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起初并未将顧花語的話放在心上,可見她僅憑柳枝的講述,便能診斷柳枝男人的病,着實讓她震驚。
在外遊蕩多年,石娘也算閱人無數。
憑直覺,她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不簡單。
村子裏有人得相同病的說辭,騙騙柳枝還差不多。如何騙得了她?
顧花語擡手拍了拍石娘的手,說道:“太沉了,起開!”
石娘将手移開,與顧花語并肩往裏走,漫不經心的問道:“小語,你懂醫術?”
顧花語扭頭看向石娘,未做隐瞞,“懂些皮毛。”
石娘笑笑,說道:“柳枝男人的病,你聽聽便知病因,隻懂皮毛?騙小孩兒呢?”
顧花語停下腳步,問道:“你想說什麽?”
石娘從未見如此敏感的人,愣一下,笑着說道:“沒什麽!隻是覺得你這丫頭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讓我對你越發好奇了。”
顧花語扯下嘴角,“得,收起你的好奇心,我可不是男人的臭腳。”
石娘擡手拍向顧花語,被顧花語避開。
“動嘴的事,不準動手!”顧花語笑着說道。
石娘見一掌未中,接着再次出手。
顧花語邊擡手阻止邊躲閃邊叫嚷道:“臭腳仙姑,你不想要藥膏了?”
石娘本想趁機試試顧花語的身手,當聽到藥膏二字,果斷的收了手。
故作生氣的闆着臉說道:“往後,不準叫這名!”
顧花語朝石娘吐舌頭,挑釁的說道:“那得看本小姐的心情。”
“你……”石娘還想說話。
顧花語搶先開口道:“你不想要藥膏了?”
石娘揮了揮手,無奈的說道:“随你吧,誰叫我有求于你呢。”
顧花語笑眯眯的說道:“這就對了!你在這兒等着,我去給你取藥膏。”
石娘對着顧花語的背影說道:“你這丫頭,我都到門口了,你不迎我進去喝杯茶,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本小姐這兒沒人伺候,沒茶水。想要東西,你就在這兒候着。”顧花語頭也不回的揚聲回道。
石娘目送顧花語進到屋裏,擡起手來看看,剛剛她那一掌,她出得可不慢,小姑娘能雲淡風輕的避開。“有點意思。”
不一會,顧花語拿着藥膏出來遞向石娘,“給,每日早晚各一次,用用,看看效果。你抹藥這些日子,最好不要出門。”
石娘不解的問道:“爲什麽不要出門?”
顧花語回道:“外間塵土重,對肌膚不好。再有,算了,我把這借你用幾日,你抹上藥看了就知道。”
石娘接過鏡子,拿在手裏揚揚,笑着說道:“給就給了,借什麽借?算你送我的,我不還了。”
顧花語沒想到石娘有無賴的一面,看來自己還是太單純。咬牙道:“唉,你這人……”
石娘好心情的笑道:“我這人怎麽了?你想說什麽?”
顧花語揮揮手,“我不想說什麽,趁我沒有發火,拿着它趕緊滾吧,我不想看見你!”
石娘笑着福身,“顧小語,謝了,我立馬滾,我最會滾了。”
顧花語看着石娘出了院門,許久,說道:“這也是個怪人!”
“是挺怪的,姑娘真不查查嗎?”清竹從樟樹上跳下來。
顧花語搖搖頭,“不用,她願意說時,自然會說的。”
“可是……”
顧花語耐着性子解釋道:“她未站到咱們的對立面,與咱們也無利宜上的沖突。咱們應該尊重她,給她些空間。”
清竹聽得似懂非懂,龍影衛以打探收集各種消息起家,他從小在龍影衛長大。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尊重對方就不必查探對方。
他不明白尊重與查探清楚之間有什麽沖突,但還是欠身道:“好,在下聽姑娘的。”
顧花語不明白清竹心存千千結,隻說道:“這兩天都累了,去歇着吧。”
清竹欠身退下。
石娘回到屋裏,迫不及待的對着鏡子将藥抹上。
看着墨汁般黑的臉,石娘明白顧花語爲何讓她呆着哪兒也别去……
另一邊,去往京城的路上,鄧家宇躺在馬車裏,聽完下人的禀報,半晌未說話。
陳亮看看眉頭緊皺的鄧家宇,對下屬揮揮手道:“你先退下!”
下人欠身退下。
陳亮寬慰道:“鄧兄放心,隻是一時未尋到。咱們再加派些人手去查,一定可以找到。
畢竟,蘇捷傷得不輕,除蘇捷外,他們還有七八個重傷的人。
花哲帶着一群傷員,他能逃到何處?咱不信,花哲還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咱們先回京,尋大夫給各位兄弟解毒要緊。”
鄧家宇的手腳軟得連碗都端不起,有氣無力的說道:“談何容易,咱們尋他十年,若不是跟着朱老尋過來,哪知道他藏在石城?不能小瞧花哲,這人心思很深。”
陳亮不以爲然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十年前,大人剛接手龍影衛,要做的事太多,沒時間尋他。如今哪能一樣?大人除他,隻是早晚的事。”
鄧家宇不想争論,轉而問道:“汪琴到底下的是何毒?”
陳亮搖搖頭,“在下也不知,這毒看起來像軟骨散,可爲何解藥不但無效,還會緻命。”
昨晚一行人回到客棧,陳亮立即讓人尋來大夫,大夫診出衆人中了軟骨散,并爲其配了解藥。
最先服下解藥的人當場死了,陳亮氣得大罵庸醫,揮劍刺死大夫。
經此後,衆人再不敢服解藥。
陳亮帶人返回黃記,想要逼花哲交出解藥,卻去晚一步,黃記也是人去樓空。
鄧家宇陷入沉思,許久才說道:“汪琴何時懂毒了?從未聽人提及過呀!”
陳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花哲防範咱們的策略。汪琴的輕功好,由她下毒最好。花哲與米沉牽制咱倆,汪琴最好出手。”
鄧家宇點點頭,“嗯,這樣解釋,便能通了,隻是,這毒從何而來?花哲蘇捷并不擅此道。”
陳亮的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問道:“蘇捷離開時,才十歲,會不會是他學了此道?”
鄧家宇搖搖頭,“不會,倘若蘇捷會此道,昨兒他早出手了。”
陳亮點點頭,“也是。”
鄧家宇頭痛的搖搖頭,“不想了。咱們先回京吧。”
陳亮點頭道:“嗯,咱們啓程。交待下去,日夜兼程往回趕。”
臘月二十五,顧花語兄妹四人一起回上台村,到家時,已經是晌午了。
穗哥兒與幾個小家夥在院門口玩耍,見有馬車過來,愣愣的看一陣,當看清趕車的是顧成棟後,丢下手裏的東西瘋跑過來。“阿爹回來!阿爹回來了!”
顧成棟拉停車,從車上跳下來,提醒道:“穗哥兒,你慢些!”
顧花語最後一個下車,穗哥兒扭頭見到她,從顧成棟身上下來,轉撲向顧花語。
吓得顧成棟趕忙拉住他,說道:“穗哥兒,你可不能這樣撲過去,當心讓小姑摔着。”
穗哥兒被阻止,委屈巴巴的看着顧花語。“穗哥兒想小姑!”
顧花語笑道:“大哥,不用攔着穗哥兒,孩子高興,随他!”
穗哥兒得到顧花語的允可,用力甩開顧成棟的手,往顧花語這邊撲過來。
“小姑,小姑!穗哥兒想小姑。”撲了顧花語個滿懷。
顧花語接住穗哥兒,笑着用額頭頂着他的額頭,柔聲問道:“真的?”
顧成娟湊過來,伸手用力撅了撅穗哥兒的臉,說道:“你個小沒良心的,二姑平時待你也不薄,你眼裏隻有小姑。嗯?”
穗哥兒吃痛,嘟嘴道:“二姑壞!”說完,偷偷瞄顧成娟一眼,怕顧成娟再捏他,低頭往顧花語懷裏躲。
顧花語笑着護住穗哥兒的頭,不讓顧成娟再撅他。
“二姐,行了,别捏穗哥兒的小奶膘,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肉肉,撅掉了怎麽是好?”
顧成嬌在邊上看着他們瘋鬧。
顧成棟從馬車上将行李卸下來,拿着一個木馬對穗哥兒道:“穗哥兒,給,你小姑給你買的。”
穗哥兒看到玩具,立即松開顧花語,轉身去接玩具了。
“唉喲喂,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家大能人回來了。”王秀娥挺着肚子,在門口陰陽怪氣的說道。
屋外的歡笑聲戛然而止。
顧花語看眼王氏,暗道,有些人,真是氣場的終結者。
顧成嬌見場面尴尬,笑着打圓場,“秀娥好,好久未見,肚子這麽大了,快生了吧?”
說到孩子,王秀娥露出難得的笑臉,手摸着肚子說道:“快了,正月尾上。”
顧成娟對顧花語小聲道:“回來見到這人就心煩。”
顧花語輕聲回道:“漠視就好。”
“沒事?心煩還能沒事?”顧成娟反問道。
顧花語壓低聲道:“裝着沒看見,當她不存在。”
“哦,你是這個漠視。好,漠視。”顧成娟點頭道。
“我聽到小語的聲音了,是不是小語小娟她們回來了?”方氏從院裏出來。
見到顧花語等人,方氏高興的朝院子裏喊了一聲,“小語她們回來了。”
顧花語上前給方氏見禮。
院裏的人聽說顧花語回來了,紛紛迎了出來,将王氏擠到一邊。
“秀娥身子重,别站在門口,當心擠着你。”秦氏在邊上提醒道。
王秀娥怨恨的瞪顧花語一眼,正好上前爲秦氏請安的顧花語撞上。
顧花語被瞪得莫名其妙,上前爲秦氏見禮。
顧成梁過來接過顧花語手裏的包袱,一手牽着她的手問道:“阿爹說你十九回到石城的,早知你十九就回來,我該多等兩日的。對了,十九就回到石城了,怎麽不早些回來?”
顧花語任顧成梁牽着自己,回道:“我等大哥、大姐、二姐一起回。”
“也是,年關了,鋪子裏生意好。都舍不得關門吧?
祖父與二叔公,三叔公他們在堂屋,你先去那邊給長輩請安,然後到東廂房來吃飯,我去給你們擺上飯。”顧成梁牽着顧花語進到院子,低聲提醒道。
顧花語點點頭,與顧成嬌顧成娟一道去往堂屋。
上台村的習俗,誰家有大凡小事,提前一日,村裏各家便扛着桌子闆凳過來幫忙,家裏老小到主家吃兩天流水席。
主家殺豬宰羊,買酒買菜,盡其所能招待衆人。
幫忙的由一人統總,安排出采買的、寫對聯的、舂米的,磨豆腐的、挑水的、洗菜的、煮飯的、掌勺的、擺飯傳菜的,收碗洗碗的。分工極細,繁而不亂,一切井井有條。
顧花語跟在顧成嬌顧成娟身後,見她們喊人見禮,她便在跟着喊人見禮。
給長輩請了安後,顧花語拉着顧成嬌,顧成娟往東廂房去吃飯。
飯後,顧成娟被村裏的小姐妹拉走。
顧花語起身準備回自己的屋子,出門見張武的阿娘吳氏與幾個婦人蹲在一起洗菜。
“小語,過來。”顧成梁見顧花語出來,招手叫道。
顧花語看過去,見阿爹低頭寫對聯,顧成梁在邊上幫着研墨。
等顧花語走近,顧成梁問道:“阿爹,讓小語寫幾副吧,你站許久了。”
顧德昌點頭贊同,看向顧花語說道:“後院那幾道門的對聯,由小語來寫,怎麽樣?”
顧成梁怕顧花語拒絕,先說道:“阿爹的腿久站不好,小語幫阿爹寫幾副。”
顧花語看眼顧德昌的腿,點頭應下,“行吧,後院的我來寫。”
顧成梁趕忙将邊上的桌子收拾出來,擺上筆墨紙硯,說道:“這樣好,我爲阿爹和小語研墨,二叔他們負責貼對聯。”
顧德志點頭說好。
顧花語低頭準備寫時,低聲問道:“哥,我看到吳氏,未見着張武,張武沒有過來?”
顧成梁扭頭看一眼不遠處的吳氏,低聲說道:“張武不是在縣城嗎?你在縣城這幾日,沒有見着他?”
顧花語擡頭看向顧成梁,詫異的問道:“他沒回來?”
不能呀,清竹盯到怪石嶺的,當然,這話顧花語不會說出來。
顧成梁搖搖頭,解釋道:“沒回來,昨日去各家請人,是我與二叔一道去的,在張家未見着張武,吳氏說張武進城了。怎麽?張武又去鬧事,你讓人揍他了?你讓誰揍的?清竹?清竹的身手好,張武會被他揍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