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玉和段承斌扶着他爸回去了,蓮阿姨說要幫着媽媽洗碗,媽媽不讓,還給她帶了一碗雞肉下去,說吃不完,你家有冰箱放着不壞。
蓮阿姨低着頭看了雞肉一眼,擡起頭笑說,“那我幫你們冰着,哪天你們想吃了來拿,或許讓段承玉給你們送來,反正他現在心都在你們家裏了,拿來跑跑腿正好。”
媽媽自然笑着應好。
爸爸喝得爛醉,媽媽給爸爸去擦洗身體,李惜就自己随便洗了洗,因爲腳上着藥直接泡水裏不好,隻能用水擦,所以李惜洗得不太方便,隻能随便洗洗。
然後李惜便去了奶奶房子睡。
李惜到的時候奶奶正倚靠在床上低頭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或許什麽都沒在想,看到李惜來了,眼睛亮了一亮。
李惜便笑着說,“奶奶,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奶奶躬着身子從床上下來,現在奶奶已經抱不動李惜了,隻能扶着李惜,依稀記得前世的時候,奶奶慢慢得變老,李惜卻不懂,或許是知道老的意思,但看着奶奶的老人斑越來越多實際上卻不明白,還仰着脖子問,“奶奶,爲什麽你現在都不抱我了?”
奶奶當時低着頭笑,李惜現在才明白什麽叫黯然,“因爲奶奶老了,抱不動了,惜惜長大了,不需要抱了對嗎?”
李惜沒有說話,因爲當時李惜還不懂什麽叫老了的真正含義,隻是覺得奶奶抱不動了肯定是因爲太瘦了,李惜告訴奶奶老師的話,“要多鍛煉身體才能強壯。”李惜想,也許這樣以後就能抱得動了。
但李惜不知道的是因爲她的身體在長,鍛煉就能強壯,而奶奶的身體卻反之,正逐漸地衰老,已沒有了多大的力氣去鍛煉,也更不能再變得強壯了。
“你怎麽不看電視啊?”奶奶給李惜重新拿了床薄被子,問她。
李惜唔了一句,前世的她是很喜歡看電視,因爲電視裏的人多彩,有大千世界,有斑斓不同,讓她很着迷也很想向往,而且電視裏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字和不知道的文化,最重要的是她不需要說很多的話,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胡思亂想。
但今世不同,李惜覺得電視終究隻是電視,哪怕是實際考察也不過是将他們主意識裏認爲所想要傳播的東西傳播出來,加了色彩多了背景,與你終究所生活的周圍所接觸的人群有别,與其沉浸在電視裏找世界還不如再現實生活中徑直感受,隻怕會來得更強烈。
那般的潤物細無聲,沁入其骨再狠狠剝離開來,能讓你聽見心死的聲音。
大概是看過的東西多了,所以李惜懷念起往事來便沒個頭。
“電視一點兒都不好看,還是和奶奶說話有意思,奶奶今天給我講一個故事吧?”過了良久,李惜聽見自己這樣說。
奶奶自然笑着說好,先用了老蒲扇驅蚊子将蚊帳放了下來,然後側躺在李惜的旁邊輕搖着蒲扇聲音輕柔的開始講故事。
奶奶講的是一個窮苦人家的故事,那個女孩的媽媽生了十幾個孩子,但是活下來的不超過5個,因爲那個時候條件很艱苦,雖然日本人并沒有打到這裏來,但是她的家人也并沒有過得多好,吃過樹皮草根也餓死過人,活下來的人都很不容易。
好不容易熬過了那段日子,又迎來了人民公社,家裏的東西全部都充公,還有人帶着幾個小夥子來砸鍋,說要吃食堂,要往共産主義走,大家一起幹活一起吃飯一起走向好日子。
之前也有一些人去當了兵入了伍,但上過戰場的人寥寥無幾,現下日本人被趕出中國後,還是回到了家裏,别的好處沒有,幹起活兒倒是比别人快一些。
那段時間也算是有肉吃的,雖然沒吃多長時間,但在那段時間裏至少是沒有人餓死了,沒有成群成群的人去挖過一遍又一遍的紅薯地裏去找吃的了,所以那個時候也開始有人給那個女孩介紹對象了。
是一個十分英俊的高個小夥子,皮膚有一點點常幹農活的黑色,但眉眼卻十分正氣,在那個年代可以說是極爲俊朗了,媒婆領着那男孩子來的時候,從屋外欄外這麽十步的距離,兩人就看對了眼。
然後兩家人就挑了個日子結婚了,日子過得絹長如流水,繁瑣平淡卻暖心窩子。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沒有活成,是病死的,然後他們有生了好幾個,就跟女人的媽媽一樣,孩子存活率低極了。
可饒是如此,女人和她的丈夫也沒有放棄,養活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然後就遇上了特殊時期,鎮上處處都有人打架,亂的很,人民公社去領存糧的路子斷了,然後又開始家家吃自己的,可是那個時候連鍋都沒有了,更别提米了。
餓得臉都泛着青色,好在大家都熬下來了,她的丈夫跟她說,“如果我不幸比你早死了,你不要虧待了自己,沒有我看着你,你别做違心的事,别逞強。”
也許他的丈夫是預示到了什麽了,不出一年就真的死了,死的時候剛好趕上特殊時期結束,村裏分公共财産變成個人财産。
後來奶奶還說了什麽,李惜就聽不見了,李惜睡着了,她翻了個身,将眼淚倒出來,濕了枕套,卻不敢抽噎。
奶奶的故事裏沒有提到情|愛,李惜卻覺得那般的愛卻再也不會有了,在生存面前沒有放棄過彼此,還有什麽比得過呢。
也許李惜方才來的時候奶奶就正在想起這個故事,亦或者奶奶每天晚上都在想這個故事,她以爲李惜不會懂,所以才說得如此地多,毫無隐瞞罷。
李惜突然想起來,在奶奶這後半輩子裏臨死之際提起過一次爺爺,那是奶奶昏迷的時候,她說,我聽到了一聲巨響,也許是你爸來接我了。
奶奶對姑姑這樣說着。
李惜在快睡着之前,好像聽到奶奶似有若無地長歎了聲,好似将這一生的苦都含在了裏面,綿遠而流長,直擊在李惜心裏,化爲餘音一聲一聲,無限回蕩,發緊得厲害。
李惜就在這樣的情形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