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安氏,在貴州傳承已有千年之久,更兼當年的奢安之亂中,安氏不僅自身沒有受到任何的牽連,更是因爲接收奢崇明殘軍,以及他們搶擄而來的錢糧,更是肥的流油。
甚至在孫可望入主貴州之後,依靠着強悍的部族兵,以及海量的錢糧,安氏對強悍的孫可望都是向來聽調不聽宣的,至于賦稅,更是隻是象征性的拿出幾顆棗子就算打發孫可望了。
這種打發叫花子的做法,當然不可能讓孫可望滿意,而且安氏就在貴陽城之側,這種要害地方,又怎麽可能讓不聽話的土司把持,再加上孫可望急切需要錢糧,安氏的下場自然可想而知。
可以說,安氏所累之豐,在貴州無出其右者。堆積如山如海一般的錢糧,也全部被孫可望直接予以笑納了。
安氏之敗就在于他們将西營當成當年承平日久的西南官軍,但西營卻不是明軍,更是在北方多次擊敗明軍中最爲精銳的邊軍,他們的戰鬥力不是安氏所能夠抗衡的,與西營合作,完全可以稱的上是與虎謀皮,自取滅亡。
數萬安氏部族兵,在數千鐵騎的攻擊下,直接潰不成軍,卻是出乎了孫可望的預料,畢竟安氏的名頭,可是奢安之亂中很是響亮的。
原本他緊趕慢趕而來,就是擔心北路軍在水西會站不穩腳,卻是沒有想到,安氏部族兵的戰鬥力,是如此的差勁。
而孫可望打下安氏,殘暴的一面又一次展現了出來,整個大安城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成了孫可望刀下的亡魂,這個傳承千年的大氏族,提前數十年,成了曆史的雲煙。
水西安氏的覆沒,不僅僅是孫可望數年内不用擔心的錢糧到手,更大的是政治意義。
當消息快速向四周擴散而出後,整個貴州所有土司全部大震動,誰也想不到,原本如大山一般擋在前面的安氏,就這般被人毫不費力的連根拔起,對于西營的威嚴,他們頓時多了更多的直觀印象。
而這個印象所帶來的,便是貴州各地土司再也沒有敢陽奉陰違的存在,就算骨頭再硬的老古闆,也紛紛遣出族人,帶着大量的錢糧前往貴陽,并表示會絕對依照秦王所定下的賦稅額度,年年上貢,以表達他們的臣服之意。
這些錢糧數量之多,令孫可望都有些爲之啧舌,但他同樣也明白,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機會了。
畢竟這是他涸澤而漁之下,才得到的錢糧,已經沒有第二次的可能了。
若是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将李定國拿下,徹底統一西營,等待他的隻有慢慢被耗死的一條路了。
孫可望無意再去一個個将整個貴州的土司全部平定,他眼下的大敵是李定國,而貴州土司們已經被完全鎮懾住了,在自己沒有兵敗之前,他們是根本不敢有絲毫的反意的。
在貴陽城,大軍凱旋而回的孫可望,招待了一番這些貴州的忠臣孝子們一番,根本沒有停留,大軍再次兵出貴陽城,按照之前的既定道路,由安順殺向普安州。
紹武二年十一月底,一路跋涉的西營秦系兵馬,已經到達普安州,大軍浩浩蕩蕩十數萬,聯營近百裏,挾大勝之威,兵勢極盛。
在秦軍的當面,則是雲南鎖蔭勝境關,勝境關位于富源縣城東南滇黔交界的山脊上,又稱界關。
老黑山南北縱貫兩三百裏,山勢陡險,惟勝境關山勢較低,而且有一條驿道通向貴州,所以這裏是古代由黔入滇的重要關隘。
之所以名爲勝境關,是因爲她不僅僅是雲貴的交界地,也是自然氣候的分界線,故有山界滇域、嶺劃黔疆,風雨判雲貴神奇景觀的說法。
在這雄奇界關上,不僅有以天爲界的牌坊,以石獅子爲界區别氣候,東面多陰雨,西面多晴天。而且還有以地爲界的小溪,以色爲界的泥土,這些都讓人驚歎不已。
不過如今這樣的勝境,在雙方連綿不絕的大軍面前,已經再無人有心欣賞,人人精神緊繃,隻等大戰的到來。
在勝境關前,孫可望不斷的觀察着,這裏他不是第一次來,上次入貴之時,走的便是這條道。
勝境關并不是一座關隘,而是依山而建的一連串的軍事堡壘,隻要關内的士兵還有戰意,無論是誰,想要勢若破竹般的攻下,也隻能是癡人說夢。
隻是上次,他根本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極爲順利的便即入黔,但此時想由黔入滇,卻是千難萬難。
讓他無法前行的不是道路艱險,而是李定國這個他生命之中注定的宿敵,有這個人在,哪怕就算當面的地形是一片平坦,想要越過,也注定會磨難重重。
雲貴多山,這裏也不例外,受限于地形狹小,孫可望軍隊雖多,但能夠排在一線的卻并不多,隻有數千人而已。
而李定國方面,人數還要略少于這個數字,這種仗一個搞不好,就會直接成了添油戰術,雙方對耗個一年半載,也毫不稀奇,尤其是面對着李定國這要的名将,這個時間估計還需要更久一些。
“請二弟出來答話!”
既然無法速戰速決,孫可望默默的催馬上前,距離城關隻有一箭之地,這才停下,向着關頭揚聲喝道。
盡管距離如此之近,孫可望也不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他深知李定國驕傲的性格,也許在戰場之上,他會毫不猶豫的斬下自己的頭顱,但是卻不會在自己表達善意之時,暗中偷襲自己。
這是他最後一次前來勸說李定國,但他也并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兩人不是私人恩怨,而是理念不同,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這番前來喊話,叙舊與感懷人生無常的意思更多一些。
果然不多時,李定國便即出現在了城關上,雙方互相看着,都覺得心中一片複雜。
“大哥喚我何事?”
一片沉默之中,李定國率先開了口,輕歎一口氣,提聲問道。
“無他,就是想跟二弟聊兩句。真的想不到,你我兄弟,竟然會有這麽一天,在戰場之中刀兵相向……”
孫可望立于馬上,目光平靜的看向城關上的李定國,但話語之中,卻是帶着些許蕭索與怨憤。
“大哥,你當明白,小弟沒有選擇,我等的仇人不是大明,而是鞑清!如今義父大仇還未雪,你若是舉軍殺向鞑清,小弟自當請爲先鋒,但若你是隻圖一己野心,與大明争權奪利,折損我西營無數豪傑性命,讓鞑清得了漁翁之利,小弟誓死也不會相從。”
李定國也沒了之前的劍拔弩張,想起自小入軍後,受過孫可望的多般照顧,語氣也柔和了許多。
随着雙方統帥語氣的和緩,似乎彌漫在整個戰場之上的肅殺,也跟着消散了不少,雙方目光都集中在孫可望身上,靜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