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麟和我對視,沒回答,好像在衡量我的可靠程度。他眼神閃爍,微微垂眸後,再看向我,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你不是被那個東西抓進來的吧?”程麟問我。
我沒回答,卻是默認了。
按照程麟的說法,如果是那個東西抓進來的人,應該會有人來接。
程麟的這個問題也是變相回答了我的疑問。
我很快就想到了,這裏應該有一個來自未來的鬼。這裏應該還有通往未來的異空間出入口。
陽山區會被整個隔離,這裏的人會陷入一個時間上的死循環,應該都和此有關。做這件事的是老天。它想要殺掉那個鬼,可能還想要滅掉那個異空間出入口。
我們兩個都沉默着。我在整理思路,程麟應該也在整理他的思路。
半晌,他先開了口。
“我有大概計算時間。從2017年10月2日,整個陽山區發生問題開始,到今天,一共度過了五年的時間。”程麟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政府通知,水廠和電廠出了問題,接下來會斷水斷電一段時間,讓所有人呆在室内不要出去。到了晚上,就真的斷水斷電了。不僅如此,網絡和通信都中斷了。在陽山區有住處的人還好,如果隻是在陽山區上班、上學,居住在地方的人,就無家可歸了。市政交通全部癱瘓。出租車和私家車還能用。可是,大多數人還是沒辦法離開。有的被送到了收容所,有的送到了學校,被安置在那裏。還有人得到消息比較遲,應該是找了派出所和警局暫時休息。大多數賓館、酒店都因爲斷電的關系,沒辦法辦理登記入住,直接關門。也有收了人的……不過,事情發生後沒多久,就有人做出了打砸搶的事情,讓治安變得混亂。”
程麟有條不紊地叙述着,向我描述了陽山區的這五年時間。
“通信中斷,無法報警。陽山區的警力非常有限。所有人都以爲這是暫時的。就算整個民慶都斷水斷電,斷了通信,也應該很快就能恢複。民慶的備用設施很齊全,周圍沒有群山、大海,高速公路很多,道路通暢,國家不會不管。可到了晚上之後,逐漸就有人發現根本就沒有救援。等到第二天,城市都跟死了一樣。到第二天晚上,有人出現在街頭,大喊大叫。
“他們說,他們開車離開陽山區,出了陽山區的範圍,就陷入了昏迷。清醒之後,他們就出現在街頭。沒有人能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麽。
“再後來,情況就變得更加混亂了。
“醫院斷電,重症病人得不到治療,有些突發病人無法被送入醫院搶救。死人多了起來。食物和飲水也成了問題。
“政府有心将物資進行統一管理,清點陽山區的受災人數,組織自救。他們找了醫生,找了大學的教授,找了一些會種田的人,可是,情況并沒能好轉。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和說你的,有生命的物體會進入死亡循環,死後複生,無生命的物體則會進入固定循環,二十五小時左右一次恢複。這樣一來,很多事情根本就沒法做。除此之外,資源被消耗完後,并不能恢複。食物、飲水、電池、汽油……這些用完後都不會恢複。而死人,死亡那幾個小時,他們有的就會變成鬼,還會襲擊人。等到複活,就又從鬼變成了人。情況非常混亂。”
程麟歎了口氣,“我發現的規律就是這些。我不是很确定我總結的規律對不對。這裏面可能還有點問題。可能,所有的時間、空間都混亂的。”
我問道:“那個鬼呢?”
“我不知道。”程麟搖頭,“我沒有參與到整件事中,一直是在當旁觀者。我負責的腦外科在這時候也沒什麽用。第一年結束的時候,醫院才接到了通知。那時候醫院其實已經沒用了。一年時間,人都死過好幾次了。沒人想要得到救治。有的人,複活後直接就自殺了,受不了這種慢慢等死的感覺。留在醫院裏的人,就不再隻是病人、家屬和醫生。有些是死後複活,直接出現在這裏的陌生人。那時候接到通知的,也不隻是醫院。應該說,最後一批接到通知的,是我們醫院。你也看到了,我們是老醫院了,旁邊是棚戶區,前面在修地鐵,醫院裏面也在搞施工,路被弄得亂七八糟,進來出去都很麻煩。來通知我們的就是個小年輕,穿了警服,但也不一定就是警察。他讓我們都集中了,跟着他走,去财經大學。所有人都要去那裏集中。他們已經找到了自救的辦法。”
程麟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他們說的自救辦法,就是填寫快遞單,寄快遞給外面的人。按照戶籍檔案,還有所有人的記憶,給原本屬于陽山區的人寄快遞。隻要對方簽收,打開快遞包裹,就會被拉到這裏。一部分盲從,一部分覺得自己完了,拖了整個世界一塊兒玩蛋也不錯,還有一部分人信以爲真。”
“爲什麽?”我問道。
“那一年裏面,他們已經拉了一些人到這裏來了。他們讓那些人作證,說明自己在外面的情況。外頭的人都忘記了我們,他們被拉到這裏後,才想起來。他們還拿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證明這些人被拉來之後,這裏的情況就發生了改變。循環的時間從一天二十四小時,變成了二十五個小時一次循環。”
程麟搖搖頭,“我自己就死過好幾次。我沒有變成鬼,時間算不準。有些人死了之後不是在原地複活,也很難去計算循環時間。物品的循環倒是好計算。我好不容易找到過一個活體樣本。那時候大概是在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個月。當時循環就是二十五個小時。我不信他們的話。”
我覺得程麟的話有所隐瞞。他所堅持的理由不太站得住腳。我沒有追問。
“那之後,就有很多人開始寫快遞單。之前就有不少人這麽做了。快遞怎麽寄出去的,沒人知道,被簽收的卻是很少。外面很多人,是家住在陽山區,在外面工作、讀書。他們要是失去記憶,生活會發生很多問題,也就會從原來的地方離開。當然,也有些人是故意填寫了錯誤的地址。他們不想要自己的親人朋友受到這種折磨。能這樣堅持的人很少,到現在,很多人都放棄了。放棄了繼續寄快遞,或者,放棄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朋友。”程麟歎息一聲,“第一年、第二年,能被拉回來的人很多,到了第三年、第四年,就很難找到人了。時間拖得越久,這件事越困難。”
“你沒有見過那個鬼?”
“沒有。聽說,隻有寄快遞成功的人才能被領進财大内部,見到那個鬼。他們一開始的解釋,是因爲不明原因,快遞成了一個漏洞,可以對外交流。他們也是摸索了很長時間,發現單純求助不行,隻能用現在的辦法,将人拉進來,才能改善這邊的情況。财大内部,被他們守得很嚴,沒得到允許,進不去。還有一點就是,财大内部應該有食物和水。那些人不用死。”程麟眼神陰鸷,“他們藏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們也很團結。不知不覺,就給人洗腦了。五年時間,已經沒人會反抗他們了。”
我聽出了程麟的話外之意。
“你試着反抗過?”
程麟點頭,“反抗了,然後我就死了,被殺了。”他攤攤手,“他們有槍,還有每天都會刷新的子彈。我還發現,他們刻意破壞了電力設施和通信設備。”他沖着那台手搖發電機擡擡下巴,“這是我唯一找到的發電設備了。要是一年前,我都不敢将這東西拿出來。現在是無所謂了。他們好像也放棄了。”
一個現代人,失去了水、電,失去了通信,再面對未知的恐懼,心态上就很難生存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是真的死亡,不會永久地死去。當他們知道死亡隻是無止盡的循環,他們就難以湧現出反抗的勇氣。
我很清楚這種心理。
這也是我在夢境的時候比在現實中更加大膽,更加冒險的原因。
所以,聽程麟說完這些情況,我踟蹰猶豫,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才好。
那隻鬼肯定是藏在了财經大學内部。要進入,卻太困難了。
程麟死了還能複活。我這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死了還能複活嗎?
大家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