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警察醫院約莫兩條街的一個路邊,荒木播磨上了停在那裏的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課長。”荒木播磨恭敬說道。
“呂虎怎麽說?”三本次郎問道。
“他同意了,并且已經就行動進行了初步的商讨。”荒木播磨說道,“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呂虎很貪婪,他說還要二十條小黃魚。”荒木播磨臉色陰沉說道,“我爲了穩住他,假作答應他了。”
“愚蠢而又貪婪的支那人。”三本次郎冷哼一聲後,嘴角揚起一絲笑容,“給他!”
“課長,這個人未免有些不識擡舉了。”荒木播磨說道。
“我們不怕他貪婪。”三本次郎搖搖頭,緩緩說道,“支那人投靠帝國,要麽是爲了權勢,要麽是爲了金錢。”
說着,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呂虎貪婪,對于我們而言反而是好事,這種人反而能讓人放心。”
“課長高見。”荒木播磨立刻說道。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荒木,呂虎是你一直安排人在接觸的,這件事做得不錯。”
荒木播磨心中一喜,宮崎君私下裏教的辦法果然有用,以往他做了那麽多工作,卻極少受到課長這般誇獎。
他趕緊又說道,“都是課長指導有方。”
三本次郎又看了自己這名下屬一眼,他險些以爲身邊這個人是宮崎那個家夥。
不過,荒木播磨比之宮崎健太郎還要差了不少,無他,荒木這個家夥的表情不到位。
“你怎麽評價呂虎這個人?”三本次郎沉吟片刻,問道。
“這個人很有能力,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家夥。”荒木播磨想了想,說道。
他看着三本次郎,又補充了一句,“這個人對‘程千帆’還是比較忠心的,宮崎君能夠令呂虎這種人俯首稱臣,足見其能力不凡。”
“宮崎那個家夥啊。”三本次郎搖搖頭。
他早就知道宮崎健太郎是一個頗爲有能力的家夥,隻可惜,這家夥的心思更多的還是在撈錢上面。
……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之中,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長友寸男遇刺之事上面。
警察醫院裏傳來的情報顯示,長友寸男身中五槍,傷勢很嚴重,其人傷情非常不樂觀。
若是長友寸男就這麽遇刺身亡,他很難向土肥原賢二閣下交差。
警察醫院是法租界醫療條件最好的幾家醫院之一,這裏的醫生如果還救不活長友寸男,去别的醫院也極難救活。
故而,對于長友寸男,他現在别無他法,隻能安靜等待。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查明長友寸男遇刺的真相,并且将兇手緝拿歸案,隻有如此,才能減少自身的責任,盡可能的平息軍部和土肥原賢二的怒火。
“槍手的情況怎麽樣?”
“此人腿部中了一槍,肩胛骨中了一槍。”荒木播磨說道,“肩胛骨那一槍,是他的同夥開的槍。”
“腿部中槍,很難逃離,這是要滅口。”三本次郎沉吟說到。
“是的。”荒木播磨點點頭,“根據呂虎所說,他們趕到現場後和對方發生槍戰,擊中了此人的腿部,他的同夥本意是要滅口,射擊頭部要害,隻是因爲匆忙逃竄,而這個槍手看到同夥向自己開槍,下意識的躲避。”
他搖搖頭,露出鄙薄的表情,“也正是因爲這些原因,如此近距離射擊,竟然沒有擊中此人要害,這個人很聰明,他假裝被打死了,趴在地上,騙過了自己的同夥。”
“聰明人好啊。”三本次郎聞言,笑着點點頭,又問道,“這個人現在是什麽情況?”
“事發地點就在醫院門口,搶救及時,已經動了手術,還在昏迷中,基本上沒有生命危險。”荒木播磨明白三本次郎的意思,繼續說道,“可以強行弄醒後審訊,隻是如此一來,這個人不死也廢掉了。”
“這次行動,你親自指揮。”三本次郎陰鸷的眼眸閃爍兇光,“務必将這個槍手弄出來,迅速審問,明天早上,我要見到口供。”三本次郎陰着臉說道。
槍手的死活,他并不關心,他隻要口供。
“哈依。”荒木播磨點頭說道。
……
中央區和霞飛區接壤的郊區地帶,這是一個野湖。
老黃拎着鐵皮小桶,肩膀上扛着釣魚竹竿,嘴巴裏咬着煙,走路有些搖晃,來到湖邊。
“朋友,喝多了?”戴着草帽,坐在馬紮上,正在垂釣的王鈞看了一眼新來的釣友,關切說道,“小心點,别掉湖裏了。”
“沒事。”老黃瞅了瞅,看到這人身邊不遠處有一塊地方比較幹淨,便一屁股坐下來,彈了彈煙灰,說道,“就是掉湖裏去,我閉着眼睛都能遊八圈。”
說着,打了個酒嗝,看了王鈞一眼,雙手抱拳,“多謝關心。”
熟練的将竹竿一甩,又從兜裏摸出煙盒,拿了一支煙扔過去,“釣幾條了?”
王鈞趕緊接了香煙,放進嘴巴裏,劃了一根洋火點燃,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還行,釣了三條了。”他說道。
老黃警覺的觀察了一下四周。
王鈞明白他的意思,壓低聲音說道,“我提前一個小時就來了,周圍沒有其他人,安全。”
說着,他問道,“‘火苗’同志怎麽樣了?”
小程總在法租界警察醫院門口遇刺,這件事對于偌大的上海灘都算得上是‘号外’新聞。
一些市民奔走相告,唾沫橫飛,繪聲繪色的談論此事,仿若他們親眼相見一般。
甚至已經有相關的桃色新聞傳出來:
據說是小程總行那曹孟德之事,引來女方夫家尋仇,重金請了槍手伏擊了小程總。
此事,俨然成爲今日法租界市民最好的下酒談資佐菜,唯一令人覺得遺憾的是,小程總竟又一次沒被打死。
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
‘蒲公英’同志聽說了這件事,吓了一跳,再聽聞小程總沒死,一邊和街坊一起扼腕歎息,心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他随後便向‘鋼琴同志’發出了緊急會面的信号,了解此間詳情。
……
“挨了一槍,已經動過手術了,幸而沒有傷及要害。”老黃時刻用餘光警惕的打量着四周,輕聲說道。
“查出來是什麽人幹的了嗎?”‘蒲公英’問道。
“還沒有。”老黃搖搖頭,“有一個情況,他是和警察醫院的一個叫茅岢莘的醫生一起被襲擊的,當時兩人在警察醫院門口聊天,據說茅岢莘的傷勢更重,我有一個猜測。”
“什麽猜測?”
“對方有可能不是沖着‘火苗’去的,目标是茅岢莘,‘火苗’隻是被誤傷,或者是不是第一目标。”老黃說到。
聽了這些話,王鈞的心中對于此事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
這件事應該是特務處對茅岢莘動手,‘火苗’同志是被誤傷,或者也可能是‘順帶着’成爲了特務處的第二目标。
此前,他和程千帆的那次秘密接頭,曾經就程千帆将‘茅岢莘’之事彙報給武漢特務處總部方面後,戴春風可能做出的決定進行過分析。
程千帆便表示,戴春風極可能會選擇對茅岢莘下手,直接除掉此人,以絕後患。
王鈞彈了彈煙灰,現在的情況是,‘火苗’同志中槍了,這說明動手的不會是‘火苗’所掌握的特務處上海特情組,應該是特務處上海站的襲擊行動。
除此之外,王鈞還捕捉到了一個最重要的信息,事發之時,‘火苗’同志和茅岢莘在警察醫院門口聊天。
‘火苗’同志和這位極可能給他的潛伏身份帶來極大危險的‘茅岢莘’見面了,且看起來言談甚歡。
王鈞不知道在兩人秘密接頭後的這一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不過,從這個情況來看,他能夠得出結論:
‘火苗’同志和‘茅岢莘’見面了,且不知道通過什麽方式順利的度過了這次危機!
這也令王鈞的内心極爲歡喜,這也意味着‘火苗’同志不需要撤離了。
别看他此前和程千帆接頭的時候,堅決要求程千帆撤離,實際上他的内心也是極爲不舍的,組織上有這麽一位打入日特内部的高級特工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就此撤離,實在是太令人遺憾和痛心了。
隻是,出于對自己同志的安全考慮,他再不舍得也必須痛下決心。
現在,雨過天晴了!
……
“‘鋼琴’同志,你通知‘飛魚’同志,你們最近這些天不要和‘火苗’同志有什麽接觸。”王鈞表情嚴肅,說道。
“茅岢莘有問題?”老黃立刻問道。
王鈞聞言,心中驚訝且贊歎,關于‘茅岢莘’的事情,他和程千帆都未同老黃透露過,但是,現在僅憑他一句話,老黃立刻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果然是能夠潛伏在大上海近十年的特科王牌特工。
“如無意外的話,茅岢莘應該是日特。”王鈞點點頭,“且身份不低。”
“明白了。”老黃摸出一支煙,自己對火,抽了一口,起身扯起竹竿,看到沒有魚兒上鈎,罵了句。
茅岢莘是身份級别不低的日特,此人受到襲擊,日本人定然會氣急敗壞的調查,這個時候确實是要謹慎。
他伸了伸懶腰,警惕的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後,重新坐下,繼續說道,“除了基本的探望之外,我會注意的。”
“探望可以,其他的接觸暫時中斷。”王鈞點頭說道,“你考慮的更周到,你和‘飛魚’同志都是‘火苗’的朋友,要是不去探望,反而不合理。”
他此時的心情不錯:
得知程千帆沒有大礙,他心中放心。
‘火苗’同志和茅岢莘的‘閑聊’,釋放的信号表明‘火苗’應該是通過某種方法順利度過了這次危機,更是令人欣喜。
此外,和老黃的談話,似乎也是一種享受——
和這些王牌特工說話就是輕松,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意思。
……
鄭利君雙手捧着來自武漢總部的電文,他的臉色陰沉不定。
他在此前發往武漢的報功電文中,重點講述了除掉茅岢莘之事,此外,春秋筆法簡略提及、并且将對程千帆擅自動手的責任完全推到陸飛的身上。
當然,也不能說是‘推’,這件事本就是陸飛擅自行動。
鄭利君心中頗爲自得,如此,功勞大多在他身上,陸飛嘛,大概就是功過相抵。
卻沒想到戴春風在回電中全然沒有提及陸飛,隻是對他嚴厲申斥。
“陸飛,老子日你仙人闆闆!”鄭利君将電報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破口大罵。
對于戴春風的訓斥,他心中不滿,有怨氣,但是,他更想要罵的是陸飛。
若不是這個蠢貨擅自行動,自作聰明的對程千帆動手,此番成功除掉處座點名要幹掉的茅岢莘,此乃大功一件——
他現在應該享受的是來自特務處總部的嘉獎,甚至可以期待自己的‘代站長’的‘代’字去掉。
就因爲陸飛擅自對程千帆那個家夥動手,引來了總部震怒,戴春風都親自來電訓斥:
‘是不是我戴春風以後都要聽你指派?’
電文中這句‘處座原話’,更是令鄭利君脊背發涼。
有這句話,他想要謀求上海站站長的正式任命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
這令鄭利君心中煩躁異常、憤懑不已。
同時,鄭利君内心也是頗爲不服氣,不就是擅自對程千帆動手了嗎?雖然程千帆身份較爲敏感,但是,有除掉茅岢莘的功勞傍身的情況下,處座如此嚴厲申斥,實在是令淪陷區前線的同志心寒!
鄭利君甚至在暗暗琢磨,莫不是這個程千帆還有什麽隐秘身份?
想到盧興戈一直在試圖勸說他去争取程千帆加入特務處,鄭利君心中一動:
莫不是這個小程總和重慶方面暗中已經有什麽瓜葛?
……
就在他琢磨事情的時候,電報員送來一份密電。
鄭利君接過電文,入目一覽,心中的疑惑解開了。
電報是齊伍以私人名義發來的。
齊伍私下裏告知他,老頭子正在安排外交部門和法國人接觸,想要争取國聯友邦的同情和支持,這個時候你卻在法租界對程千帆動手,此事極可能引起法國人的不滿。
老頭子很生氣,處座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原來如此。”鄭利君手指彈了彈電報紙,長歎一口氣,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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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