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心裏滿是恐懼。她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的記憶中隻有最初的車禍片段，第二次被趙太太推到車門上的疼痛，以及上一次被趙太太掐死的痛苦。她還記得自己的父母是怎麽看自己的。那種眼神，讓她害怕。她隻想要逃跑，拼命地逃跑，哪怕是跑進她平時最爲懼怕的黑暗中，也比在明亮的車内、和她的父母在一起，讓她覺得安心。
這麽一路跑到看不到車燈的地方，女孩才停下來，低低哭泣起來。
她抹着眼淚，慢吞吞地往前走，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念叨着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已經不可靠，她最親的親人就是祖父母一輩了。
我覺得女孩可憐，也同情她的遭遇。可她現在已經變成了鬼魂，我不知道該怎麽超度她，隻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結果手掌什麽都沒觸碰到。
女孩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就亮起了車燈的光芒。
我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女孩呆了呆，忽然興奮起來，沖向了汽車，又跑又跳。
她希望自己能得救，知道要回家，必須得找人幫助。一瞬間，她腦海中還浮現出了父母的模樣。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回心轉意，扔掉讨厭的趙太太，将她接上車。
車子在距離女孩兩百多米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女孩以爲車子在等自己，加快腳步，跑向了那輛車。
車子突然發動，直接飙到了最高速度，直沖着女孩而來。
女孩呆住了。
我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
如果這時候改變了女孩的“現在”，那麽那隻鬼一定會發現。
我握緊了拳。
車子飙馳而來，帶起了呼呼的風聲和呼嘯的引擎聲。
女孩的身體被撞飛，在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繼而落在了車子的前窗玻璃上。
我被女孩帶動，飄在了汽車邊上，正好看到了車内四個大人驚恐萬狀的臉。
女孩身上的陰氣起了變化。她細弱的手指頭扒住了車窗玻璃。手指下，車窗玻璃應聲而碎。她的手插進了玻璃中，臉也貼着玻璃，模樣令人心生寒意。
申先生轉動方向盤，卻是甩不掉女孩。他踩了刹車，女孩的身體因爲慣性前沖，但她的手還卡在玻璃中，在車停止後，她的身體就砸在了引擎蓋上。
女孩彎着身體，雙腳踩着引擎蓋，擺出了類似于野獸的姿勢。
我聽到車内四個人語無倫次地大喊大叫。
申先生又發動了汽車，拼命想要甩掉女孩。
這樣的操作讓車子失去了穩定，一個颠簸後，直接側翻，在地上打着滾地前進。
等到車子重重落下，已經是翻了個面。
車内的人撞得頭破血流。這次他們連爬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女孩卻仍然扒在車窗玻璃上，死死盯着他們。
車燈熄滅，女孩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也消失了。
等到車燈再亮起，所有人都安靜地坐在車内，面如死灰。
就連最亢奮的趙太太也沒有再找女孩麻煩。
女孩同樣一動不動地坐着，茫然看着前方。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申太太哭出了聲，“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随便誰……随便誰都好……”
沒有人回答她。
“我們死不掉……”申先生半晌才開口，“我們出不去……”
伴随着這兩句話，車内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聲。
好半天，趙先生先止住了哭聲。
“不對，不對啊……我們幾次，幾次都是車禍……但是，外面，那裏……”趙先生指向了車窗外。
路兩邊能看到樹林和群山的陰影。
“說不定，沒有路，才是路啊。”趙先生語出驚人。
幾個人重新振作起來。
他們沒有手電，但仍然鼓足了勇氣，跑進了樹林裏面。
這不能說是勇敢，隻能說是走投無路後的孤注一擲。比起鄭摩天，他們的野外求生經驗基本就是零。
不多時，我感覺他們就走散了。
我跟着女孩，在漆黑的樹林中行走。
女孩時不時會撞上樹木。她就像是個盲人，摸索着前進，沒有喊過一聲爸爸媽媽。她已經不信他們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女孩看到了光芒，欣喜地跑了幾步。
她絆了一跤，摔在了柏油馬路上，還沒意識到那光芒是什麽。等到她沖到了光芒前，看清那是他們抛棄的汽車，她無措地站在了原地。
沒多久，有腳步聲和叫聲傳來。
那兩對夫妻各自挽着手，出現在道路兩邊。他們很快發現，自己回到了原點。
“這是鬼打牆……我們出不去！我們出不去了！！”
“我們說不定早就死了……”
四個人自暴自棄。
他們抱頭痛哭着，就圍在車子周圍，什麽都不做了。
他們一動不動，仿佛成了屍體。
我不知道是這個空間的時間流速出了問題，還是夢境的時間出了變化，不到一分鍾，我就看到了道路盡頭出現的光芒。
這四個大人、一個小孩什麽都沒看見。
那輛車從他們車後方開來，速度很快。
不知道何時，天空飄起了小雨，雨勢越來越大，變成了瓢潑大雨。可那四大一小的身上和車子上都沒有沾到點滴雨水。雨水穿過了他們，直接落在了柏油馬路上。
我擡頭看看天，又看向了那輛駛來的車子。
不出意料，那輛車大概是突然看到了路中間冒出來的人和車，立刻急轉方向盤，車輪摩擦地面，滑出了公路，撞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陰氣瞬間将那輛車給吞沒了。
車上下來的男人有些狼狽，不過，他還是急急沖到了路上，焦急詢問道：“喂，你們沒事吧！”
他的聲音被雨勢遮擋。
我感覺到腦袋一個昏沉，視角發生了一次轉動。
我不再是面對那個男人，改而面對那四大一小了。
男人跑到了車子附近，伸手先想要拉一拉最近的小女孩。他的手穿過了女孩的身體。女孩面無表情，也沒有反應。
男人吃了一驚，看看自己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再次伸手，“小妹妹……”
他的手依然是穿過了女孩。
男人茫然了。
“怎麽回事？”男人看看四周，掃視這些人，後退了一步，輕輕喊了一聲。他終于是反應過來了什麽，連連後退，跑回到自己的車子上。
我自然跟着他進了他的車子。
他手忙腳亂地發動車子，将車子開回到了柏油馬路上，疾馳而去。
我聽到了他自言自語的嘟囔聲，“要命啊……真碰到了啊……怎麽這麽倒黴啊……廣源公路……哎，那幾個人，沒聽說過啊……”他擡眼看了看後視鏡，又被刺一般收回了視線。
我留意到男人身上穿着夏天的衣服，車内也開了空調。那五個人穿的都是冬春季的厚衣服。
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很久了。
我這麽一晃神，發現男人放慢了車速，額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