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周,暑假就到了。
整一個禮拜,天氣反複無常,時而晴,時而雨,時而涼,時而熱,又濕又燥悶,讓人倍感疲困。
“有空嗎?”
“怎麽啦?”
“去個地方。”
下午,好不容易大晴天,恢複了夏天的樣子,陳昜原打算去福利院看看,誰知王樹突然就找過來了。陳昜覺得有點奇怪。雖然關系很好,但是因爲共同話題不多,所以平時倆人很少單獨來往。
“去哪?”
“醫院。”
“啊?什麽事?”
“昨天苗俪給我打電話。”王樹打着方向盤驅車駛向市區,看着前面,猶豫了一下,繼續說:“跟我借錢。”
“借錢?”陳昜一愕。
“嗯,她爸肝癌,現在在住院。”
……
怔了一響,陳昜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什麽時候的事?”
“上兩個禮拜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現在呢?什麽情況?”
“具體的不知道,不過,聽她昨天說的,應該準備換肝。”王樹的神色比較淡然,大概是已經消化了。
“她要借多少?”
“沒說,但是聽她的意思,好像是她二叔跟中介那邊談好了,三十萬,不過不負責其它費用……”
“私下換器官不是犯法的嗎?”
“嗯,所以要出港……我聽人說,換腎加起來要一百多萬……”王樹敲敲方向盤,猜測道:“應該差不多吧?”
百萬。
陳昜又微微皺眉。談不上天文數字,但普通人家也很難承擔得起。
何況,苗俪的家底也一般。她父母都是普通務工人員,雖然經過多年打拼有套房子,但也就是舊式的居民樓,最多值三、五十萬。如果沒大病不出大事,她一家人倒也和大部分家庭一樣算是寬裕的,但現在,那點家産就不夠瞧了,要是不砸鍋賣鐵,怕是連出港的手術押金錢都不夠。
“你有多少?”
“我能有多少錢,你知道我的,我存不住錢,不過,我跟我小姑說了一下,讓她先給了我十萬。”王樹苦笑,“求了她半天,讓她别告訴我爸,要是讓我爸知道了,分分鍾打死我都有份。”
“可以了……輝哥知道嗎?”
“她讓我不要告訴你們,不過我覺得不說也不好,所以才叫你來,看看什麽狀況再說。”
“嗯……”
陳昜點點頭,望向窗外。按王樹的性格,大概也希望自己做個證人,這樣就省了開借據之類的尴尬。畢竟,彼此熟悉,十萬對他來說又不多不少,打欠條顯得自己不大氣,不打又怕以後麻煩,有個見證人就省了不少事。即便以後真的有個什麽,那至少多了一個保險,免得措手不及。
“你去找車位,我去買點東西,等會大廳集合。”
“好。”
看來又要下雨了。
陳昜買了個果籃,看看天色,卻又是烏雲蔽日。心情飄雨,他徑直到醫科大樓跟王樹彙合了。等電梯的時候,又來了兩個警察,一中一青。王樹看了倆人一眼,随後有些不确定,問了一句,“冬哥?”
“嗯?”
“我,流川楓的表弟。”王樹笑了一下。
“哦哦,怎麽?生病了?”雖然有點印象,但肖冬也記不起名字了,随口一問就糊弄了過去。
“不是,有個朋友……”
叮。
電梯來了。
王樹讓倆人先進後才跟入,等電梯門關了,繼續說,“我們過來看看她。”
“喔,什麽病啊?”
“肝癌。”
“肝癌?這麽嚴重?”
“是啊……”
……
彼此僅就面熟,所以也沒啥有營養的對話。肖冬敷衍了幾句,透過電梯壁的反光,看了陳昜幾眼。他總感覺有點異樣,但一時之間又不确定是不是錯覺。想了一下沒頭緒,于是也沒放在心上。
“那你忙,有時間吃飯……”
不一會兒,電梯就到層了。王樹挺熱絡,但肖冬似乎心事重重,興緻卻不高,隻是‘哼哼’地随口應付。王樹倒是不在意,隻一笑置之。出來社會拉關系,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不要太多。更何況,人家還蠻客氣了,也沒給你難堪。要是連這點小冷場都受不了,那就不适合出來混了。
“你以前沒見過他吧?”
“沒有。”陳昜搖搖頭。
“肖冬,我大表哥的朋友,現在是刑偵副隊,聽說要不了多久就要轉正了……”說着,王樹面上隐約有光。
“哦……”
陳昜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傻×,妄想搶老子女人的愚蠢人類,見過一次之後化成灰都記得。
“苗俪在上面嗎?”
“在,我跟她說了。”
叮。
話剛說完,電梯門一打開,倆人就見到了等在前廳的女孩。她站在窗邊望着遠方,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見到陳昜時,她微微一怔,而後就恢複如常,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們來啦……”
陳昜看她的樣子,心裏有些難受。不過一段時間不見,她顯得憔悴了許多,肉眼可見的疲憊。
“給叔叔的……”
“謝謝,我來吧……”苗俪接過果籃,“嗯,我爸剛做完化療,現在睡着了,你們要去看看嗎?”
王樹搖搖頭,“不用了,不要打擾他。”
“喔,也好,那……”苗俪環顧一周,有些歉然地苦笑,“要不,我們還是去外面找個地方坐坐吧?”
“我們是好朋友吧?”
“啊?”
“是就放輕松一點……”陳昜給予鼓勵的微笑,主動打開話題:“怎樣?你爸現在的情況?”
“還行吧……”
“沒到晚期吧?”
三人來到窗前,陳昜毫不避諱。
苗俪搖搖螓首,“那倒是沒有,醫生說是中期……”
“哦,那還好,醫生還怎麽說?”
“嗯……就是比較嚴重,有繼續擴散的迹象,不過如果手術切除幹淨,康複的概率還是挺高的……”
“化療效果怎麽樣?”
“不是很好,現在還在觀察……”
“有手術的時間嗎?現在,大概還差多少錢?”陳昜噼裏啪啦的一堆問題,以高效的處事态度單刀直入。
呃……
苗俪被一串問題帶着走,這時就愣了一下。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她稍稍收拾心緒,低頭輕聲如實回答:“暫時還沒有……錢的話,前幾天我們把房子抵押了,下個禮拜應該能拿到三十萬,加上家裏的存蓄,應該有四十多萬吧?最近又借了一點,不過我們在這邊沒什麽親戚,所以不是很多……”
“差多少?”
“東拼西湊,可能有五十萬吧,我二叔聯系的醫院那邊,做手術要五十萬押金,加上中介的三十萬……”苗俪的聲音漸漸走低。
“差三十萬?”
“應該,差不多吧……”
“那還好……”
陳昜朝一時間插不上話的王樹使了個眼色。後者一震,這才反應過來,翻翻口袋,摸出了一張卡,“這十萬,我跟我小姑借的,不是很多,你先拿着應急……實在不夠,我們看看再想想辦法。”
“我……”
“拿着吧,要還的。”
“唔,謝謝……”苗俪咬咬嘴唇,眼眶紅了。
“不要哭,事情發生了就是爲了解決的,該怎麽辦怎麽辦,沒什麽好哭的。”陳昜拍拍她的肩,“不要說沒什麽親戚這種話,别忘記了,你還有我們一幫朋友,隻要有需要,我們都會在你身邊。”
王樹點頭:“嗯,沒錯。”
“呼,唔——”
苗俪直接掉淚了,上前一步,但卻被陳昜精準的預判和風騷的走位躲開了。她一怔,陳昜卻一臉不情願,“雖然是朋友,但是我不提供靠肩膀服務。”苗俪睜着淚眼看他,而後‘呼’地破涕而笑。
王樹在一邊看着,又學到了,也服了。遇到這種事,這家夥果然還是最可靠、最值得信賴的那個。
随後,氣氛倒緩解了不少。三人繞着治病的話題又聊了一會兒,直到苗俪的母親過來接班,這才一起離開。苗俪白天守了一天,晚上得回去休息,反正王樹有車,多繞半圈也不多費多少油。
“謝謝你們……對了,這件事……我不想大家都替我擔心,所以,可以幫我暫時保密嘛?拜托了……”
“沒問題。”
“謝謝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
倆人目送苗俪進了家裏,這才離開。
轉了個彎,王樹駕着車,猶豫了一下,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見陳昜拿起手機,發了一條語音,“苗俪她爸得了肝癌,你知不知道?”,想了一下,他又補發了一條,“手術費還差三十萬。”
卧槽。
王樹一臉懵逼。說好的保密呢?節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