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他已經判定,鞑清已經沒有向科爾沁部突圍尋求保護的打算,他們的目的一定是進入遼北丘陵區暫時安歇,然後再折而向東北方向,彙合他們殘存的族人。
深夜之中趕路,原本是最令士兵滿腹牢騷,容易令軍心動搖的舉措,但是這一次,王軍上下卻是無一人有所怨言,甚至人人都眼睛發光,不斷的摩拳擦掌。
他們都知道他們這次的目的,是爲了擒拿鞑清的皇帝,這種潑天之功,無論是誰都不會選擇錯過。
哪怕首功注定是老大的,但是卻也會産生不少幸運兒,比如第一個抓住小皇帝的人,哪怕其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他的功勞也無論如何不可能被忽略掉,弄不好一個爵位直接到手,也不是什麽不可能之事!
而小皇帝身邊的重臣更是爲數不少,就算抓不到小皇帝,抓到太後以後一衆重臣其中的任何一個,他們的賞賜就絕對不會小到哪裏去!
因此,這哪裏是趕路,這簡直就是趕着前程而去,隻看今晚誰會是那個最大的幸運兒了!
不到三十裏的距離,清一色的騎兵的王得仁部足足花了一個時辰,這才到達位置,好在之前撒出去的斥候回報,鞑清皇帝一行人一直待在十方堡沒有動靜,讓王軍上下都安心了不少。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趁着這個工夫,王軍上下快速的吃着行軍幹糧,利用一切時間恢複着自己的體力,補充着這一路的損耗。
當然最重要的是,給戰馬補充了精糧,以恢複戰馬的體力,确保作戰之時,不會因爲戰馬的體力問題而掉鏈子。
一切準備就序,剩下的半個時辰就顯得極爲難熬,人人都是目光不斷的向着西南方向眺望,等待着他們人生高光時刻的到來。
到了子時時分,王得仁留在沈陽周邊的百多騎兵準時開始也行動,不過此時他們經過兩個時辰的收攏兵馬,人數已經達到了數百騎,更是利用一切可用的物資,直接弄出來近兩千的火把随行,一路沸反盈天,如同一條火龍一般的向着十方堡而進。
他們的動靜自然第一時間便被十方堡内的清軍斥候所發現,示警的銅鑼聲第一時間便即敲響,匆忙上堡牆察看的索尼,一看到那至少兩千左右的火把,根本沒有二話,立即下令全軍立即上馬,舍棄十方堡,護衛着小皇帝母子再次遠逃。
若是換了數年前,兩千明軍若是這般明目張膽的過來,哪怕是護衛着皇帝,别說手中有數百最精銳的白甲兵護衛,就算隻是普通的數百旗兵在手,清軍也絕對不可能選擇避戰。
但眼下清軍的士氣已經跌到谷底,甚至對明軍都已經産生了極大的畏懼心理,哪怕索尼這般經曆過無數生死的清軍老将,也不敢輕易決戰,直接便選擇撤退。
清軍的撤退方向正是宋家泊堡,隻要是進入此堡,那清軍無論向哪個方向突圍,都是從容自在。
哪怕再不濟,也可以棄馬入山,在綿延的大山之中,讓明軍追無可追。
這原本也是索尼的目标所在,但奈何小皇帝生來便即嬌生慣養,從來不曾這般長途騎行過,這次隻是奔行出沈陽二十餘裏,便即大腿被磨的皮開肉綻,根本無法前進。
但原本的計劃,隻是準備在這裏休息一個時辰,然後繼續前進至宋家泊堡的,最後還是因爲小皇帝連累帶吓之餘,直接在堡内睡了的原因,隻能全部人馬暫時停留在這小堡之中。
委實是怕什麽來什麽,原本就覺得在這十方堡停留會極不安全的索尼,更是向沈陽方向加派了數倍的斥候,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直接反應到這裏來。
眼下明軍大舉而來,顯然是已經得到了小皇帝的蹤迹。
在緊急将皇帝母子叫醒後,根本來不及管那些還沒有收拾好的文臣們,衛隊立即護衛着皇帝向北而逃。
好在索尼提前安排好的斥候得力,在皇帝一行人出堡向北之後,明軍依舊還在十數裏開外,短時間内是根本不可能追的過來了。
在洶湧的明軍追兵面前,小皇帝此時也再沒了之前的疼痛,全身都伏在馬上,不顧戰馬的颠簸,不斷的打馬而行。
孝莊本就是蒙古人,騎馬完全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的輕松自如,此時一直陪伴在小皇帝身邊,不斷的指點着小皇帝該如何騎乘戰馬。
就這般奔行了十數裏,身後明軍的追兵已經隻剩下在身後的點點火光,前面又出現一個有些殘破的城堡,丁字泊堡。
不過這一次不等索尼勸阻,小皇帝也沒有入駐的興趣,哪怕雙腿再次火辣辣的疼痛,也一樣沒有任何停留,一聲不響的埋頭不斷向前。
皇帝這般懂事,也是讓索尼大爲松了口氣,開始喝令全軍快速向前,不得有所延誤。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索尼多說什麽,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正處于何等的環境之中,自然不會有任何的懈怠,全力護持着小皇帝等快速而前。
再地數裏,地形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崎岖不平起來,再摸黑向前,就明顯是自找苦吃了。
而到了這個地方,已經開始進入山區範圍内,心中已經松懈少許的索尼,也同意了麾下們點起火把趕路的要求。
一枝枝火把在不斷傳遞的火種點燃下快速亮起,不多時,整個滿清的隊伍便即火光一片,将大軍所在的道路照的一片明亮。
有了足夠的照明物,清軍前進的速度再一步加快了許多,道路雖然不再平坦,但是已經再不能對清軍形成太大的阻礙了。
再這般行了數裏,望着黑幽幽的前方,索尼心中的不安卻是越來越重,整個人也越來越焦燥難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漸漸将他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内。
索尼猛的叫停了隊伍,多年在戰場上養成的敏銳嗅覺,令他确信再向前,必然會遭到緻命的打擊。
但是夜晚之中,也根本無法辨認出當下的地勢,也就無法确認危險究竟來自于哪個方向上。
“撤退!原路撤退!”
索尼根本來不及多想,立即快速下令道。
而事實也證明,索尼的直覺十分的準确可靠。
距離他們不足百步之遙的地方,便是靜靜等待他們到來的王得仁部,隻要清軍再向前行進數十步,迎接他們的便是連綿的弩箭,以及早就蓄勢待發的明軍騎兵!
眼看清軍馬上就要進入伏擊圈了,卻是突然停下,然後開始快速的前隊變後隊,王得仁心中歎息一聲,明白自己伏擊的計劃就此胎死腹中了。
既然無法取巧,那便就隻能來一場硬撼了!
尤其是事關鞑清的皇帝,不能用上弩箭也許是一件好事,否則一箭射死了這僞帝,肯定會令明軍上下的功勞大大折扣。
随着王得仁總攻命令的下達,一連串響箭突然在安靜的夜空之中炸響,得到命令的明軍立即全線出擊,從三個方向向着驚愕不已的清軍疾沖而來。
尤其是王得仁,距離清軍大軍最近,更是幾乎毫無遲滞的便即殺至清軍面前。
預料之中的遇伏亂成一團情況并沒有發生,這些護衛着皇帝的清軍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雖然倉促之間應敵,但卻并沒有太多慌亂。
原本正在撤退的後衛隊伍,立即停止下來,快速的以戰馬爲屏障,形成了一道防禦線,長兵器在馬匹縫隙之中伸出,弓箭手則是立即彎弓搭箭,向着急馳而來明軍呼嘯而去。
聲聲慘叫立即響徹夜空,明清雙方都有士兵慘叫着倒下。
清軍因爲在明處,在火把照耀之下,更似一個個的活靶子,在明軍早就蓄勢待發的弩箭下,人馬均下一片片的倒下。
而明軍則是自暗處來,清軍隻能向着發出動靜的方向射箭而出,但黑夜之中的準确性,絕對難以有任何的保證。
後隊這點兵馬,根本難以形成任何有效的阻攔效果,在弓弩手将滿清後衛軍隊鑿開的口子中,王得仁一馬當先的沖殺而過,數百騎呼嘯而過,這些倉促之間形成的阻擊陣勢,直接被一沖而潰。
滿清的斷後軍隊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同一時間,兩翼的明軍也已經開始發動了起來,從數個方向對向着清軍不斷的發射着冷箭,數量雖然不多,但卻是連綿不絕,并且準确率極高。
索尼二話不說,便即下令将火把盡數熄滅,然後命人在皇帝身邊架上盾牌,趁夜向來路撤退。
這個時候索尼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了,無論向南還是北,他估計他都不可能過的去,唯一的生路也隻有九死一生的遼河套,科爾沁部了。
但是這裏卻不是一個通行向科爾沁部的道路,丁字泊堡才有路口通向草原,而最好的出口卻是十方寺堡,也就是他們原本休息的地方。
不過這個時候别說撤退回十方寺堡,能不能安然撤過這段道路,逃至丁字泊堡,就已經是一個極爲艱難的任務了。
熄滅掉了火把,明軍來自兩翼的暗箭準确性,果然直接斷崖式的下降開來,但清軍也不好受,尤其是小皇帝,幾次都差點直接馬失前蹄,被戰馬甩出去。
兩側有明軍阻攔,背後的戰鬥卻是結束的出乎意料的快,不足一刻鍾,斷後的後隊一百餘人,便即已經被一掃而空!
這麽快的突破速度,索尼明白這次來的定是明軍精銳,不可能是他期望中的明軍二流軍隊。
但是他卻沒能在後衛部隊争取的時間内,走出去多遠。
眼見已經無法走脫,索尼索性不走了,直接跪倒在孝莊面前,壓低聲音說道,“禀太後,如今全軍撤退已經不可能了,奴才已經選好五十精銳随駕護衛,請太後立即帶皇上棄馬入山突圍!奴才帶着其他人就在此死戰,爲太後皇上争取時間。”
頓了頓,不等孝莊回答,索尼便即跪倒于地,繼續說道,“太後恕罪,還請皇上留下龍袍,奴才讓人假扮皇上,爲太後皇上争取更多時間!隻是奴才再也不能護衛皇上了,奴才有愧,愧對先帝啊!”
說完這些話,索尼澎澎的叩了幾個響頭,根本不等孝莊多說,便即喝令親衛們立即護送碰上孝莊母子入山,其他人則是快速圍攏在索尼身邊,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在孝莊母子離開不足半刻鍾,王得仁便即殺将了過來,一見到仗劍立于‘皇帝’身邊的索尼,王得仁松了口氣的同時,全身血液也開始沸騰了起來。
他是認識索尼的,知道這是保皇黨的頭臉人物,從來都不曾離開過鞑清皇帝身邊三尺的重臣。
在昏暗又搖曳的火把光下,再一看對方身邊的小皇帝,王得仁雖然覺得這貨長的似乎有些早熟了,但是卻沒有太多時間去想别的,已經雙眼通紅的盯着這個鞑清‘皇帝’。
“大丈夫封妻蔭子就在今日!無分死活!殺!”
王得仁顯然不是一個願意讓自己束手束腳的人,雖然活捉小皇帝的功勞更大,但是王得仁卻并不覺得自家老大願意要一個活着的小皇帝。
明軍整齊的歡呼着,所有人都看到了身穿龍袍的‘皇帝’,所有人都明白今晚的頭獎究竟是哪一個,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如同豺狼一般的兇殘和貪婪。
在嘹亮的号角聲中,明軍直接展開了最瘋狂的沖鋒!
前排的明軍根本沒有減速,迎着無數的箭矢向前疾沖而來,然後兇猛的撞擊在清軍匆忙之間組成的軍陣之中,擋在外圍的戰馬,紛紛悲鳴着連連倒退,甚至有的戰馬直接被撞的骨斷筋折,直接轟然倒地。
側翼的明軍則是不斷用弩箭反擊着,從旁支援着明軍主力不斷的沖鋒。
在明軍亡命的突擊下,清軍的的陣勢被以最快的速度被沖撞而開,後續的明軍更是直接迎着長短兵器躍馬而入,兇猛的與守軍近身厮殺在了一起。
滿清皇帝護衛都是清一色的白甲兵,坦白說這些白甲兵的戰鬥力都是極爲強大的,但是再強大的白甲兵,也無法阻擋已經處于半瘋狂狀态之中的明軍。
眼見鞑清‘皇帝’近在咫尺,潑天的功勞就在眼前,明軍上下根本就再也看不到其他,所有擋在他們面前的敵人,都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論起兇殘,明軍甚至更勝白甲兵一籌!
滿臉瘋狂之色的明軍,在更加瘋狂的統帥王得仁的親自突擊下,隻是瞬間便即在白甲兵中撕開一個個口子,雙方士兵直接刀刀見血,一瞬間雙方便即倒下無數的人。
“殺!”
“殺!”
“殺!”
不僅僅是正面,兩翼的明軍也同時加入戰團,兇殘的明軍從數個方面突入,沖天的殺喊聲中,白甲兵的數量也如同烈陽下的殘雪,快速的消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