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人委實令紹武皇帝在大感吾道不寡之餘,也對這個人産生了深厚了興趣。
顧炎武、夏允彜等幾人在大明的官場、士林場絕對算是一個另類的存在,别人抗清大多停留在嘴上喊喊口号,别說真正出手了,就算是肯支援一些錢糧軍饷都少之又少。
而這幾人卻是真正做到了舍家爲國,與大明共始終,雖然顧炎武最終沒有殉國,但卻是始終拒絕滿清不斷的許下的高官顯職,終其一生沒有仕清。
顧炎武之所以會贊同這個政策,事實上也是因爲他在抗清之時的工作分配所決定的,作爲大明義勇軍的後勤籌措者,顧炎武顯然對于向士紳征集糧草有着極深的負面印象。
甚至可以說,當時那些士紳之所以肯拿出些許錢糧,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已經名滿江南的自己,不得不給的面子,而不是大明的号召力。
而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負擔的起這麽得的賦稅,尤其是江南的百姓,大多已經成爲無産者,隻能在各個士紳之間靠佃田、做工維生,根本征無可征。
也許也正是因爲看到了士紳們的推诿和冷落的嘴臉,顧炎武才會在那個時代喊出了空前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響亮口号,這個口号決不會是給普通百姓的,而是給這些自私自利,眼中隻有家族利益,根本沒有家國情懷的士大夫們的。
但是這口号雖然響亮,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三觀早就牢牢穩固,在不能大肆屠戮的前提下,士紳們别說被這口号感動了,甚至再看顧炎武時,就已經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受到士紳們的反感,再加上滿清在戰場上節節勝利,顧炎武在籌措糧饷道路上,也越來越困難,甚至顧炎武的好友朱瞬水,都開始打算東渡日本,在日本籌措糧饷了。
因爲經曆過這些,所以才明白士紳們在亂世之時,有多麽的可惡。沒有了糧饷的軍隊,就是一盤散沙,但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卻隻能看着軍隊不斷的瓦解着。
在這種情況下,顧炎武對于士紳一體納糧政策的擁護性,顯然是極高的,而且是發自内心對敢爲天下倡的吳昌時,産生了深深的崇敬,佩服之情。
不過這些朱聿鐭都是不知道的,他隻是知道這是說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一個名人,本來心中就頗有好感,眼下見對方這般上道,連政治觀點都與自己不謀而合,更是感覺到此情此景,委實是知己難求。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這次提出這項政策決策的不是自己,而是吳昌時,這個知己怕是難以洽談了,隻能先給升個官,看看後續老顧的表現如何。
所謂天下真理隻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除了朱聿鐭安排的贊同者外,整個天下之間也就一個顧炎武是真正贊同于他,除卻這些之外,整個天下都是一片的反對聲音。
好在經過朱聿鐭老師幾次三番的教育後,天下的官僚士紳們,再也沒有頭鐵的還敢拿着祖制說事,更沒有二傻子以道德問題而彈劾吳昌時,有的隻是紛紛上書,言稱大明向來優撫士人,還請陛下能夠多多體恤民力,莫要受小人的蠱惑。
雖然這道理都已經被講爛了,但是爛貨多了,良品自然會被淹沒,大明讀書人向來有以數量赢質量的良好傳統,雪花一般的奏章飛入京城,隻是爲了告訴皇帝,有這個想法是多麽的不得人心。
畢竟士人們也不是傻子,朱聿鐭這做法雖然隐蔽,但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的透徹。
畢竟吳昌時在常州也算是一方巨紳了,家中田産數以千頃,絕對不會主動提這麽一個損己利人的主意,很明顯其中必然有着不爲人知的秘密,存在着一個幕後黑手。
而且隻要看看這個提議誰是最大的受益人,那幕後黑手就會一目了然。
不過雖然是皇帝不要臉的來摻合一腳,故意在這裏惡心人,但是大家都是在他手底下混飯吃的,看透不說透,免得這狗皇帝惱羞成怒,直接撕破臉皮,親自動手,反而更加的難看。
但是當吳昌時抵京接受官職,更是拿出一份可行性極高的政策規劃書後,整個天下的士人們,都開始震驚了。
他們這才發現,原本他們還是太年輕了,沒有想到這份士紳一體納糧的政策,還‘真的’是這吳昌時主動提出來的!
畢竟若不是早早便有這預謀,怎麽會這麽快就拿出來一份切實可行的規劃書出來?
衆人再看向這吳昌時之時,都有一處後世陳佩思看老搭檔朱茂時一般無二的感覺,好你一個老吳,看你濃眉大眼的,想不到你竟然背叛了自己的階級!
吳昌時确實是有備而來,不僅給士紳一體納糧設立了細則,從戶均田地數量多少,以階梯式的賦稅規格來炮制稅制,田地越是衆多者,所負擔的賦稅就越是高昂。
其中千畝以上田地者,賦稅就會高達畝地的五成以上,這個數字絕對是驚人的!
更不要臉的是,朱聿鐭還規定了佃田租佃最多隻得畝地的五成,任何高于這個程度的佃租,都是違法的,隻要一經查實,就會直接沒收其地!
這個法案看似嚴酷,但卻是一種另類的推恩令,比如五十畝以下的田地,每年的賦稅,就隻是大明慣例的賦稅,沒有增派。
隻要士紳們不得不将田地分給族人,哪怕隻是名義上的劃分了出去,朱聿鐭也會認可這事。
畢竟那拿到田地的族人們,心思遲早也會出現變化,就算沒有朱聿鐭在後推波助瀾,這些人遲早也會與原本的大家族分隔開來,成爲一個個單獨的個體。
士紳一體納糧,并不是朱聿鐭的終極目标,他的目标是徹底在基礎上将地方上大宗族瓦解,令之破碎爲一個個小個體。
大宗族越是緊密團結,那他們對國家的依賴、認同感就會越低,國家出事了,隻要他們宗族的利益不受損失,那他們就不會在乎這個國家最後如何。
而朱聿鐭就是要一個個将這些大宗族慢慢的毀滅掉,當一個個松散的個體不得不依附于國家,并且開始對這個能夠保護他們的國家産生認同感之後,便是民族主義到來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