜尋湖南口音男子,且竟然直接‘驚動’了紀雲清那個老東西下令青幫幫忙找人,程千帆據此判斷,對方可能已經知道盛叔玉的身份了。

既然是抓捕盛叔玉這條大魚,七十六号必然會精銳盡出,人手充足。

故而,此種情況下,盛叔玉即便是突圍,也不會那麽順利,将會是一番苦戰。

所以,這麽快槍聲便停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盛叔玉栽了!

這個自大的家夥,不是挺厲害的嗎?就這點本事?!

砰!

就在此時,槍聲再度響起。

然後是零星的槍聲,這說明交戰還在繼續。

程千帆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砰砰砰!

一陣急劇的槍聲。

程千帆眉頭一皺,他甚至能夠判斷出這是一個人砰砰砰一股腦兒清空彈匣的場景。

然後,槍聲又停了。

程千帆心中再度蒙上了巨大的擔心。

剛才那一梭子子彈清空彈匣的聲音,程千帆懷疑是盛叔玉最後的戰鬥。

此時此刻,他真的已經在懷疑盛叔玉是否是已經被敵人所抓捕,亦或是已經殉國了?

倘若這兩種可能,他希望的是後者。

不是他冷血,形勢就是如此嚴峻和殘酷!

程千帆沒有放慢腳步,他要去親眼确定一下。

倘若盛叔玉已經殉國,他能做的就是即刻撤離,并且找到行動二組,阻止小道士的行動,至于說盛叔玉被害的仇,他以後自當要報。

倘若盛叔玉還活着,甚至是被七十六号所擒,程千帆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送盛叔玉一程!

……

嗯?

程千帆眼眸一縮,他放緩腳步,靠着牆角觀察。

在橋頭,有兩個人正站在那裏。

兩人嘴巴裏叼着煙卷,一個在撓頭皮,另外一個則盯着橋的另外一頭看。

程千帆立刻便判斷這兩人是七十六号的特工。

無他。

橋那頭就是枇杷弄,枇杷弄的東邊艾德斯客路正在發生槍戰,老百姓躲都來不及呢,怎會大晚上在這橋頭抽悶煙。

程千帆盯着橋頭的兩人看。

他本打算倘若艾德斯客路那邊再響起劇烈槍聲的話,他這邊趁機開槍解決掉兩人。

不過,那邊并未再有槍聲。

不知道橋那頭發生了什麽,程千帆隐約聽到遠處有人大聲喊話,具體說了什麽他聽不真切。

不過,這兩人的注意力卻是都被那邊吸引過去了,他們現在将後背留給了程千帆。

程千帆立刻将短槍插在腰間。

他從挎包取出了一把刀。

不大,卻足夠鋒利。

醫生用的手術刀

程千帆動了。

橋頭有穿堂風。

在這穿堂風的風口中,程千帆手握鋒利的手術刀。

他貓腰疾行至兩人身後。

突然暴起。

手術刀直接切向最靠近他那人的脖頸。

血光四濺時。

此人甚至隻來得及發出低沉的‘啊’聲,就那麽的抱着開了口的脖子,弓着腰倒下去。

另外一人下意識的扭過頭來,他的嘴巴裏叼着煙卷。

張大嘴巴要呼喊的時候,驚慌之下作出的動作卻是先呸的一口将煙卷吐掉,煙卷飛向空中。

然後,他的嘴巴就被一隻手捂住了。

“乖!”程千帆輕聲說。

手中的手術刀稍稍用力,一個回拉!

此人的喉嚨就被割開了。

此時,煙蒂終于落在地面,極其微小的火星濺起,迅速被地面大片的血水湮滅。

程千帆将手中的瀕死者輕輕放下,他彎腰在兩人的身上摸索,很快摸出兩把短槍,他把其中一把槍插在腰間,另外一把槍則走過對面的橋頭,将槍支随手塞進了邊側的草叢裏。

……

程千帆過了橋,拐進了枇杷弄。

繼續疾行奔跑了幾十步後,他一個助跑,靈巧如同貓兒一般上了房頂。

他就那麽貓着腰,小心翼翼卻又速度不慢的在房頂奔走。

“叔玉老弟,老哥我說了這麽多,可謂是苦口婆心,你倒是回句話啊。”一個聲音喊道。

“不對,你不是陳明初。”另外一個聲音回答。

程千帆聽出來這是盛叔玉的聲音。

然後便聽到盛叔玉又繼續說,“陳明初的聲音不是這樣子的。”

程千帆心中一動。

這對話,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盛叔玉被抓了,對方正在勸降。

另外一種就是,盛叔玉還在抵抗,對方正在勸降。

隻是,陳明初?

盛叔玉爲何那般說此人不是陳明初?

程千帆不認爲七十六号會派人冒充陳明初來勸降盛叔玉,因爲沒有必要,這兩人互相認識的。

忽而,程千帆心中一動。

他貓在房頂,探頭去看。

……

陳明初聽盛叔玉質疑他,他下意識的也從窗口探頭看,嘴巴裏喊道,“叔玉老弟……”

砰!

盛叔玉擡手就是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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