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進來,朝王佩雲曲膝見禮後,說道:“小姐,夫人請小姐去老夫人的院子,有事與小姐交待。”
王佩雲見翠兒臉色古闆,心裏有種不好的直覺,于是問道:“翠兒姐姐,出什麽事了?母親喚我何事?”
翠兒不是多嘴的人,隻道:“奴婢不清楚,小姐趕緊過去吧,老夫人,夫人在等小姐。”
王佩雲疑惑的看眼管嬷嬷。
管嬷嬷說道:“不好讓夫人久等,小姐趕緊過去吧。”
王佩雲點點頭,随翠兒去祖母上官老夫人的安福堂。
進到安福堂,王佩雲感覺到氣氛凝滞一般,下人們垂手侍立在一邊,整個安福堂靜得可怕。
祖母上官老夫人坐在上首,母親崔氏坐在邊上,都沉着臉一言不發。
王佩雲怯怯的朝上官老夫人福身見禮。
上官老夫人微微點頭,指了指邊上的椅子說道:“雲丫頭坐。”
王佩雲轉身朝母親崔氏福了福身,才在邊上的錦凳上坐下。
上官老夫人等王佩雲坐下,對身邊的管事嬷嬷遞了個眼色,管事嬷嬷點點頭,将屋裏的丫鬟婆子帶了出去。
等下人退下,上官老夫人将目光落到崔氏身上,說道:“給雲丫頭說說吧。”
王佩雲的心懸得更高了,惶恐的看看祖母,又看看母親。
崔氏朝上官老夫人欠欠身,恭敬的說道:“是。”
王佩雲忍不住開口問道:“阿娘,什麽事?”
崔氏看向王佩雲,隐忍的說道:“雲兒,英國公府的親事,咱們不能結了。”
崔氏的話,如晴天霹靂砸向王佩雲,讓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崔氏看着愣怔的女兒,揪心的痛漫至全身。
她如花似玉,冰雪聰慧的女兒,從小被她似如珍寶,百般寵愛的女兒,被人如廢物般嫌棄,身爲母親的她,如何不恨?
崔氏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女兒,努力壓制心底的憤恨。
輕聲勸道:“雲兒,天下的好男兒多的是。
咱們退了英國公府的親事,阿娘與祖母重新給雲兒議親,一定給雲兒尋個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好兒郎。”
王佩雲回過神來,從椅子上滑跪到地上,巴巴的問道:“好端端的,阿娘爲何要爲女兒退親?不是都下定了嗎?”
知女莫如母,崔氏怎會不知女兒的心思?
崔氏糾結着,她該如何向女兒解釋?如實道出實情?道出實情,她擔心驕傲的女兒承受不了。
不道出實情,她又擔心女兒不接受現實。
平時能言善辯的崔氏,覺得自己變得笨嘴拙舌,不知如何開口。
崔氏心裏恨極了葉夫人,呂子欽。
“阿娘,你說呀,爲什麽要退親?
女兒不要退親,女兒心悅呂六,咱們不退親好不好?女兒求你了!
祖母,不退親成嗎?孫女不想退親,祖母,孫女求求您,您老最疼孫女了,您老成全孫女,好不好?咱們不退親,好嗎?”
王佩雲見崔氏不回話,進而追問起來。
想到這個家裏,真正當家作主的是坐在上首的祖母,于是開始朝上官老夫人求情。
上官老夫人看着向她苦苦求情的孫女,心裏的痛不比崔氏少。
要強了一輩子的上官老夫人,順心順意的活了幾十年,何時遭過今日這般糟心之事?
上官老夫人見孫女的哭成淚人,像被人拿刀捅心般難受,擡手向孫女招招手,哽咽道:“雲丫頭,來祖母跟前。”
王佩雲跪着挪動雙腿行到上官老夫人跟前,雙手抱着上官老夫人的雙腿,淚眼汪汪的看着上官老夫人,繼續求情道:“祖母,您幫幫孫女好不好?”
上官老夫人歎氣道:“傻丫頭,不是祖母不幫你,是呂六不願娶你。你讓祖母如何幫你?”
王佩雲驚愣的看着上官老夫人,半晌後,問道:“爲什麽?他不願意娶我,爲何要上門提親?爲何要下定?”
崔氏歎口氣,接過話來,“今早,葉夫人約我到清客居喝茶,向我說了,議親下定都是英國公的意思,并不是呂六的意思。”
王佩雲轉頭看向崔氏,問道:“英國公不是英國公府的當家人嗎?他還不能爲呂六的親事作主了?一個當家人,子孫的親事都作不了主,且不是笑話!”
上官老夫人扯下嘴角,說道:“英國公府的笑話還少嗎?”
王佩雲無心談論别的,一心隻想嫁給呂子欽,問道:“我若執意不退親,他們會怎樣?”
崔氏回道:“這話,我也問過葉氏。
葉氏說,她隻負責将呂六的意思轉告于我,至于别的,她也不知。
葉氏還說,呂六的性子倔,他不願意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英國公也不行。”
王佩雲靠着上官老夫人的腿,久久不回話。
上官老夫人垂目看着默不作聲的孫女,小心的說道:“雲丫頭,今兒不隻是葉夫人尋了你阿娘出去,呂六也到衙門去尋了你祖父。”
王佩雲擡頭看向上官老夫人,問道:“爲了退親?”
上官老夫人點點頭,“是,你祖父氣極了。”
王佩雲本想等祖父下衙後,去求求祖父,讓祖父幫幫自己的。
聽了祖母的話,王佩雲心裏最後一絲幻想破滅了,心裏憋屈又絕望,趴在上官老夫人的腿上痛苦的哭起來,“爲什麽?爲什麽要這般對我?爲了一個山野村姑,他竟這般羞辱我。”
上官老夫人一愣,眼神銳利的看向崔氏,問道:“怎麽回事?什麽山野村姑?”
崔氏歎口氣,将之前聽來的話與上官老夫人說了。
上官老夫人聽後,氣得拍桌子,“胡鬧,呂六年輕不懂事,葉姗,秦瑜也跟着胡鬧,她們這是以爲老身好欺負呢!”
崔氏見上官老夫人動怒了,歎氣道:“唉!那位姑娘也不是一般的村姑,那是皇讓親封的郡主。”
“呂六看中的人,是突然冒出來的花家妮子?”上官老夫人闆着臉問道。
崔氏點頭道:“我聽弟妹說,就是那丫頭。”
上官老夫人的眉頭微皺,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我與你祖父商議一二再做決定。”
王佩雲巴巴的看着上官老夫人,“祖母,真的要退親嗎?”
上官老夫人捏了捏王佩雲的手,語重心長的勸道:“雲丫頭,真心要付在珍惜你的人身上,才會有回報。”
“可是……”王佩雲開口道。
不等王佩雲說完,上官老夫人出言将她的話打斷,“你還年輕,有些道理你不懂,祖母不怨你。
但你需記住,你是王相府的嫡女,你的一言一行關乎着相府的顔面。
你先回去,安安心心的等着,這事兒,祖母與你祖父定會爲你出頭,讓英國公給個交代。”
王佩雲想說她不需要交代,她隻想嫁給呂子欽。
崔氏走過來扶王佩雲,趁機捏了捏她的手臂,提醒道:
“雲兒被今兒的事打擊傻了?趕緊向祖母道謝呀!”
王佩雲看眼崔氏,見母親朝她遞眼色,欠身道謝,“孫女謝謝祖母。”
上官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了許多,溫言道:“回去吧。記住祖母的話,好好的,祖母會爲你作主。”
王佩雲福身道别,與母親一道退出安福堂。
從安福堂出來,崔氏拉着女兒往雅苑去。
回到雅苑,崔氏将下人遣退。
等下人退下,王佩雲靠着崔氏哭起來,“阿娘,女兒隻想嫁給呂六。”
崔氏摟着女兒,輕聲說道:“呂六他不願娶你,你怎麽嫁?雲兒,天下好男兒多的是,不是隻有呂六,明白嗎?”
“我隻想嫁他……”
崔氏将王佩雲扶正,沉臉說道:“你這妮子,怎麽不聽勸?
我知道你想嫁他,如今不是我不讓你嫁,也不是你祖父,祖母不讓你嫁,是呂六他不願娶,你明白嗎?牛不喝水強按頭,能行嗎?”
王佩雲難過的說道:“議親是英國公上門來議的,無理的是英國公府,就是鬧到皇上那裏,也是英國公府理虧。”
崔氏氣惱的說道,“那又怎樣?症結在呂六心裏沒你。”
崔氏說完,又擔心自己過于直白的話傷到女兒,緩下來柔聲道:“确實是他們無理。
阿娘也很氣憤,今日指着葉姗的鼻子大罵,罵得她啞口無言。
她說這是英國公私自爲呂六定下的親事,呂六并不知情。
五月初四那日,英國公府長長的聘禮長龍,滿京城的人都知曉,唯獨呂六不知情?
就算呂六不知情,葉姗呢?她也不知情?她是呂六的阿娘,她爲什麽不站出來阻止?真是欺負人。”
王佩雲沉思片刻,說道:“阿娘,女兒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們太欺負人了。”
崔氏拍了拍女兒的肩,說道:“阿娘知道。你别急,這事關乎着相府的顔面,你祖父,你阿爹他們不會坐視不理。英國公府一定得有個說法,一個讓相府上下滿意的說法。”
王佩雲窩在崔氏懷裏,說道,“阿娘,你要爲雲兒作主。”
崔氏捋了捋王佩雲的頭發,“你是我的女兒,阿娘自然不會看着你被人欺負。雲兒放心,你今日受的屈辱,阿娘會你兒讨回來。”
王佩雲點點頭,“謝謝阿娘!女兒先回去了。”
崔氏幫王佩雲理了理衣裳,叮囑道:“雲兒,遇事不可以沖動。
你需記住,家裏人不會讓你平白受人欺負。
日子很長,報仇的法子也很多,你今日受的屈辱,咱們可以百倍千倍的還回去。前提是你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王佩雲欠身應下,“女兒謹記母親的教誨。”
崔氏見女兒的情緒平複下來,放心了不少,說道:“去吧,回去好好歇歇,等消息。”
王佩雲福身道别。
看着女兒離開,崔氏對身邊的劉管事說道:“讓人盯着蕭湘苑,雲兒有啥舉動趕緊報過來。”
劉嬷嬷曲膝應下,轉身去做吩咐。
英國公從靜泊茶室出來,上車吩咐道:“去賢王府。”
杜斌交待了車夫後,欠身問道:“國公爺,有什麽要吩咐的,小的先去禀告王爺。”
英國公沉思片刻,說道:“沒有别的,老夫先與王爺商議。”
杜斌欠身應下,“是,小的這就去吩咐。”
杜斌掀起簾子,對跟車的小厮交待一二。小厮欠身應下,快步往賢王府方向去了。
英國公的車到賢王府,王府的側門已經打開,英國公的車徑直進到賢王府,在影壁處停下,承允在此候着。
杜斌扶英國公下車,承允欠身見禮後,說道:“王爺在書房等國公爺,國公爺請随小的來。”
說完,承允在前引路,英國公跟在承允身後往書房去。
賢王站在書房門口的長廊上,見英國公過來,迎過去說道:“外祖父屋裏請,是出什麽事了?讓您老急急的過來。”
英國公歎口氣,拱手朝賢王見禮。
“不急,先進屋歇歇。”賢王見英國公歎氣,邊出言寬慰邊禮讓着請英國公進書房。
二人進到屋裏,分尊卑坐下。
承允奉上茶退下。
賢王示意道:“外祖父喝茶,先緩緩。”
外祖父端起桌上的茶杯,低頭抿了口茶,擡頭看向賢王道:“子欽上午去尋了王相。”
賢王的神情一滞,雙手握緊扶手,挺直身子問道:“子欽去尋了王相?他尋王相做甚?退親?”
英國公重重的歎口氣,點點頭:“老夫未想到,他會不管不顧的去尋王相退親。”
賢王得了英國公的回複,身子軟下來,往後靠了靠,沉默半晌後,幽幽的說道:“這是他能做出來的。當初,就不該不顧他的意願訂下這門親事。”
英國公歎口氣,“老夫沒想到他會做得如此決絕。他姓呂,你是他的表弟,平時待他不薄,他怎能如此?”
英國公覺得像做夢一樣,不,他做夢都沒想到,呂子欽會置他于進退兩難的境地。
賢王頭靠着椅背,幽幽的說道:“本王老早就提醒過您老,子欽看似溫潤如玉聞融敦厚,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實則極有原則。
那些年,他陪在本王身邊做侍讀,楊大學士布置的功課,本王想要敷衍了事,或讓人代本王作答。二哥三哥他們都這樣幹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