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得厲害。”‘唠叨’疼得直哆嗦,說道。
‘唠叨’躺在地上,兩隻手舉起來,被毛刺刷弄得血肉模糊的雙手看起來頗爲恐怖。
岡田俊彥擺擺手,便有一名一直在審訊室安靜的候着的醫生上前,給‘唠叨’打了一針止痛針。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果,剛剛打完止痛針,‘唠叨’便感覺舒服了許多,傷口也沒有那麽疼了。
“說吧。”岡田俊彥陰森的眼眸盯着這名國府力行社特務處特工,說道。
就在兩天前,岡田俊彥的同學、新任杭州市市長何贊在家門口遭遇炸彈襲擊。
幸而炸彈是啞彈,沒有爆炸,何贊逃過一劫。
岡田俊彥大怒,下令憲兵隊徹查此案。
一場風暴在杭州席卷,制造此未遂刺殺案的力行社特務處杭州站行動大隊的十餘名特工被捕,最終,負責此次刺殺行動三中隊中隊長的‘唠叨’被自己的手下供出。
……
“水。”‘唠叨’張了張嘴吧。
“給他!”岡田俊彥擺擺手。
一名日軍憲兵拿着軍用水壺過來,蹲下,粗暴的扶起‘唠叨’,灌他喝水。
大口大口,貪婪的喝着水,‘唠叨’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唠叨’把什麽都說了。
一邊說,一邊提要求,一會要抽煙,一會要吃雞腿。
岡田俊彥就站在那裏,雙手插在褲兜裏。
他的臉上是笑容,對于‘唠叨’提出來的要求,他都一一滿足。
聽着此人的供述,他則頻頻點頭。
憲兵隊的記錄員在迅速記錄。
在‘唠叨’交待完一切以後,記錄員将三頁口供紙雙手遞給岡田俊彥。
岡田俊彥仔細看口供,他彈了彈供紙,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上面供出了六個人,其中四人是‘唠叨’的手下,一人是他的長官,還有一人竟然是黨務調查處的一名潛伏官員。
随手将供紙交給身邊的一名憲兵,“告訴若松君,立刻出發,務必将名單上的人悉數抓捕歸案。”
“哈依!”
若松茂平是杭州市憲兵大隊副大隊長,是岡田俊彥的副手。
……
“你在來杭州之前曾經在上海工作?”岡田俊彥将轉椅拉過來,坐下,探身問。
“兩年前我奉命從上海來杭州執行任務,後來便留在了杭州,在那之前,我在上海工作了一年半時間。”‘唠叨’說道。
“從上海來杭州執行什麽任務?”岡田俊彥立刻問道。
“送上海站的一名同僚來杭州特訓班受訓。”‘唠叨’接過岡田俊彥遞過來的香煙,猛抽了一口,然後是一陣咳嗽。
岡田俊彥眼中一亮。
對于這個力行社特務處杭州特别訓練班,兩年半前岡田俊彥就有所耳聞,并且一直緻力于安排特工打入其中,一探究竟。
不過,特務處方面防範甚嚴,始終未能如願。
當然,經過後來一年多時間不斷滲透、打探,雖然并未能打入其核心内部,但是,對于這個杭州特訓班的情況,日本方面還是有所掌握的:
此乃戴春風緻力于培養精英特工的培訓班,而能夠來此特訓班秘密受訓的特務處特工,本身便是特務處在各地站點的精英人員。
這些學員經過突擊培訓、畢業後,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回歸原單位後,基本上都獲得重用。
甚至可以說,特務處所設立的包括杭州在内的諸特訓班的畢業學員,已經逐漸的開始成爲特務處在各站點的中層軍官的重要構成。
岡田俊彥曾經和上海方面的三本次郎就此事進行過溝通和分析,即便是站在敵對立場上,兩人依然對特務處之戴春風的能力和手腕贊歎不已:
這種特訓班,既培養了大量的精英人才,分散各地,提升了各站點的實力,同時,這些學員的存在本身也是戴春風掌控各站點的一種手段。
……
“說一說上海站派來杭州特訓班受訓的這個人的情況。”岡田俊彥問道。
此人是兩年前來特務處杭城特訓班受訓的,兩年的時間,這個人現在極可能已經成長爲特務處上海站的中層軍官,甚至是高層領導之一了。
“這個人叫程武方,我估計這應該是化名。”‘唠叨’說道,他艱難的扭動脖頸,看了岡田俊彥一眼,“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這個程武方死了。”
“死了?”岡田俊彥驚訝問,“怎麽死的?什麽時候的事情?”
“半年前吧。”‘唠叨’抽了一口煙,費力說道,“站長突然找我談話,他告訴我,我當年從上海護送來到杭州的程武方叛國了,程武方見過我,他們叮囑我多注意安全。”
“投靠帝國了?”岡田俊彥更加驚訝,“你剛才說這個程武方死了,怎麽死的?”
“據說是被上海站的鋤奸隊幹掉的,具體什麽情況我便不知道了。”‘唠叨’說道。
聽到‘唠叨’這麽說,岡田俊彥遺憾的搖搖頭,他是非常渴望能夠抓獲一名杭州特訓班出身的特務處特工的,如此不僅僅能向他揭開此神秘特訓班的真正内情,運氣好的話,也許通過此人能夠挖出一串特務處中層骨幹軍官。
一個死掉的,且是曾經投靠帝國,後來被特務處除掉之人,岡田俊彥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送‘唠叨’先生去休息。”岡田俊彥面帶笑容,“武田,你去幫‘唠叨’先生檢查一下身體,給他處理一下傷口,記住了,這位先生現在是我們的朋友了,不要吝惜藥物。”
“哈依。”軍醫說道。
兩個憲兵過來,攙扶着‘唠叨’離開。
“‘唠叨’先生,你的真名是?”岡田俊彥突然問道。
“羅道星。”‘唠叨’有氣無力說道,“羅成的羅,道士的道,星星的星。”
……
這一天傍晚,唐筱葉獨自一人來到萍姨的住處找她。
她已經将萍姨請她幫忙營救白飛宇的事情向組織上進行了彙報。
組織上即刻去調查,打聽到的消息是麥蘭巡捕房确實是關了一個叫做白飛宇的人。
白飛宇是在碼頭向工人們宣傳抗日的時候被巡捕逮捕的,很顯然,這是一位愛國青年,不能見死不救。
組織上很快做出指示,要求唐筱葉答應萍姨的請求,幫忙去找程千帆疏通,營救白飛宇。
已經是天色将黑未黑之時。
唐筱葉先是看到了忽閃忽滅的火光,然後才看到了在屋子裏的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抽煙的萍姨。
……
唐筱葉皺起了眉頭,因爲她聽到萍姨說,她此前也找過法租界中央巡捕房華人探長趙樞理來營救白飛宇。
所以,這個女人實際上是雙管齊下的方式營救白飛宇。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萍姨解釋說道。
“我漂亮嗎?”她問唐筱葉。
唐筱葉點點頭,不得不承認,萍姨很漂亮,确切的說是一個很妩媚,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
“這年頭,長得漂亮不是什麽好事情。”萍姨纖細的手指動了動,煙灰掉落,她苦笑一聲說道。“我花錢找了趙樞理幫忙,事情進展的卻并不順利,我一開始認爲是錢不到位,後來才意識到是人沒到位。”
唐筱葉一開始沒明白,琢磨了一下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卑鄙無恥。”她罵道。
……
“課長。”宮崎健太郎皺眉說道,“您口中的這個狡猾、卑鄙的方木恒,是我知道的那個方木恒?”
“你說說,你所知道的方木恒是什麽樣子的?”三本次郎反問。
“因爲要假扮程千帆,影佐君搜集了不少關于程千帆的資料,程千帆和方家乃是世交,據說程千帆的父親和方國華是至交好友。”
“考慮到方家對于程千帆可能是較爲熟悉,故而,影佐君命令我盡量疏遠方家,以防被其察覺到‘假程千帆’,同時也搜集了不少關于方家的情報。”程千帆說道。
“根據我掌握的情況,方木恒此人素來仇視帝國,不過,這個人容易頭腦發熱,做事情比較沖動。”
說着,他搖搖頭,“後來我也偶爾和方木恒有過幾次接觸,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也正是如此,實在是難以想象,這麽一個看似魯莽沖動之人,竟然是課長口中的陰險、卑鄙、狡猾之善于僞裝的家夥。”
“或許這正是這個人的狡猾之處。”三本次郎表情嚴肅說道,“汪康年一直堅信紅黨王牌特工‘陳州’還活着,并且鄒鳳奇被殺之事,便是‘陳州’所爲……如若果真如他所判斷這般,那麽,對于我們來說,‘陳州’将會是一個極爲危險的人物。”
“若是果真如此,‘陳州’能夠躲過國府的一次次搜捕,甚至‘活躍’到現在,作爲‘陳州’智囊的方木恒,确實應該是極爲狡猾奸詐之輩。”程千帆微微皺眉說道。
然後,他似乎有些不甘心,說了句,“屬下還是覺得有些牽強了,這畢竟都隻是汪康年的推敲。”
……
“巴格鴨落!”三本次郎臉色一變,呵斥說道,“我知道你和汪康年關系惡劣,但是,宮崎,請不要将私人恩怨摻雜到工作中,你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汪康年的猜測可能性有多大?”
“哈依!”程千帆露出尴尬之色,微微鞠躬,随後擡起頭說道,“客觀的說,汪康年所分析的這種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并不能完全排除。”
“你要明白一點。”三本次郎看着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最了解中國,最了解上海的不是我們,恰恰是汪康年這些人,黨務調查處的人是最了解紅黨的,甚至他們也非常了解他們的競争對手力行社特務處。”
“我知道你和汪康年矛盾很深,但是,我最後一次強調,這個人很有能力,你不能再去動他。”三本次郎說道。
“可是,我聽荒木君說,汪康年有異心,心中依然想着重慶那邊,對帝國并不忠心。”程千帆說道。
三本次郎便露出略憤怒的表情,他生氣的不僅是宮崎健太郎的頑固态度,更是因爲荒木播磨竟然把這些事都說給宮崎健太郎聽了。
“課長。”程千帆見狀,知道課長‘誤會’了,趕緊解釋說道,“荒木君隻是湊巧遇到我,他向屬下表達了謝意。”
“謝什麽?”三本次郎表情不善,問道。
“屬下曾經無意間提醒過荒木君,請他關注一下這些投靠帝國的支那人,看看他們到底是否真的忠于帝國。”程千帆說道,“荒木君從善如流,便安排人私下盯着,果然發現了汪康年的真面目。”
說完,他看向三本次郎,露出一副——
“‘課長’,這件事有我一份功勞,快誇我!”的表情。
“你是明确告訴荒木那個家夥,讓他盯着汪康年的吧。”三本次郎冷笑,挖苦說道。
程千帆驚訝,然後是驚慌,最後是讪讪一笑,“課長,屬下絕無公報私仇的意思,支那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你在教我做事情?”三本次郎冷哼一聲。
程千帆趕緊解釋說,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自己一片公心,天地可鑒。
三本次郎瞪了他一眼,揉了揉太陽穴,将話題掰回來,“你這段時間一直和鄭衛龍暗中接觸,以你之見,他留下這個暗語,是否意味着他會盡快安排人和你接觸,邀請你加入特務處?”
宮崎健太郎是來彙報鄭衛龍給他留下了接頭暗語之事的。
三本次郎随口提及了汪康年關于方木恒的真正身份的猜測,然後,宮崎這個同汪康年有舊怨的家夥便不知不覺将話題都放在了汪康年的身上,更是百般質疑汪康年。
“應該是如此。”程千帆露出略得意的表情,“無論是屬下現在在巡捕房的身份、影響力還是屬下手中掌握的黑市生意,都是特務處鄭衛龍乃至是戴春風無法拒絕的誘惑。”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這也正是他對于‘鐮刀計劃’能夠成功的底氣所在,易地而處,如果他是鄭衛龍的話,絕對會竭盡全力将程千帆拉入特務處的:
程千帆的身份、影響力、人脈、甚至他素來親近帝國之态度,都必然被特務處看在眼中,眼饞不已。
特别是随着帝國對于原上海華界的掌控力度越來越強,國府特務處方面能夠栖身和隐藏落腳之處越來越難找到,他們的活動空間越來越狹窄。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争取大名鼎鼎的小程總加入力行社特務處,将使得特務處在法租界的處境得到極大的改善。
故而,吸納程千帆加入特務處,此乃特務處的那位戴春風戴處座也無法拒絕的誘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