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爸爸媽媽,奶奶,還有外公外婆,他們都在,還有李佩、唐麗、蔣玲玲,就連安容和聽白都在,哦,對了,還有段承玉。
李惜最重要的人都在,爸爸特意請了大酒店的廚師來做的宴席,飯菜很好吃,全部都是李惜愛吃的菜。
她收禮物也收的很開心,她記得唐麗和蔣玲玲一起送了個大魚缸給她,李佩則是給她抱來個大娃娃,聽白送的很實用,是一套當下流行的潮流T恤,而安容送的很實際,他直接給她包了兩千塊現金,說是喜歡什麽讓她自己去買。
而承玉……
承玉送的她記不得了。
總之,她那天很開心,她們最後在KTV喝到爛醉,卻還是約着明年再聚。
可明年,再也沒了明年。
李惜伸手摸了摸臉,她好像哭了。
夢裏還有眼淚嗎?
李惜擡起手,緩緩的睜開眼睛,才察覺到自己在媽媽的懷裏,她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有她的還有媽媽的。
“惜惜,惜惜,你可醒了,你吓死媽媽了,吓死媽媽了,總算是醒了,總算是醒了。”媽媽抱着李惜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雙手深深的顫抖着。
李惜淚眼朦胧的環抱住媽媽,沒有人知道她以爲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時她的害怕。
她伸手都見不到五指的時候,她害怕過。
那是一種有時針在心裏轉動的害怕,一分一秒都似在倒計時的害怕,可她不能害怕的害怕。
李惜擡手,将眼淚抹幹,掙紮着爬起來,然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姑姑面前。
“對不起,姑姑,我沒能,将表哥表姐帶回來。”
李惜因爲脫水喉嚨啞的不像話,這一句話,就像是宣判,定了死刑馬上執行的裁決。
讓原本就似紙般的姑姑神情晃了三晃,如果不是姑父在她身邊扶着,隻怕姑姑早就倒了下來了。
姑姑讓媽媽扶李惜起來,然後站定身子,用力的給了自己兩巴掌,将屋子裏的所有人都打的怔住,瞬間紅了眼眶。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這個臭脾氣,非要讓孩子按照我的想法來,也許冰燕就不會那麽沖動的跑出去,
也許石子就不會爲了追他姐姐也跑了出去,
也許,他們沒有跑出去就不會出事,
也許,如果,是我的錯,百富,我對不起你,是我讓你絕後了,對不起,百富對不起,你打我吧,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姑姑抓着百富的手還要往自己的臉上掄,姑父望着姑姑的眼神一臉痛心,但手和嘴卻絲毫沒有動過。
“你打我吧,你讓我自私一回,你讓我好過一點,百富,我求求你,你打我吧,你打我啊!”
姑姑撕心裂肺的聲音還在繼續,站在門外的景明叔滿臉的不忍,想要進來勸說,卻又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進來,躊躇得來回踱步。
既心疼香梅哭的撕心裂肺,又有些責怪百富這個時候卻不表态,孩子是沒了,難道要老婆也沒嗎?
這個百富怎麽如此的糊塗。
“這件事不能全怪香梅姑姑的錯。”
景明叔訝異居然有人将自己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一擡眼就看見李惜跪在地上,拉着百富的褲腳哭着,剛剛從水裏出來身體還十分的虛弱,居然就這麽讓她跪着,這個百富,怎麽沒發現他這麽不是個東西啊!
段景明忍不住将百富罵了一遭,然而病房裏的人卻沒人開口,除了李惜。
“姑父,這件事你也有錯,我也有錯,我們大家都有錯,
表哥和表姐是姑姑身上掉下來的肉,姑姑心疼隻會比你多,不會比你少,奶奶是表哥表姐的外婆,自然心疼,
還有我爸爸媽媽作爲舅舅舅媽,在讓你們過年的時候出了這種事情,自然自責又心疼,
我也有錯,我沒能救回表哥表姐,是我沒用,我對不起你和姑姑,姑父,你不要生姑姑的氣,姑姑如今,她隻有你了,姑父你……”
“我知道,惜惜,我知道,你不用說了,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在沅河水邊找了一天一夜,你姑姑就在沅河邊坐了一天一夜,我和你姑姑都滴水未進,耗盡了心神,可是,我總是想着孩子他們會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我們還商量着過幾天去哪裏玩呢,我還罵過石子不好好看電視,坐沒坐相吃東西也沒樣子呢!”
“如果我早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吃零食最後一次看電視,那我一定不會說他,我一定會讓他随着自己的心來,想幹嘛就幹嘛,随他去吧!”
“可是,惜惜,你知道嗎?這沒有如果了,石子他回不來了,你的爸爸媽媽等着了你,可是我和你姑姑沒有,你姑姑讓我打她,可是,我更想打我自己,打了就能讓石子和冰燕回來嗎?如果能,不如把我打死吧,我作爲一家之主,我照顧不好自己的兒子女兒,還要打自己的老婆嗎?我做不到,也不會做這等混賬事。”
“可是,我一看到你姑姑我就想到石子和冰燕,他們還那麽小,那麽冷的水,那麽冷的天,他們連棉衣都沒有穿,就那麽的去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肯定很害怕,肯定想我和他媽媽了,可是我們不在。”
“我們不在,我們不在啊!”
姑父一米八的壯漢子,說着說着突然蹲了下來放聲痛哭,這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李惜繼續跪着要去姑父的身邊,爬行到一半卻突然暈了過去。
她暈過去之前,手還抓着姑姑的衣袖……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門外飛撲進來一個身影,搶在她跌落之前先滾落在地上當了墊背……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奶奶也暈了過去……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爸爸媽媽也飛撲朝着她飛撲了過來……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病房裏變成了一團亂……
她暈過去之前,看見窗戶外的安容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嘴裏喊着‘小惜’……
是他吧?
他救了她,可是他怎麽知道她在那裏,他怎麽會遊水?他怎麽知道她有危險,他不是在香港嗎?
他不是,不是他嗎?
“安容……”
許多年後,段承玉告訴李惜,當年,她暈過去的那天,喊的第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安容。
可是,她已經暈過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