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隻是惴惴不安的陝西士紳官僚們,頓時一個個都有些炸毛了,人人都害怕朱聿鐭象之前在山西之時,再在陝西來上一遍。
八月間,在酷暑之中,朱聿鐭帶着大軍到達了陝西省城西安。
不等朱聿鐭再玩什麽欲擒故縱之類的小伎倆,早已經明白該如何行事的陝西士紳們,在朱聿鐭到達西安之前,便即全部乖的跟孫子一般,直接獻出了之前與地方官勾結得來的錢糧,而且基本上都還是加倍還了上來。
陝西一衆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剛剛履任沒幾天的新官,别說本來就沒有磨煉出來膽子,就算原本有想法的,在見識過山西一省的慘境之後,人人心中的小九九都全部被掃進了垃圾堆裏。
在朱聿鐭還未到來之際,便即已經開始直接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每日間除了赈濟百姓之外,也開始處理着前任留下來的爛攤子,努力梳理出來一個條理來。
而陝西本地不多的駐軍,更是一個個乖的如同貓咪一般,在皇帝到達西安之後,各地駐軍的将領,雖然都恐懼無比,但卻沒有一個敢于不來朝見。
好在這一次,朱聿鐭沒有殺人的想法,畢竟陝西與河南兩個難兄難弟,是明末亂世之中被禍害的最烈的兩省,早就已經窮蔽潦倒之極,除了災民外,就是一片殘存的家園,想要這裏刮油水,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尤其是眼見這些士紳們十分上道的送還回錢糧,并且有所補償,朱聿鐭就更加沒有動手的欲望了。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朱聿鐭也沒有閑着,帶着數千騎兵,在陝西各地随意抽查了數個地方,體察一番民情艱難。
結果還是比較令朱聿鐭滿意的,幾個地方雖然地方官是新手,經驗不足,但是他們的工作态度與成效,卻還是足夠的,無論是赈濟百姓還是重建地方,這些官員的表現,都還算可圈可點,并沒有什麽作死之輩。
在陝西停留了一個月左右,朱聿鐭再次啓程向西,不過這一次跟在他身邊的軍隊,已經隻有近萬的騎兵,主力大軍被留在了陝西不動。
這并不是朱聿鐭突然之間膨脹了,覺得這些人已經足夠保護自己的安全了,而是因爲後勤的壓力。
越是向西,人煙便即越是稀疏,再想要帶着幾萬大軍前進,那一定會将如今陝西還極爲脆弱,正在緩慢恢複之中的經濟形态直接給壓的崩潰,這并不是朱聿鐭想要的。
不過很快,朱聿鐭就發現,單單他手中的這近萬騎,所需要的後勤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尤其是甘肅這種人煙稀少的地方,想要保證軍隊士氣和體力,就需要龐大數量的輔兵與夫子軍随軍前行,這個數字可以是軍隊數字的數倍、甚至十倍以上!
這種規模下的軍隊,真正能戰的隻有萬人之多,其他都是輔助兵種,是上不了激烈戰場的家夥,偏偏還是不可缺乏的吃飯之輩,這樣的軍隊構成對後勤的壓力,自然可想而知。
至此,朱聿鐭終于多少了解到,爲何開疆拓土這種事情,總是會出現在一個王朝崛起之時了。
這不僅僅是因爲沉重的後勤壓力,更因爲這個時期的王朝軍隊最爲精銳,萬人便可抵上王朝中期的十數萬,以最少的精銳進行拓邊,既可以有效的節約錢糧,也可以以最少的輔兵和民夫,完成這種拓邊的壯舉。
而到了王朝中葉,雖然無論錢糧還是人口都已經達到最繁盛之時,但是真正能打硬仗的精銳,基本上也都是在和平的環境之中慢慢蛻化爲羊了,若是質量不夠,數量來湊,舉大軍而行,十萬大軍就需要百多萬輔兵,夫子協助運輸錢糧、物資,這種規模的動員,那需要的錢糧,絕對能讓王朝傷筋動骨。
但是到了朱聿鐭這會兒,卻是連過往朝代那般以精兵向前的實力都沒有,不是沒有錢糧,而是這種動員,可能會直接将陝西如今正在緩慢恢複之中的脆弱經濟體系,直接給弄的崩潰。
雖然朱聿鐭很想一路向西,一直到達玉門關,看看春風不度的玉門關,看看這巨大的世界,但是這種旅遊心态,若是需要整個陝西來輔助的話,他還是沒這麽瘋狂的。
在西甯衛,朱聿鐭便即停下了腳步,他們已經耗掉了一半以上的糧草,已經無法再向前而進了。
立在西甯衛這座已經半荒廢的西北堡壘上面,朱聿鐭望着連綿不盡的山脈,看着在那群山之間蜿蜒向前的道路,他發自内心的對漢唐時代的先輩們敬佩不已。
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一支支軍隊沿着這遠遠算不上坦途的道路上,忍受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不斷的向西推進着,開拓着華夏子孫的生存空間。
朱聿鐭也明白了爲何漢唐之後,便再無華夏子孫重新奪回這祖宗之地的原因了,雖然唐之後的宋是一個受氣包,但是大明朝在朱元璋時代,卻是如日中天的,但卻也依舊沒有再次越過嘉峪關,再次收複西域。
原因很簡單,那便是定都的問題。
漢唐開拓西域之時,都是定都在關中長安,而且當時陝西的生态環境還沒有因爲一場場連綿的戰争,給徹底毀掉,關中地區還是基本能夠自給自足。
再加上漢唐帝都全在于此,最精銳的部隊自然也是拱衛于京城之下,再加上全國的人力、物力、财力不斷的彙聚而來,令這兩個帝國在陝西儲備了海量的物資,這才能就近以陝西爲跳闆,直接驅動精兵強将一路向西橫推而過。
而如今的陝西在經曆過數百年的戰火,生态已經被破壞的七七八八,已經再難以做爲一國帝都,因此也再難呈現漢唐之時,舉國之力彙聚于長安,以供應大軍西征的壯舉了。
若是自南北兩京,集結大軍向西,這種消耗,連鋼鐵意志的朱元璋都隻能忘洋興歎,就更不要說如今無論實力還是魄力都還趕不上朱元璋的朱聿鐭了。
不客氣的說,如果沒有火車這個逆天之物的出現,朱聿鐭估計在真正看過這邊的地形之後,也會将收複西域的想法放在腦後,轉而全力開拓大海。
當朱聿鐭一行回轉西安,已經是紹武五年九月底,吹拂而過的風中已經開始帶着些許的寒意了。
至此,朱聿鐭已經沒了在呆下去的想法,離開中樞已經一年了,他也該回去坐鎮,以免一些人又會冒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