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棟心情複雜的接待了錢可雄部的來援,畢竟對于李成棟來說,這根本就不是增援,而是前來搶功的人。
他并不是打不下揚州,而是不願意承擔太過于重大的傷亡而已,畢竟皇帝從來不屠城的情況下,他既無法大肆劫掠,并且趁機拉丁入伍補充損失,也無法以大批錢财安撫部下,任何損失補充起來都是慢上不少。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象打南京這樣的戰鬥,他可以不計損失向前以圖功勞前程外,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做到這點,這無關其他,隻是潛意識之中的自保而已。
“這種堅固的城池,沒有水師的配合,來個十萬大軍短時間内也難以奈何于他,也不知道當年的史閣老是如何守城的,竟然被一鼓而下,真是無……”
錢可雄是第一次見到揚州城,一見到這雄偉的城池,再看看三面環水,隻有比較狹窄的一面給敵方攻城之時,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不由自主的歎息道。
但好在他多少還有點理智,并沒有将無能二字說了出來,不過在場所有人誰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意思。
“将軍所言甚是,揚州決非本公不盡力,委實是此城确實棘手。”
李成棟嘴角抽了抽,深吸了口氣,将想要狂笑的想法壓了下去,從容的說道。
“國公說的是,正是因爲揚州城是塊硬骨頭,陛下此次派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夠給國公攻城幫上些忙的地方。尤其是城中些許數典忘祖的奸賊作祟,若不盡早誅除,爲天下人榜樣,必然會讓其氣焰大漲,更加難制!當以雷霆手段斬草除根,以警天下不忠不孝之輩!”
錢可雄抱拳行禮,客氣的說道,但言語中并沒有完全附和李成棟所說,依舊是隐隐有說對方行動遲緩的意思在内。
這話雖然有着責備的意味,但李成棟明白皇帝隻是不滿而已,遠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向着南京方向拱手請了個罪後,李成棟便即問出了他聽到的最關心的問題,“若是揚州城破,陛下可有何章程示下?”
“陛下有旨予以國公爺!”
錢可雄從懷中取出一段黃綿,高舉過頭,待李成棟率領衆将參拜後,這才打開聖旨,朗聲宣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昔日我大明國勢愈退,實乃不忠不孝之輩日多,而忠良賢淑之輩漸絕,何也,忘祖之輩把持朝政地方難受應罰,忠良之輩備受排擠而不得用。今以揚州爲鑒,刀兵所向,爲天下無忠孝者戒!勿傷朕之子民百姓!欽此!”
這道旨意是如此的突兀,又如此的合情合理,畢竟皇帝本人對上士紳文官們時,從來就沒有多少好臉色過,不過這旨意卻是極爲符合李成棟等官兵的心思。
畢竟這道聖旨已經言明,他們可以對揚州城進入洗劫了,雖然最後一句比較拗口,但是李成棟卻完全能夠領會。
畢竟皇帝向來最爲愛惜普通百姓,這一點李成棟也相當認同,或者說他是認同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們根本沒什麽油水,既然有機會大肆抄掠富戶的機會,那就沒有必要冒着觸怒皇帝的風險去去禍害這些人。
“臣李成棟領旨謝恩!必不負吾皇所托!”
李成棟精神大振,立即叩頭謝恩道。
若是能夠洗劫富的流油的揚州,李成棟覺得攻打揚州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了。
“國公爺,末将雖然兵馬微弱,但爲了王事,卻也願意進一份心力,願歸國公爺麾下聽令,共克揚州!”
在李成棟領旨謝恩後,錢可雄便即湊上前來,笑嘻嘻的表示,自己力量雖然單薄,但依舊願意爲朝廷出一番力!
李成棟應了一聲,心中也有一些鄙夷,這狗皇帝果然是一個要錢不要臉的主,爲了多分一點錢糧,這般公然的塞人進來分髒,委實是連臉都不要了。
“還請将軍爆破揚州城牆,爲我軍壯聲色!”
不過腹诽歸腹诽,李成棟依舊立即接受了錢可雄的好意,畢竟這會極大的減輕他本部的傷亡。
得到命令後的錢可雄也不耽誤,直接應了聲後,便即快速下去準備穴攻。
揚州城并不好打,并不僅僅是城高牆厚,還因爲三面環水,可供大軍攻城的地方不多,唯一當面的城牆下,還有一條寬寬的護城河,這種環境下,甚至錢可雄到達後,也沒有什麽大的作用。
在揚州城下的土地,向下挖上兩三米深,就會直接掘出水來,完全沒有穴攻的條件可言。
無法用最簡單的穴攻辦法攻城,就隻能用最笨的附蟻強攻城池的辦法。
在接下來的攻城之中,明軍的攻勢一掃之前的萎靡不振,變得淩厲了許多。
所謂強軍也是一場場勝利之下,慢慢積累出來的,再爛的軍隊,隻要不斷的欺負着比自己弱的軍隊,遲早都會被鍛煉出來,而滿清在江南主力被一掃而空之後,明清原本被打的順風仗便即颠倒了過來,變成明軍開始壓着滿清地方軍隊打。
相對于揚州來說,更是如此。
若是李成棟依舊這般不肯下本錢,隻是不斷的以練兵的方式攻打城池,最後說不定會幫助滿清鍛煉出來一支精兵來,雖然這樣的精兵也許打不了野戰,但守城時,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收拾的。
但是在如今戰力占據壓倒性優勢的明軍面前,一旦明軍全面發力,守城清軍明顯根本應付不來這種情況。
城頭下的弓箭手,無論射程還是準确度,都要遠遠超過清軍許多。
在不惜代價冒着城頭火力沖至城牆之下數十步外後,弓箭手全面發動起來後,城頭上的清軍便即倒了大黴,任何敢于冒頭出來的人,都會被快速射殺。
在弓箭手的掩護下,無數扛着雲梯的士兵快速而前,直接将雲梯架在了護城河上,直接向着城池撲去。
一架架雲梯,在士兵的推動下,不斷的靠上城頭,在震天的戰鼓聲中,無數銳士一手舉着圓盾,嘴裏咬着短刀,另一隻手快速的在雲梯上攀爬着,向着城頭而來。
一架架被架在城牆上的雲梯,自然沒有逃過守軍的眼睛,眼見雲梯晃動的節奏越來越強烈,城頭上的反擊也快速的而來。
但是這些攻擊是需要人進行的,在城頭軍官的喝令下,許多青壯剛剛探出身子,手中的石頭還未砸下,便即直接被數枝箭矢直接貫體而入,慘叫一聲便即倒下城頭。
在連續的揚州守軍不斷的中箭倒下後,城頭上還敢冒頭出來扔石塊的好漢,便即幾乎再也找不着了。
雖然城頭上還是有不斷的石頭落下,但沒有觀察的情況下,這些石塊的準确度自然可想而知。
根本沒有多少阻礙,第一批悍勇的士兵便即直接登上了雲梯頂端,奮力的躍出,向着城頭的清軍撲擊而來。
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直接就被守軍給亂刀分了屍,但是更多的悍卒卻是毫無畏懼的跳将上來,亡命向前撲擊而來。
“殺!”
一個明軍悍卒身上單薄的皮甲在他剛剛落地,就被一柄鋼刀斬破,腸子都直接突出體外,但是這人卻是桀桀慘笑着,手中短刀猛的将側面一人洞穿。
整個人無視無數攻來的武器,猛的向着第一個重創他的清軍士兵,将之撲倒于地,雖然手中沒有武器,便卻是直接張開吐着血沫子的大嘴,猛的向着對方喉嚨咬了下去。
幾柄長短兵器,幾乎是同一時間便劈刺而來,将之直接斬殺當場。
但是當軍官一腳将這位明軍悍卒,從被其撲倒的清軍士兵身上踢開時,卻是愕然的發現,那名清軍喉嚨處已經少了一大塊肉,整個人如同蝦米一般蜷縮着身體,雙手死死的捂着喉嚨,整張臉已經完全因爲恐懼獰成了一團。
事實上,别說這人,就算所有看到這副慘狀的清軍士兵,人人臉上都是一陣陣的恐懼。
這哪裏還是人類可言,完全就是一群瘋子,還是那種連自己命都不在乎的瘋子!
這種場景,幾乎在一個個雲梯前都在上演着,許多明軍哪怕被長槍直接捅穿,也會直接猛的撲殺向前,甯可忍着長槍在體内洞穿而過,也要将自己的仇人斬殺當場!
看着那一個個斷手斷腳,卻依舊不放棄沖殺而來的明軍士兵,根本沒有經曆過這種慘烈戰事的清軍守軍,不由的被奪了氣勢,開始不斷的畏縮着向外,希望自己的其他道友能夠替補上前,先擋下這些瘋子的第一擊。
在人人都是這種想法的情況下,任憑守軍軍官将嗓子喝破,清軍畏縮不前的局面卻是依舊沒有多少改變。
殺頭雖然可怕,但是相對于被人将肉一塊塊的咬下,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清軍,甯可面對着軍官們滴血的督戰刀,也不願意面對眼前這些瘋子。
在清軍畏縮不前的情況下,明軍的攻擊勢頭變得更加的順暢,不斷的有明軍登上城頭,三五成群便即亂砍亂殺,憑着一股子不怕死的氣勢,将清軍逼的步步後退,将原本無處下腳的城頭,開辟出來一小塊空地出來。
當源源不斷的明軍順着缺口不斷的登城而上之後,清軍的抵抗就更加的虛弱起來。
當明軍在一處地方的數量達到近百後,單兵戰力、相互配合都遠不及李軍的揚州清軍便即直接被殺的步步後退,完全占不住腳。
眼見情形不利,揚州守将再也顧不上其他了,直接帶着自己的家丁便即飛撲而來,希望能夠趁着明軍沒有占穩腳的空當,集中精銳将明軍直接趕下城頭。
守将的家丁隊,自然不是普通清軍能夠比拟的,論起單兵能力一點也不會比明軍悍卒差,而且人數也有數百之多,在局部戰場完全可以以衆淩寡,将明軍的攻擊勢頭壓制下來。
不過守将與其家丁隊雖強,但卻也隻有一路而已,在明軍多點開花,整個清軍防線都搖搖欲墜的情況下,根本就起不上多大的作用,擋的住一處,卻無法救的了全局。
尤其是當錢可雄部也開始在城頭的據點上占穩腳跟後,清軍的抵抗就顯得有些不堪一擊了。
無論多麽悍勇的清兵,在一隊隊火铳手的面前,就完全是一群群待宰的羔羊,無論他們披的什麽甲,無論他們沖鋒的勢頭如何排山倒海,在密集的铳彈面前,一切都如同浮雲無二。
十數步的距離下,火铳的威力已經大的非人力可以抵擋!一排排火铳手不斷的射擊而前,沖前的清軍一排排的如同遭到巨錘猛擊,帶着巨大動彈的铳彈,完全可以将一切沖鋒的勢頭當場擊斷,就如同疾奔之人,猛的撞上一堵結實的牆壁一般,不僅血雨橫飛,更是整個人猛的向後倒飛而出。
随着越來越多的火铳兵登上城頭,在連綿的火铳射擊中,一排排清軍不斷的應聲倒下。
當最前排最悍勇的清軍一排排的倒下後,後面充數的青壯便即直接吓破了膽,再也顧不上殺敵一人便可得到的巨額賞銀,直接發一聲喊,四散而逃。
兵敗如山倒,這些原本怯懦,隻是因爲在巨額的賞銀與守軍刀子逼迫之下鼓起勇氣守城的青壯,在看到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後,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的他們,一個個撒腿就逃,甚至将在其後督戰的揚州清兵們都給直接沖散!
甚至有些因爲被追殺的急切的,在前面被自己人堵的水洩不通時,根本就不顧高高的城牆,直接便從城頭上便即跳将下來。
他們大部分人都是哼都沒哼一聲便即倒地不起,少數摔在屍體上而僥幸活命的,也大多雙腿骨折,無法動彈之下,隻能在城牆根上不斷絕望的嚎叫着。
勝利在前,明軍的沖擊勢頭更加的強盛起來,無數的士兵不斷的從雲梯上登城而來,揮舞着武器,興奮的吼叫着,向着已經将後背留給自己的清軍沖将上去。
城頭上幾乎在明軍第一輪不計生死的沖擊之下,便即快速的崩潰下來,而城下更多的青壯,則是幾乎一瞬間便即四散而逃。
這些原本就是百姓的守城青壯,仗着地形的熟悉,直接脫下号衣,如滾滾細流一般的不斷的散于巷道之中,片刻間便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城頭清軍已經徹底崩潰後,明軍一路追擊而下,沖入空無一人的城門洞,放下吊橋,将大隊人馬迎入城中。
不多時,雖然城中已經基本上看不到一個清兵的身影,但處處喊殺聲卻是愈來愈響,并且不斷的向着城池蔓延而來,甚至已經開始有一處處火頭開始冒起,滾滾黑煙事隔數年後,再次降臨在又一次被攻占了的揚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