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唐筱葉沉默的看着報紙,‘花季女子走夜路,慘遭劫匪戕害’的标題是那麽的刺眼,宛若一把尖刀插進了她的胸膛。
她非常仔細、非常認真地把報紙折起來,收好。
牟麗熒看着這位傷心的姑娘,她的眼眸中也滿是哀傷,“已經初步查清楚了,是汪康年的偵緝大隊秘密逮捕舒顔,舒顔同志中槍後爲了避免被敵人抓捕,毅然決然用剪刀……”
“剪刀是我給她買的。”唐筱葉低低說。
“什麽?”牟麗熒沒有聽清楚。
“剪刀是我買給小舒的,她說要給細妹做一身衣服。”唐筱葉說道。
她悲傷的不能自已。
“小舒說看到細妹就想起她的妹妹,天冷了,她要給細妹做一身棉襖。”
牟麗熒沉默了。
舒顔同志的情況她是比較了解的,東北淪陷後,組織上拯救了一批年輕的學生,其中就包括舒顔,舒顔的家人都慘死在日本人的屠殺之中。
“這筆血債,我們将來一定會和敵人清算的。”牟麗熒咬着牙說道。
“姐。”唐筱葉輕聲說。
“姐。”她又喊了句。
“姐。”唐筱葉哭泣起來。
小舒和她同歲,隻比她大幾天,一直吵吵着讓唐筱葉喊她姐姐,唐筱葉沒有同意,在她的心中,姐姐這個稱呼有着特别的意義,也太沉重了。
她一直無法忘記那一年的雨夜,姐姐和姐夫消失,後來便杳無音信。
加入紅色後,她曾經打聽過姐姐姐夫的消息,卻沒有所得,了解過姐姐芍藥的情況後,老同志們都是一聲歎息,在那一年,那一個月,因爲‘黎明’的叛變,有太多同志犧牲,更有太多同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姐姐!”唐筱葉嗚咽起來,說‘姐,舒顔姐,我承認你是我姐姐了’。
一旁的牟麗熒也是紅了眼眶。
爲了民族解放,爲了四萬萬人民的自由、幸福、活的有尊嚴,爲了抵抗日本侵略者,爲了偉大的紅色事業,我們犧牲了太多優秀的同志,有無數優秀的兒女爲這個偉大的國家獻出了生命!
……
中午時分。
這是虹口區東體育會路七号一幢兩層西式樓房。
“梅先生,高先生,兩位爲了日中兩國的長久和平辛苦了,我方已經準備了豐盛的午餐,請二位移步。”影佐祯昭微笑着,向兩人發出邀請,“有些僵持、斟酌之處,我們可以邊吃飯邊談嘛。”
“客随主便,請。”梅申平和高慶武對視了一眼後,起身說道。
許是因爲這句‘客随主便’令影佐祯昭非常開心,他哈哈大笑,熱情的邀請兩人同行。
“和平運動必須由汪填海先生領導,陳南海和周涼同志,以及和我們其他的一些同志,隻願意接受這個前置條件。”梅申平邊走邊說。
“這是自然。”影佐祯昭身旁的今井武夫點點頭說道,“帝國願意和梅先生、高先生談,這本身便說明我們是傾向于熱愛和平的汪先生的。”
梅申平聞言,非常高興,點點頭,“黨内的很多愛好和平的同志,已經集合在汪先生的旗幟下,已經行動起來。”
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而且我們已經和雲南那邊、以及四川的一些将領,以及廣東那邊的一些同志進行了聯絡。”
今井武夫和影佐祯昭對視一眼,面露笑容,“非常好,我們感受到了以汪先生爲領袖的諸位向往和平的誠意。”
……
高慶武特意走慢了幾步,走到了代表外務省參與會談的今村兵太郎的身邊,自诩爲高級外交專家的他更喜歡和外交人員打交道。
“今村先生,我對貴國外務省的談判準則表示欽佩,也深切感受到了貴方的誠意。”高慶武說道。
在會談伊始,今村兵太郎就代表外務省說了一番令高慶武、梅申平非常‘欣慰’的話,言說此次會談,隻爲日中友好,并不涉及中國國家機密,不涉及中國軍事機密,汪填海先生的兩位和談代表是爲和平而來,絕非裏通外國,日本外務省願意負責任的給出擔保,此乃和平外交行爲!
“高先生放心,你我雙方的會談,一切是爲了貫徹添皇陛下禦前會議精神,一切是爲了及早消滅常凱申頑固集團和紅黨異己分子,一切爲了日中友好大業,爲了日中親善。”今村兵太郎微笑說道。
“是極,是極!”高慶武頻頻颔首,說着便是連續幾聲咳嗽。
他身體不适,今天是抱病參加會談。
“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下午的會談我就不參加了。”今村兵太郎态度溫和,微笑說道,“明日,明日會談結束後,我親自設宴款待高先生、梅先生。”
“今村先生盛情邀請,高某榮幸之至。”高慶武哈哈一笑。
今村兵太郎和影佐祯昭以及今井武夫打了聲招呼,又向梅申平微微鞠躬緻意,這才告辭離開。
此次會談主要掌握在影佐祯昭爲代表的軍部參謀本部的手中,外務省雖然有份參與,但是,存在感不高,今村兵太郎對此是頗有微詞的,隻是卻也無可奈何。
……
貝當區。
一處兩層高的小洋樓。
這本是一名法國商人的住所,該名商人回國後,房子被租出去,經過幾次轉手,房子實際上是被程千帆以他人名義秘密租下來。
“宋長官,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程千帆說道。
“肖組長的大名,宋某是如雷貫耳啊,今日得見,果然氣宇非凡。”宋甫國說道。
兩人随之哈哈大笑,熱情握手。
“一路上可還安全順利?”程千帆關切詢問。
“海上還好,昨天經過外白渡橋進租界的時候險些出了事。”宋甫國說道。
“外白渡橋?”程千帆皺眉,“過關卡的時候?”
淪陷區的市民要進入租界,需要經過過江大橋,其中外白渡橋是最重要的過江通道。
日軍在外白渡橋上部署了重兵、設卡檢查,對于進入租界的車輛、人員嚴格檢查、甄别,旦有他們認爲是可疑分子,一律不得通過,甚至動辄直接抓人。
“是的,日軍哨卡突然加強了查驗,人人都要搜身。”宋甫國說道。
幸虧他提前将皮鞋鞋底割開,将照片放進去,又将鞋底縫好、複原,不然的話,這兩張照片可能會引來大-麻-煩。
此外,眼見得日軍盤查極爲嚴格,宋甫國當機立斷令範畦拐進了一個巷子,将藏在皮箱夾層的槍支彈藥取出來藏起來,否則的話,很難說是否會被日軍發現。
……
程千帆從公文包中取出兩把磨掉了槍号的毛瑟手槍,還有各多一副備用彈匣遞給了宋甫國,“好在我早有準備,這兩把槍你們帶着防身。”
“太好了。”宋甫國大喜,沒有武器在身邊,無論是他還是範畦都感覺缺乏安全感。
時間緊迫,沒有多餘的時間寒暄,兩人很快便進入正題。
“這是梅申平和高慶武二人的照片。”
程千帆接過照片,仔細看。
梅申平身材略瘦削,短發,西裝革履,面帶笑容。
高慶武戴着眼鏡,文質彬彬,表情自信且眼眸中有一股驕傲之色。
“照片我會安排人多印幾張,令手下人四下打探。”程千帆收起照片,說道。
“一切小心。”宋甫國叮囑說道,“倘若梅、高二人真的在上海和日本人秘密談判,日本方面定然對此非常警惕。”
“我會注意的,即便是消息洩露,也不會牽連到我的身上。”程千帆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他對程千帆的能力自然是相信的,也知道其素來極爲謹慎。
“關于梅、高二位密謀之事,還有無更進一步的情報?”程千帆皺眉問道,雖然已經有了照片,但是,想要在不驚動日本人的情況下在大上海查找二人,可謂是難比登天。
“現在已經可以證實,此前梅申平曾經在滬上秘密和日本人進行了接觸。”宋甫國說道,“和梅申平進行會談之人乃是松本重治。”
……
“松本重治?”程千帆皺眉思索。
“松本重治的表面身份是日本同盟通訊社駐上海分社社長兼香港分社社長。”宋甫國點點頭,“這個情報已經從香港方面得到了證實。”
“确定不是在香港?是在上海會談的?”程千帆問道。
“是上海。”宋甫國點點頭,“從日本通訊社香港分社内部了解到,松本此前滞留在上海,并未返回香港。”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程千帆點點頭。
雖然梅、高二人此次和日本方面的接觸,對接之人可能已經不是松本,但是,作爲此前和梅申平談判之人,松本是比較了解前番内情的,必然會參與其中。
有了一個較爲确切的人物目标,且松本此人是明面上的人物,總比大海撈針要容易一些。
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時間,“今天下午巡捕房還有一次高級别會議,我不能缺席。”
“那好,我們定下來在後日見面。”宋甫國點點頭,程千帆的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的身份是非常重要的,自然要維護好。
“沒有人知道這個房子是我租下,此地還是較爲安全的,宋長官可安心住下。”程千帆說道,“若有事,按照事先約定的緊急聯絡方式聯系。”
“我會小心的。”宋甫國點點頭。
兩人握手道别。
待兩人離開之後,在戶外負責警戒的範畦走進來,“區座,那人離開了,沒有尾巴。”
“今天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宋甫國沉聲說道。
“是。”範畦點點頭,“屬下沒有見過這個人。”
看到宋甫國如此鄭重其事,範畦深知今天來此地的這個中年人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連忙表态說道。
宋甫國從抽屜裏取出一把毛瑟手槍和備用彈匣,遞給了範畦,“這把槍伱拿着。”
“是。”範畦趕緊接住短槍,心中無比高興。
雖然這裏是法租界,不是日占淪陷區,但是,手上沒有家夥,總覺得心裏虛得慌,現在有了這把槍,他的膽氣也壯了不少。
看着高興之下的範畦下意識的又要去摸臉,宋甫國訓斥了一句,“不要老去摸臉,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痦子沒了,不太習慣。”範畦無奈說道。
……
“查到什麽沒有?”三本次郎給風塵仆仆的豐川木人倒了一杯紅酒,問道。
“暫時沒有。”豐川木人坐下來,喝了一小口酒,有些疲憊的搖搖頭。
他抵達上海後,就立刻來見了自己的老朋友三本次郎,告知對方軍統香港站副站長暨前特務處上海區情報科科長宋甫國可能潛回上海之事,請三本次郎幫忙抓捕此人。
三本次郎自然樂意幫忙,雖然情報是豐川木人提供的,這位老朋友甚至從香港親自來到上海運作這件事,但是,動手抓人的畢竟是特高課,抓到宋甫國這條大魚,特高課也是有不小的功勞的。
豐川木人推測宋甫國來到上海後會潛入‘更加安全’、‘易于躲藏’的租界,判斷這一行人會從碼頭上岸,然後通過距離碼頭最近的外白渡橋進入租界。
三本次郎對于這個分析是表示認可的。
故而日軍外白渡橋哨卡突然加強了對過往行人、車輛的盤查,隻是目前爲止,并沒有發現宋甫國一行人的蹤迹,倒是順手抓了幾個疑似仇日分子。
“那個範畦……”三本次郎說道。
“我并沒有見過那個範畦,不過,手下人彙報說範畦的左臉下方有一顆痦子。”豐川木人皺眉說道,“抓了幾個臉上有痦子的,不過,經過審訊後,暫時并未發現範畦的蹤迹。”
“有沒有可能,他們并沒有通過外白渡橋過關,而是通過别的地方進入租界?”一旁的荒木播磨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分析。
“傑斯菲爾德橋?”三本次郎皺眉思索。
……
薛華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巡捕房。
總巡長辦公室。
“千帆,你與日本人關系比較好,這件事便由你去和日本人交涉了。”金克木微笑說道。
‘小程總’便看了金總一眼,“金頭兒,不知道的話,會覺得你這是罵我親日呢。”
“瞎想。”金克木哈哈大笑。
對于日本人突然加強了對進入租界人群的盤查,特别是在外白渡橋卡口嚴密盤查、搜身,法租界當局和公共租界當局都很不高興,今天開的巡捕房高級别會議便是主要讨論這件事。
最終租界當局形成的決議是:
強大的法蘭西對于日本人的行爲非常憤怒,認爲這是對于歐羅巴第一強國的挑釁和不尊重行爲,法租界當局對此是零容忍的。
不過,鑒于上海的和平局面來之不易,租界當局不願意激化矛盾,本着大國姿态,租界當局願意放松對于在租界活動的日本人的限制,以主動的姿态緩和緊張局勢,同時和日本方面進行交涉,請他們予以同步對待。
金克木便安排和日本人關系親近的程千帆負責和日本人進行交涉。
這也正是法租界當局同意程千帆這麽一個對日态度較爲親近之人出任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的初衷,有‘小程總’在,法租界當局和日本人之間便有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和認可的溝通和緩和渠道。
離開總巡長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程千帆搖搖頭,冷哼一聲。
面對日本人愈發強勢行爲,法國人、英國人卻不敢強硬對待,反而是主動先示好日本人,然後在謀求日本人可以同等對待。
強大的歐洲最強國度法蘭西,強大的日不落帝國,啧啧。
程千帆冷笑不已,現在他便經常以類似事件調侃皮特,皮特便會以‘日本人是小醜’、‘強大的法蘭西自然是不懼和日本人開戰的’、‘隻是出于和平考慮才處處忍讓’等等言語來回應。
每當這個時候,‘宮崎健太郎’的内心便會非常愉悅,每每去拜見三本次郎或者是今村兵太郎的時候,便談及此事以茲爲樂事。
說到皮特,琳達帶着孩子回法國馬賽了,這家夥傷心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和一位尼德蘭商人的妻子搞在一起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程千帆接起電話,聽了一句後,态度立刻恭敬,“今村先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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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藝欣秋月】5000起點币、【陌灬歸】500起點币、【書友20220227095404641】100起點币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