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喬春桃看着程千帆,“組長,定然是電話聯系的。”
“陸飛應該是違反了保密紀律,将開會所在地的電話号碼留給了家裏,然後他便接到了家裏打來的電話。”他越說越興奮,同時眼眸中的表情卻是逐漸凝重。
“明白現在形勢多麽緊迫了吧。”程千帆沉聲說道。
“是。”喬春桃點點頭,“盡管暫時一切都隻是推測,但是,我們有理由懷疑陸飛接到的這個從家裏打來的電話是有問題的。”
“是啊,有問題。”程千帆點點頭。
這一切都隻是猜測,甚至于就連陸飛是否是接到了這麽一個電話都隻是猜測,但是,程千帆心中卻有較大的把握認爲這一切如他所料那般。
“簡直是匪夷所思。”開車的浩子搖搖頭,“上海站的秘密據點應該是絕對機密了吧,竟然有人将電話号碼透露給家人,他們就不怕敵人按圖索骥将他們一網打盡嗎?”
喬春桃冷笑一聲,沒有說什麽。
李浩是組長的親信弟弟,是組長一手培養起來的,并非是特務處正規渠道出身,沒有經曆過其他單位。
桃子則是特務處北平站出身,後來在雄鎮樓受訓畢業後沒有回北平,而是突然被分配到了上海特情組。
對于特務處内部的種種不規範行爲,喬春桃早就見多不怪了。
事實上,在他的心中,如同組長程千帆這般做事無比謹慎、時時刻刻強調安全和保密,特别是做事追求合理性,且事前準備工作十分充分,善後工作更是無比重視的長官在特務處是非常少見的。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程千帆搖搖頭說道,上海站前前後後數次出事,這其中不是沒有原因的,特别是保密工作一直做的很差勁。
這也正是他一直竭力避免上海特情組和上海站之間發生交叉聯系的原因。
……
“這個電話應該是存在的。”程千帆思考說道,微微皺眉,“隻要我們能夠掌握到其中一方的地址或者是電話号碼,就能查到另外一個。”
以小程總在法租界之神通廣大,神不知鬼不覺的暗下裏通過電報局查地址并非難事。
事實上,程千帆深知電報局的重要性,他此前便安排了一名上海特情組的特工秘密打入進去了。
“無論是上海站的據點那邊,還是陸飛家裏那邊,隻要我們去盯着,定然能發現一些端倪。”喬春桃說道。
上海站據點以及他們舉辦慶功會的酒樓那邊,隻要盯着看有沒有人在暗中監視,甚至準備進行抓捕行動,便可知道有無問題。
同理,盯着陸飛的家中,若是陸飛以及家人已經被日本人控制,甚至是已經被押走了,也可以說明問題。
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晚了。
“我再三詢問阿元,他不肯說。”喬春桃咬了咬嘴唇,皺眉說道。
……
“停車。”程千帆突然說道。
“帆哥,怎麽了?”李浩一個急刹車,扭頭問道。
程千帆沒說話,他從兜裏摸出煙盒,彈出一支煙,叼在嘴裏,撥動打火機點燃。
深吸了一口煙。
程千帆看向喬春桃,“你是提前抵達和阿元約定的接頭地點的?”
“是!”桃子點點頭,“我剛到,阿元就到了,不過我沒有立刻露面。”
“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東面。”喬春桃果斷說道,他記憶力很強,且方向感很好。
“地圖!”程千帆沉聲說。
李浩從自己的公文包中摸出地圖,轉身遞給了程千帆。
“指出來。”程千帆對喬春桃說道。
桃子盯着地圖看了半分鍾,伸手一指,“這裏,我們今天約定在這裏接頭的。”
然後,他的手指朝着東面劃拉了一下,“阿元從這邊過來的。”
……
程千帆沒說話,他在思考。
須臾,他問道,“不對,爲什麽不是在聖母院路接頭?”
“說是離聖母院路有點遠,所以選擇了康柏路。”
“康柏路……”程千帆接過耗子遞過來的鉛筆,沿着康柏路和阿元走來的東面畫了一條線,停頓了一下,又畫了個不大的半圓。
“阿元身上有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程千帆問道。
“特殊之處?”
“譬如說味道,還有鞋子上、褲腳上,衣服上有沒有沾染上什麽東西之類的?”程千帆問道。
……
喬春桃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甚至閉上了眼睛。
他在回憶,在苦苦思索。
“我記得阿元的鞋底和鞋尖、鞋邊沾染了紅色的東西,具體是什麽就不知道了。”喬春桃說道。
“确定嗎?”程千帆問道。
“确定,是紅色的,而且痕迹比較新,還沒有幹。”喬春桃說道。
“是紅漆!”程千帆想了想,精神一震說道。
法租界當局正在對一些區域的外牆進行修繕,并且統一塗上紅漆。
腦海中思索着,程千帆看着地圖上自己劃的區域範圍,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不對。”他搖搖頭,“康柏路的東面并不在這次的修繕範圍内。”
喬春桃明白哪裏不對了,東面不在修繕範圍内,阿元不可能在那段時間内蹭到紅漆。
……
“聖母院路!”喬春桃眉毛一挑,“和阿元分開後,我假作先離開,實際上找了附近的一個茶攤吃茶,我面對的是康柏路的東面,以阿元的腳力,不可能那麽快就消失在我視線内的,可我卻并沒有看到阿元的身影。”
“所以你判斷阿元是去了聖母院路!”程千帆眼中一亮,“是了,阿元本來就是在聖母院路的,但是,他故意謊稱他離聖母院路比較遠,實際上是從另外的方向繞到了康柏路的東面,表現出從東面過來的樣子。”
“帆哥,聖母院路那邊在這次的修繕範圍内嗎?”李浩提出問題。
“好問題。”程千帆凝重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聖母院路并不在這次的修繕範圍内,不過,和聖母院路毗鄰的科迪埃路以及稍遠一些的白蘭茂路在修繕範圍内。”
“這說明阿元是從科迪埃路或者是白蘭茂路趕來和我接頭的。”喬春桃揣測說道。
……
“你今天還是老辦法和阿元聯系上的?”程千帆突然問。
“是。”桃子點點頭。
程千帆陷入思考,桃子和阿元的聯系有一個中間人,中間人是聖母院路的一個水果攤的攤主,此人是阿元叔叔。
阿元是一個做事謹慎的人,他會提前交代好。
程千帆抽了一口煙,大拇指揉了揉太陽穴:
這麽說,桃子打電話過去,阿元已經提前交代了叔叔,讓他告知對方今天距離聖母院路比較遠,要見面的話便約在康柏路。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阿元早就知道今天會比較忙,同時今天的事情很重要,要格外謹慎,故而提前做好了準備。
“阿元爲什麽要刻意避開聖母院路?”程千帆問喬春桃。
“這說明上海站今天的嘉獎大會、或者是慶祝大會的酒樓的地點距離聖母院路比較近,爲了避免被人盯上,安全起見,他很謹慎。”喬春桃說道。
“沒錯。”程千帆滿意的點點頭,“伱是在什麽地方給中間人打電話的?”
“距離聖母院路有三裏地的時候。”喬春桃說道。
說着,他也是臉色變得凝重,“這不對!”
“是的,不對。”程千帆點點頭,“從你打電話約見阿元,到你和阿元見面,這中間隻有大約三刻鍾的時間。”
程千帆盯着地圖,“阿元的叔叔接到你的電話,他要去通知阿元,然後阿元得到消息後,這才開始向康柏路的方向趕過去。”
“而且他還是繞過了聖母院路,從西面進入康柏路。”喬春桃補充說道。
“時間很緊!”程千帆說道,他看了喬春桃一眼,“看出來什麽沒有。”
“看出來了!”桃子點點頭,“是科迪埃路!”
……
從阿元的叔叔的水果攤爲起點,如果阿元的叔叔是去白蘭茂路,距離比較遠,即便是奔跑的話,從阿元接到消息開始計算,也不可能及時繞開聖母院路趕到康柏路。
隻有科迪埃路距離阿元叔叔的水果攤子更近,阿元才能夠在三刻鍾内繞路抵達康柏路。
“重點查科迪埃路!”程千帆看向喬春桃,“重點查剛剛刷好紅漆的牆壁,看看哪一段牆壁留有腳印?”
“腳印。”喬春桃愣了下,明白過來了,眼眸中露出振奮之色,點點頭。
李浩看着帆哥和桃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他的表情認真且凝重,有些地方他聽懂了,有些地方他暫時還沒有想明白。
他看了桃姑娘一眼,難怪帆哥對桃子另眼相看且重點培養,大家這麽多人中估計也就隻有桃子的腦子能夠勉強跟上帆哥。
“這個我知道,阿元是鞋底沾了紅漆。”李浩高興的說道。
“不錯,進步很大。”程千帆看了浩子一眼,說道。
随後,他表情嚴肅說道,“浩子,你在前面找個不引人矚目的地方将桃子放下。”
“是!”李浩點點頭。
“桃子,你帶人去科迪埃路偵查。”程千帆看向喬春桃,“帶上武器,以防不測。”
“是!”
“叫上吳順佳。”程千帆想了想,又補充說道。
“明白。”喬春桃點點頭,他明白組長的意思。
這次的形勢非常危急,也許會和敵人發生交火,有吳順佳這個擅長爆破和玩炸彈的家夥一起行動,這不僅僅能增強己方的火力,最重要的是一旦事有不測、撤退的時候也多了一份保障。
别的不說,科迪埃路附近小橋比較多,吳順佳要是成功炸了某座橋,就可以遲滞敵人的追擊。
……
“你認爲我們要尋找的這個地方是上海站召開表彰大會的據點,還是他們召開慶祝宴會的酒樓?”程千帆又問道。
“應該是召開表彰大會的據點。”喬春桃說道,“從時間來看,現在還沒到去吃飯的時候。”
“沒錯。”程千帆微笑點頭,“而且從阿元口中的抱怨可以判斷,他們此前應該是負責據點附近的放風、守衛工作,而吃飯則沒有他們什麽事情。”
喬春桃點點頭,心中對于組長更加敬佩,他隻是從時間上得出的結論,組長卻是通過阿元的話語中隻言片語的細節,從更深一層來分析。
喬春桃相信給他自己時間的話,他稍後可能也會想到此中關節,但是,就是這多出來的思考時間,便是他和組長的差距所在。
“他們吃飯的地方不會離秘密據點太遠。”程千帆說道,“很大可能就在科迪埃路。”
他對于鄭利君有一定的了解,确切說是他曾經聽盛叔玉提到過鄭利君這個人。
按照盛叔玉所言,現任上海站代站長鄭利君有一個習慣,他對于熟悉的地方更加青睐,習慣在熟悉的環境下活動。
當然了,盛叔玉提及鄭利君以及講述這些的時候,口吻是略鄙薄的,他稱鄭利君闖勁不足,喜歡安樂窩,乃是守戶之犬。
程千帆高度懷疑盛叔玉和鄭利君私下裏有龃龉,所以才會出言嘲諷,因爲據他所了解,鄭利君是特務處的暗殺高手,且心狠手辣,這種人豈能是守戶之犬。
盛叔玉的話也許有些誇張和主觀因素在裏面,但是,程千帆有一點還是較爲确信的,那便是盛叔玉所言的鄭利君喜歡熟悉的環境這一點。
這應該并非鄭利君膽小,程千帆暗中揣摩過,人會下意識的對自己比較熟悉的環境更加放心,這應該是比較普遍的現象。
“明白了。”喬春桃點點頭,“組長,若是确認目标,是否向其示警?”
“保護自己爲先,見機行事。”程千帆思忖片刻,說道,“我再強調一遍,一切以保護自身爲先,若沒有機會,絕對不可行險。”
“是!”
“上海站那邊的一些行事風格,你應該比較了解。”程千帆忽然說道。
程千帆沒有指出來具體該怎麽做,事情倉促,隻能緊急指點、提醒一二,剩下的就看桃子見機行事了。
“明白了,”桃子點點頭。
在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巷子口,李浩将車子停下,喬春桃落落大方的下車,還朝着車子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很快消失在巷子裏。
……
“浩子,交給你兩個任務。”程千帆對李浩說道。
“帆哥你說,我聽着呢。”李浩說道。
“你通知豪仔,讓他暫時停止手中的調查工作,即刻趕往聖母院路和我彙合。”程千帆說道,“地址他知道。”
“是。”李浩點點頭,“帆哥,是豪仔一個人,還是帶着兄弟們?”
“就他自己就行了。”程千帆說道。
“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你帶上阿呆。”程千帆說道,“今天下午我在你家裏和你一起吃酒,喝醉了。”
“是!”
“叮囑阿呆,一定要注意保密。”程千帆強調說道。
“放心吧,帆哥。”李浩說道,“我們死都不會出賣你的。”
程千帆看了李浩一眼,他本想說‘不要說這樣的話’,最終,他拍了拍李浩的肩膀,笑了說道,“按圖索骥,這個成語用的不錯。”
他知道,浩子這話是發自肺腑的!
浩子,阿呆,瘌痢頭等等,他們真的願意爲他赴死。
可是,他,以及無數個和他(她)一樣的紅黨人,抛頭顱、灑熱血,不懼犧牲生命去奮鬥,去革命,爲的就是阿呆、瘌痢頭、浩子等等無數受苦受難的人民同胞能夠活下去,活的有尊嚴,活的好啊!
聽得帆哥誇獎,浩子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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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