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安一邊在襄陽城中轉悠着,一邊在思索着。
這顆界珠爲什麽沒有幾個人能融合成功呢?
很簡單,因爲融合了這顆界珠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剛才在小酒館裏,聽到夷陵大捷的消息,或許融合這顆界珠的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或許是什麽“重要線索”,然後一頭紮進曆史的烘爐之中,想法設法的想要結識下陸遜之類的曆史人物,爲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屁都不可能撈到一個。
“知道哪裏有賣狗的麽?”夏平安一邊走着一邊問跟着自己的那個小厮。
“少爺要養狗麽?”那個小厮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機靈的說道,“要買狗的話,東市那邊就有!”
“好,那就去東市看看……”
兩個人還沒有走多遠,夏平安就看到前面河邊,幾個小孩對着河中指指點點,在大叫着,“快看,快看,那河裏有一隻狗……”
夏平安走到河邊,朝着河中看去,果然看到河中有一條狗,正在順着水流從上面漂下來。
那是一隻黑色的小狗,有些驚恐無助的在河裏掙紮着,從上遊飄下來,不知爲何卻掉在了河裏,好在那條小狗有些機靈,兩隻前肢緊緊抱着一根幹樹枝,這才從水裏露出頭來,沒有完全沉到水裏去。
襄陽城外的這條河,不算寬,隻有七八米,河水碧綠清澈,看到河中有一隻小狗,那幾個小孩就在河邊指指點點。
而夏平安一看到那隻黑色的小狗,腦袋裏一個機靈,想都不想,立刻沖到河邊,脫掉鞋子和身上的绛紅紗印的圓領直裾長袍,丢給小厮,在身邊小厮和幾個路人驚詫的眼神中,一下子就撲到水裏,朝着那條黑色的小狗快速遊了過去。
“你家少爺瘋了麽?”幾個路人看着夏平安身邊的那個小厮,對小厮說道。
爲救一條狗去跳河的人,他們還真沒見過。
小厮也急了,生怕自家少爺出事,看到不遠處有人趕着鴨子過來,連忙去找趕鴨子的人借竹竿。
河水也不算急,夏平安遊到那隻黑色的小狗面前,用一隻手拖住那隻黑色的小狗,把那隻小狗托出水面,然後又迅速的遊到了岸邊,才看到自家小厮拿着一根竹竿臉色煞白的跑了過來。
“少爺,你……你……你……”小厮臉都急白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哈,沒事,想要狗狗就來了,快把本少爺的衣服拿過來!”
小厮連忙把自己抱着的夏平安的衣服遞過來,然後又去把竹竿還給了趕鴨人。
夏平安拿過自己的衣服,先擦了擦那隻渾身發抖的小黑狗,把那隻小黑狗身上的水擦幹淨,然後才重新穿好衣服。
“少爺,就是爲了一條狗,至于麽?”找到機會的那個小厮這個時候才小聲說了一句。
“至于,很至于!“夏平安大笑着點了點頭,”你不懂,記得回去别亂說,這條狗就是本少爺今日在東市買的,知道麽?“
“哦,知道了!”小厮點了點頭,看到夏平安似乎很喜歡這條小狗,就順着夏平安的話又說了一句,“這條狗今日是少爺所救,不如少爺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這是一條黑狗,又是從水中而來,就叫黑龍吧!”夏平安摸了摸抱在懷裏的那條小黑狗的腦袋,那小黑狗擡起頭,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着夏平安,“走,回家了!”
夏平安帶着那條小黑狗高興的回了家。
李信純的家在襄陽城外的紀南鎮,家裏有幾百畝地,還在城裏有一個布莊,夏平安的這個少爺的日子過得其實挺滋潤的,沒事就帶着一個小厮到處逛逛,喝酒會友,收租查賬,好不逍遙。
作爲家中少爺的李信純買了一條狗回來,家裏人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隻要少爺喜歡,别說是一條狗,就是養個十條八條也不在話下。
回到家中的夏平安,立刻就找來一個木箱,在木箱開了一個洞,在木箱裏面墊上一點幹草破布棉絮,給黑龍做了一個溫暖奢侈的狗窩,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也把狗帶在身邊,他吃什麽,就給狗吃什麽。
李信純的家人父母對李信純有些溺愛,所以看到李信純喜歡養狗,也不說什麽,由得夏平安去折騰。
也就是從今日起,夏平安開始了愉快的“人狗情未了”的日子。
每日,夏平安到哪裏,他就帶着黑龍到哪裏,他吃什麽,黑龍吃什麽,他喝什麽,黑龍喝什麽——“愛之尤甚,行坐相随,飲馔之間,皆分與食……”
看着黑龍在夏平安身邊的待遇,跟着夏平安的小厮淚流滿面,他要敢和夏平安一起吃東西,被周管家看見周管家能打斷他的腿,而黑龍與夏平安一起吃東西,周管家看見了,還總是笑眯眯的誇獎一句,“這黑龍被少爺養得越來越機靈了……”
黑龍的确被夏平安養得越來越機靈,越來越通人性。
上廁所什麽的,在夏平安的訓練之下,那黑龍自己會跑到外面解決,從不給人添麻煩。
夏平安睡覺的時候,那黑龍就睡在夏平安的床邊,不許旁人随意靠近,連老鼠靠近都不行,夏平安去查賬收租,喝酒會友,也帶着黑龍,身邊的人都說李家少爺身邊多了一個狗兄弟。
黑龍跟在夏平安身邊就已經一年多,逐漸成年,長大,變得壯實起來,幾乎和夏平安形影不離,而且非常通人性,就像可以聽懂人話一樣,夏平安叫它幹什麽,它就會幹什麽,叫它坐它就坐,叫它睡它就睡,叫它在哪裏呆着,它就在哪裏呆着……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第二年秋天,草葉黃了,兔子肥了,自去年陸都督于夷陵大捷之後,江東百姓的日子,越發的安穩了起來。
因爲家裏布莊生意擴大,跟在夏平安身邊的小厮前幾天被周管家調到了城裏的布莊上,這一天,秋高氣爽,夏平安接到了襄陽城裏一個朋友的邀請,讓他中午去吃酒,商量狩獵之事。
這兩日太守鄭瑕出獵,聲勢浩大,得到消息的一幹年輕人,早已經躁動了起來——打獵的日子到來了。
對這個時代還算有點家境的年輕人來說,狩獵,是一年中幾乎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夏平安感覺到,這一天終于來了。
在去城裏之前,夏平安把黑龍叫到了自己身邊,摸着黑龍的腦袋,足足摸了好幾分鍾,默默無語。
養了黑龍一年多,夏平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黑龍當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幾乎讓他忘記這是在界珠之中。
夏平安突然有些舍不得。
“黑龍啊黑龍,你我難得相識一場,今天我讓你做一次選擇,你若願意做一條狗,默默無聞安安穩穩終老死去,今日你就留在家中,不要随我去赴宴,你若想名垂千古,讓後世之人都能記住你,讓後世所有人知道狗也有忠義之心,有善惡之别,也可以視死如歸,不比人差,我走到橋頭,你再追來随我去赴宴!“
“汪汪……”
黑龍搖着尾巴,對着夏平安輕輕叫了兩聲。
夏平安直接出了門。
走出李家的院子,再走出兩百多米,到了莊外,一條河安靜的從莊外流淌而過,河上剛有一座石橋。
夏平安走到石橋之上,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他一轉頭,發現黑龍已經追了出來。
這一刻,夏平安的眼淚都下來了,他摸了摸黑龍的腦袋,帶着黑龍去赴宴。
宴中,夏平安喝得酩酊大醉,于回家途中,酒意上湧,不知不覺就睡倒在城外路邊的草叢之中。
夏平安睡到草叢之中後不久,遠處來了一隊騎在馬上的人馬,那人馬有數百人,帶弓持劍,威風凜凜,那隊人馬領頭的,正是太守鄭瑕。
太守鄭瑕看到這片荒野之中草深兔肥,草叢之中可能有不少獵物,也沒有什麽人,就讓身邊的人在這片荒野之中縱火,用火把那些荒草之中的獵物驅趕出來,剛好燒荒之後,這片田地明年還可以開墾。
火勢眨眼被點燃,風一吹,野火如燎原一樣,迅速在這片荒野之中擴大開來。
夏平安睡倒的草叢中,看着周圍那逼近的火線,黑龍急得直叫,黑龍嘗試着咬住夏平安的衣服把夏平安從草叢中拖出來,但夏平安太重了,一個睡倒的人,不是一隻狗能拖動的。
爲了拖動夏平安,讓夏平安遠離這片着火的草地,黑龍拖得滿嘴是血,牙齒都被夏平安身上的衣服扯掉。
黑龍急得團團轉,不斷用舌頭舔夏平安的臉,夏平安還是醒不過來。
看着那逐漸逼近的火線,黑龍突然想到了什麽,它轉身就朝着幾十米外的一條小溪沖了過去,把自己的身體在小溪之中全部弄濕,然後帶着濕淋淋的身體重新回到夏平安身邊,然後抖動身體,把身體上沾着的水珠,全部灑到夏平安身上和旁邊的草上。
夏平安還是沒有醒來。
黑龍再次沖到了不遠處的小溪裏,再次把自己的身體弄濕,再次沖了回來,不斷把自己身體上的水滴灑下,把夏平安的衣服和周圍的幹草弄濕。
黑龍不知疲倦的在夏平安身邊飛奔着,一次又一次的在小溪和夏平安身邊來回奔跑着,一次,十次,百次,千次。
夏平安的身邊,就像在下着小雨。
……
逼近夏平安身邊的那條火線在十多米外遇到那些被水打濕的草,終于停了下來,沒有再逼近。
看到火線沒有逼近,黑龍最後一次來到夏平安的身邊,把身上的沾的水灑到夏平安的臉上,最後舔了舔夏平安的臉,身體搖晃了兩下,最後堅持着走到遠處,倒在了小溪邊上。
黑龍原本想再走遠一點,可實在走不動了,太累了……
……
天亮的時候,夏平安被家裏仆人找到,叫醒,他睜開眼,看到自己身邊那些沒有燃燒起來的濕漉漉的草莖,也看到了遠處倒在溪邊的黑龍,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夏平安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少爺,是黑龍救了你,黑龍昨天活活累死了,我們發現黑龍的時候,這裏隻有黑龍身上的毛和少爺你身上和火線邊上邊的草是濕的……”周管家都掉下了眼淚,“老人都說,狗要死的時候,不想讓主人看到自己死掉的模樣,都會走到主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死,少爺你養的黑龍,是條舍命救主的義犬啊,哪怕死的時候都想走遠一點再死,怕少爺你難過!”
……
義犬黑龍救主的事迹,短短幾日轟動整個襄陽城,連太守都被驚動了,派人來了解詢問此事。
夏平安用棺椁爲黑龍下葬,在紀南建了一座高大的義犬冢,冢高十馀丈,還在冢前立了一塊碑,記錄了黑龍救主之事。
……
這或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座給狗建的墳冢。
按照曆史,原本建這座義犬冢的是太守鄭瑕,不過夏平安不等鄭瑕動手自己就動手把這義犬冢建起來了。
千年之後,襄陽這座城市抵禦了元朝大軍整整五年!
小說中的郭大俠在這座城市上演過悲壯一幕。
矗立在看着黑龍那高大的墳冢,想到黑龍救主的那一幕,夏平安心潮起伏。
界珠的世界于此時化爲光雨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