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場兵變就在眼前,但在劈啪作響的篝火旁的吳三桂卻是嘴角一抽,依舊沉默着一言不發,似乎根本就沒看到吳軍就快要出現營嘯一般。
“反了容易,但你們能保證,大清能善待我等麽?莫要到時亦是被逼着來攻打大明,那又何苦來哉?”
眼見吳三桂不回答,吳三桂第一心腹,文武雙全的夏國相隻能歎口氣,代替吳三桂做了回答,但語氣卻是頗有些蕭索。
“那咱們就隻能這般,一點好處也沒有,完全被狗皇帝當雜兵用,拿兒郎們的性命,爲他作馬前卒不成?”
胡國柱還有些不服氣,恨恨的說道。
“如今世道已經變了,咱們不再是可以左右局勢的勢力,在大明與大清之間,作用已經沒那麽大了,再有待價而沽的想法,就是自取滅亡了。”
吳三桂終于開了口,但是嗓音卻是有些沙啞,充滿了不甘和無奈。
這話雖然說的難聽,但是卻是實際情況,吳軍已經不是崇祯年間,朝廷不哄着就鬧亂子的地位了,更不是大順攻下北京,投順則滿清局促一隅,投清則大順永無甯日,敗日可期的地位。
如今的他們,雖然實力甚至比清順之争時還要強大,但是卻再也不是那個放在哪邊,就會讓哪邊天平立即傾斜的砝碼了。
雖然對吳三桂來說,大清占據天下,要比大明掌握天下更自在一些,但是這大勢卻不是他能夠左右的,如今隻能選擇其中一路,然後咬牙不斷向前,以争取一條活路。
在大清如今已經是苟延殘喘之際,倒向大清注定是一場空,吳三桂極其的确信,若是自己真的投降了滿清,那等待自己的,最好的下場便是成爲炮灰這一條路可選。
更大的可能是,滿清直接拿了他的人頭祭奠陝西族人的亡魂,然後再将他的軍隊嚴密控制,作爲滿清的炮灰使用。
再投清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若從此給大明賣命,說不定還能換取一條生路,畢竟朱聿鐭雖然不是一個東西,但隻看當時沒有選擇将他扣在京城,就已經是給了他一條生路了。
政治嗅覺方面,吳三桂比李定國強的不是一星半點,自然可以看的出來這其中隐藏的暗示。
那便是紹武皇帝對他降清并獻出山海關,迎清軍入關的做法極爲憤怒,但卻是因爲他最後反正的及時,也給他留了一線生機,但最後他的下場如何,還要看他之後的行事。
朱聿鐭的意思,吳三桂都明白,但卻無法制止他的怨恨之心。
他覺得比起李成棟、金聲恒之流,他的名聲明顯應該更好一些,至少他還沒有攻打明軍,也沒有俘虜過大明皇帝,他一直戰鬥的對象都是西營、闖營這些大明的死敵。
雖然這些流寇最後統統歸順了大明,但畢竟是曾經的謀逆者,與他這種根紅苗正的大明将帥比起來,注定要矮上一頭。
但反正以來,他從來就沒有在紹武皇帝那裏得到過,如同西營、闖營一般的信任和待遇,相反處處都能看的出來,紹武皇帝對于自己的堤防與忌憚。
尤其是這一次,紹武皇帝令他爲先鋒攻打滿清,怎麽看都是充滿了濃濃的惡意,就差直接指着鼻子告訴他,你要麽去攻打滿清與他們拼個兩敗俱傷,要麽你就等着我連你帶着滿清一塊收拾掉了。
正因爲大家都看的出來,吳三桂這才覺得相當的憤懑,他覺得自己完全就是手握重兵,卻混的最差的投降将領了。
雖然這個記錄未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但隻算如今,他完全可以稱的上是空前了。
不過雖然吳三桂極爲憤怒,但他卻是一個政治嗅覺極爲敏銳的人,穿過層層迷霧,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朱聿鐭這個狗皇帝的打算,那便是那狗皇帝是要他拿自己無數兒郎爲自己正名。
至于兔死狗烹,吳三桂倒還不害怕,畢竟這個狗皇帝的性格與崇祯皇帝完全是兩個極端。
朱聿鐭從來不會畏懼于下面的将領兵強馬壯,他不會因爲某位将領手握重兵便能夠忍氣吞聲,隻要犯了他的逆鱗,無論是誰,他都敢于直接撕破臉,哪怕直接将一個太平盛世打成安史之亂,他也再所不惜。
這種性格也有一個好處,那便是無論你武将實力損失有多大,隻要不是自己作到這一步,而是聽命行事,那無論你損失多少,他都會給你補上,而不是趁你沒了兵權,便即拿你頂罪。
這方面還是有先例的,無論是闖營還是西營這兩個大明系統之外的曾經叛逆者,隻要立了功,朱聿鐭也沒有故意怠慢,而是給錢給戰馬給武器,就差給女人了。
而一旦出了錯,那就算是他麾下的嫡系,也照罰不誤,馬有功就曾直接被剝奪了爵位,從總兵直接降爲遊擊。
說實話,碰上這麽一個賞罰分明的老大,那無數未出頭的小弟弟們,絕對是滿心的擁戴,但是已經出頭的那些大佬們,卻個個都要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大意。
而輪到他吳三桂,情況依舊沒有什麽不同,隻要他吳三桂敢不聽命而前,他相信朱聿鐭是真的敢先放棄已經籌備已久的伐清大計,先行集中兵力将他剿了。
但若是他老老實實的聽話,甚至将自己老本拼光了,也根本不用擔心會被拿去頂罪,畢竟爲了他這一人,而破壞自己已經成功建立起來的信賞制度,那完全是得不償失。
正在吳三桂暗生悶氣之時,一個斥候卻是快速入營禀報道,山海關有使前來相詢,問大軍幾時到達山海關,何時過關而出,并詢問我軍所需要錢糧幾何,他們好預先作好安排。
這個消息讓原本怨氣沖天的軍營,變得稍稍恢複正常了少許。
大軍糧饷從不拖欠,客軍過境所需雙倍錢糧,更是從來沒有等客軍自己問起,均會提前妥善安置好,錢糧充足,善待官兵,這也許是紹武朝廷唯一的好處了。
這消息雖然令人十分的欣慰,但是山海關這一個詞一出現,整個吳軍還是集體沉默了下來。
“這狗皇帝,還真是有錢啊!”
沒過多久,依舊是胡國柱第一個小聲嘀咕道。
“告訴來使,我部預估七日内抵達山海關!時間緊迫,我部不會在關内停留,接收物資後便會立即開拔錦州!”
這一句話卻是象一道驚雷一下子将吳三桂給驚醒了,這一次卻是再沒了任何不甘和憤懑,立即下令道。
有無數錢糧可用的狗皇帝,也意味着對方有無數可以對賭的籌碼,這樣的人又豈是他吳三桂所能夠招惹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