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怕奶奶抱着李惜上坡艱難,便放下鋤頭大步流星地走了下去将李惜接過來,對着奶奶說:“媽,快上來吃飯了!”
“欸,好。”奶奶明快地應了一句,覺得李惜比先前聽話多了,不哭也不鬧,很是高興,說完也不忘給爸爸說一聲。
爸爸聽了有些不信,“我們的愛哭蟲不哭了?”
媽媽将碗筷擺好,應了句,“那估計是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怎麽可能不哭喲,快來吃飯了!”
奶奶也不反駁,隻是笑了笑,心想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了。
“都種好了?”奶奶問。
爸爸将李惜高高舉起,笑着回答道:“還差一些,待會兒下午再去種!”
奶奶輕點了點頭,對爸爸今天努力幹活的行爲很是滿意,笑了笑,不忘勸誡,“你呀,就該多做點事,别就知道打牌,輸了又去借錢,你到時候拿什麽還喲!”
“我曉得了。”爸爸原本笑咧着的嘴僵了僵,“老是說這個幹什麽。”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進了屋,端起碗就開始扒飯。
奶奶走得慢,見爸爸這樣,無奈地歎了口氣,“不說你怎麽記得住呢!”
爸爸沒再說話,臉色陰沉的厲害,李惜被媽媽抱在懷裏,想起小時候一見到爸爸這個樣子,就吓得哭都不敢哭,隻會傻愣愣蹲在一旁。
媽媽見了,幫着腔說:“媽哪裏說錯了呢,你少亂發點脾氣。”
“還吃不吃飯!”爸爸吼了一嗓子,媽媽隻得噤口,又拍了拍李惜的背部,免得被吓着。
轉頭喊了奶奶,“媽,快來吃飯了。”完後,望見地上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蔬果,問了句:“這是誰拿來的啊?這麽小,喂豬的麽?”
奶奶臉色有些尴尬,婉轉地說了句,“是立局讓他媳婦拿過來的,也是他們的一點心意了。”
媽媽哼了一聲,有些氣憤,“拿這種東西來,連豬都不吃,還給我們吃。”
媽媽一說完,爸爸就像突然被觸着了什麽一樣,将碗重重扔下,将地上的蔬果全扔了出去,嘴裏念念有詞,“不用她假惺惺,媽,以後不要拿她的東西了,我們自己種!”
奶奶雖不想大兒子與小兒子鬧翻,但爸爸願意說自己種,已是十分難得,不想說些掃興的話,隻得應了下來。
總之,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飯後。
這個時候白天是沒有電視看的。爸爸媽媽因爲去幹了一上午的活兒,有些累,媽媽洗完衣服後便進了房裏休息,李惜則是繼續由奶奶帶着。
爸爸則是說出去轉轉,李惜知道,他一定是手又癢了,想去打牌。
奶奶勸不住,隻好說:“轉轉就回來吧,别去打牌,别忘了下午還要去種瓜。”
爸爸用手抓了抓頭發,随口應下,“曉得了。”說完,便大步流星地下了坡,轉眼消失不見。
奶奶搖了搖頭,對着李惜說,“你爸爸啊,隻要有牌打飯都不用吃了。”
李惜張了張嘴,發出一系列怪聲,奶奶卻好像聽懂了似的,笑着說:“我們惜惜都知道是不,惜惜真棒,mua!”
李惜被奶奶親的滿臉都是口水,卻一點兒都沒有嫌棄,反而笑得很開心。
奶奶見了,就更高興了。
婆孫倆正說得十分開心,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李惜循着聲兒望過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是段承玉,書記家的小兒子,這厮在李惜的生命裏蹉跎了大半時光,見面必吵,再見必坑,三見必打,李惜怎麽會把他忘記了呢。
他現在應該是上小學的年紀了,跑到這裏來做什麽?其實李惜心裏對他是有一點堤防的,因爲段承玉在她的心裏絕對就是一狡猾的狐狸型,每次都會栽到他手裏,隻有李惜在與安容在一起後才擺脫了他的‘魔爪’。
“三娘,吃了嗎?”段承玉笑得一臉乖乖,李惜曾經就差點被這樣的笑容給迷惑了。
在李惜看來,奶奶也不例外,因爲奶奶看見段承玉之後笑得十分燦爛,上下兩颌龈肉格外的亮眼。
“承玉來啦,快坐,剛吃,你咧?”
“我吃了有好一會兒了,過來看看惜惜。”
……
李惜一個口水差點嗆着,段承玉居然會來看自己?
奶奶看他一副孝順的模樣,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好啊,承玉,你現在快讀書了吧?”
嗯?難道是李惜記岔了嗎?李惜清清楚楚地記着段承玉比她大四歲啊,而且他從小就聰慧又早讀了一年,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上學了才對。
承玉自然看不出來李惜的内心活動,高興中帶着絲絲好奇,伸出手握住李惜的肥粗手臂,不停地晃來晃去,反倒把自己逗樂了,對着奶奶說:“是啊,但是媽媽說我年紀還小,村裏的人都沒有這麽早就讀書的,讓我也晚兩年,到時候也算有個伴。”
“那你哥哥呢?”
是了,段承玉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與段承玉的性子完全不同,老實敦厚,從不欺負李惜。
“也是一樣的。”說完,便伸手抱過了李惜,放到自己腿上,“三娘,要不你先去休息會兒吧,我來帶帶惜惜。”
李惜:……
李惜頓時整人都不好了,這厮到底想幹什麽,她一點兒都不想段承玉來抱,萬一這人突然發作起來,把她扔到了山上去怎麽辦?
李惜越想越覺得段承玉有陰謀,頓時急中生智,放聲大哭起來,哭聲陣陣,眼淚就跟珠兒似的串了下來。
段承玉見了,馬上慌了手腳,說:“惜惜不哭惜惜不哭。”邊說邊拍着搖着,可李惜的哭聲就是越來越大。
段承玉一咬牙,從兜裏掏出來一朵花,塞到李惜面前,“惜惜乖,不哭,不哭的話哥哥就把這朵花給你,好不好?”
李惜才不理他,哭得更厲害了,勢要将去上廁所的奶奶從廁所裏喚出來。
“惜惜不哭不哭,我知道昨天是你長尾巴的日子,這個,就當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了。”
說完,段承玉對着李惜淺淺一笑,雙眼微微眯起,嘴角向上輕輕一勾,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彎彎的,很是好看。
“哇,惜惜真乖,真的不哭啦,mua,哥哥獎勵你一下。”
李惜的雙眼突然瞪大,段承玉….段承玉……他居然親了自己一口,果然是披着羊皮的衣冠禽獸,這厮指不定在小時候不記事的時候怎麽欺負她呢!
“嗚哇…嗚哇…嗚哇….”李惜哭得更是厲害,把正在睡覺的媽媽都給吵醒了。
“承玉啊,她奶奶呢,怎麽是你抱着啊!”媽媽揉了揉睡得有些惺忪的頭發,笑着問承玉。沒辦法,承玉長得乖,又白淨,擱農村裏就是各家婦女搶手的心頭好。
李惜見到媽媽,哭得更是傷心,伸着手就要去媽媽抱,承玉瞧着李惜的模樣,也不笑了,隻是低着頭,飛快地将李惜抱到媽媽的懷裏,轉身就跑了。
媽媽看着承玉,以爲李惜又咬人了,朗聲喚了好幾聲,也沒叫住他,便低頭對着李惜說:“說,你個小壞蛋,是不是又咬人啦?這才剛長了這麽一點點牙齒,你就學會咬人了啊,果然是屬狗的,小壞蛋。”說完,咬着牙兇狠地拍了拍李惜的屁股,嘎嘣得脆。
李惜撇了撇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段承玉真是陰險,走了還來這麽一手,害媽媽誤會,欺負自己還不會說話……
“哦~好啦好啦,不打不打,惜惜不哭不哭,乖,走,我們去找爸爸。”媽媽将臉貼到李惜的臉上,閉着眼揉了揉,李惜頓時就笑着去摸媽媽的臉,李惜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有拉過媽媽的手,摸過媽媽的臉了,多久了啊……
媽媽下坡之後,遇見剛回來的左邊大爺,笑着問:“胖哥,你曉得大寶在哪裏打牌沒有?”
左邊大爺十分激動,嗓門十分響亮,給媽媽指着方向,一張曬得黝黑的臉都在發光,“還不是在那裏,打得正歡實咧,你快去吧,都快輸的叮當響了。”
媽媽抱着李惜忙應了句,馬不停蹄地就往村中央裏走去,一轉身臉色就沉了下來,李惜知道,媽媽生氣了。
一路上,媽媽走得飛快,李惜想要跟媽媽說,不要急也不要哭,可張了張口,隻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媽媽以爲李惜害怕,伸手拍了拍李惜的背部,又抱得緊了些,腳下卻一點兒沒停。
很快就來了村中央了,這裏俨然就是一個賭場,這家的主人喜歡打牌,總是叫着這裏那裏的人來打,長久一來,人成了習慣不用叫也都來了。
媽媽抱着李惜去的時候,爸爸正坐在一個角落打牌,前面隻擺着幾張欠條,與别人前面擺着花花綠綠的人民币來說,寒酸的可怕。
媽媽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滴落在李惜的手上,灼燙異常,李惜以前最怕的就是媽媽的眼淚,李惜曾經發誓,再也不會讓媽媽哭,可到死,也沒有完成這個心願,反而傷得媽媽最深,比爸爸更不如。
李惜拉住媽媽的手臂,想要勸她,走吧,爸爸勸不住的,快走吧!
但媽媽沒有聽到李惜的聲音,徑直往前走,眼裏是李惜從未見過的傷心與決絕,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大寶你媳婦來啦!’
都是鄉裏鄉親的,大家夥都知道大寶家裏的情況,再說,這個時候家裏來人找,就跟古時候正房在捉|奸是一樣的道理。爲了看熱鬧,人群自動給媽媽讓了一條道,媽媽走到爸爸身前,爸爸卻還是隻盯着手裏的牌,看也不看媽媽。
媽媽的聲音總是軟糯糯地,可如果仔細聽,便能明白媽媽的心此刻已不是軟糯糯。
“回去吧!”
與爸爸一起打的人有些不忍,勸着爸爸,“是啊,大寶,你快回去吧,改天再打改天再打。”
爸爸不聽,覺得十分沒有面子,對着媽媽使勁吼了一嗓子,“這裏沒你的事兒,趕緊給我回去。”
“瓜不種了?”媽媽咬着唇壓抑着自己不讓哭出來,反問道。
爸爸有些不耐煩,“明天種,一樣的,快回去。”
多少個明天,總是說明天,李惜總是能聽到爸爸說這句話。
媽媽想必聽得更多,見爸爸又這樣說,氣急之下,将李惜往爸爸懷裏一扔,轉身就跑走了。
爸爸以爲媽媽要打架,扔個東西過來,反手一推。
李惜便正好撞在桌角上,一股熱流順着李惜的眼角流了下來,好痛。
人群一下子就嘩然了,大概是沒見過流了這麽多血的。
爸爸也反應過來發現是李惜,又見流了血,忙抱着李惜就往四組跑,那個時候的村子都是分組的,醫生在四組,李惜從沒有見過跑得這麽快的爸爸。
人群裏有人追上來,給爸爸塞了一些錢,“你先拿着,去給惜惜治病,以後再還,快,快去。”
爸爸隻點了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拼命的跑。原本跑遠的媽媽見李惜爸爸滿手都是血,也跟了上來,不停的追問,“怎麽了怎麽了?”
爸爸哪裏有時間說話,隻是拼命地跑,媽媽就哭得更加厲害了,隻跟在後面跑。
村裏的人不像城裏家家閉戶,每個人每家都敞着門,再加上方才村中央鬧了這麽大的動靜,誰的嗓子不是一把好手,一瞬間,便就人人皆知了。
李惜家又一次,在村裏成了笑柄。
或許,更貼切的說,隻是同情、可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