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幾家媒體？”李成浩問道。
問題是顯而易見的，一開始或許會有不明真相的人，隻是找到媒體想要維權而已。
但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形成了規模，并且還呈現出擴大的迹象，事情就絕對不簡單了。
李成浩是狂妄，而不是鐵憨憨，如果這還看不出有人在故意搞他的話，幹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混吃等死吧。
馬瑞聞言，想了想應道：“湖城生活頻道的《直擊現場》，房産頻道的《樓市新語》，湖城經濟廣播的《維權進行時》，另外還有三家本地的房産類公衆号…”
“都是湖廣集團的節目嘛~”李成浩露出冷笑：“我記得衆聯和湖廣那個十年十億的廣告合同，當時就是何旭一手推動的吧？聽說湖廣的老大跟他好的像穿一條褲子的…”
馬瑞默默聽着，卻是根本不敢搭話。這種時候，多說多錯，千萬不能陪着老闆诋毀對手，否則等老闆回過神來，搞不好還以爲自己在火上澆油，另有目的呢。
在衆聯集團這種家族企業中的生存之道，多年以來，馬瑞已經參悟得很通透了。
沉默片刻之後，馬瑞才開口：“李總，要不你先撤？我陪他們耗着？”
“我們又沒做錯事，有什麽好撤的？呵~去看看他們到底玩的什麽幺蛾子！”
言罷，李成浩起身整了整衣領，傲然朝着會議室闊步走去。
會議室隻是個能容納10人左右的房間，此時裏面已經擠滿了人，光是幾家媒體就有近20人了，還有不少跑來維權的人甚至隻能站在過道上。
李成浩來到門口，見于靖正在裏面應付着那幫記者，便先站在一旁，靜靜看着。
其中一個拿着錄音筆的女記者咄咄逼人的追問：“既然第一責任人是百安公司，那你們爲什麽不首先向其追責，而是直接開始向法院申請執行呢？”
“關于百安公司，在确認無法聯系上對方之後，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向公安機關報案，也已經立案偵查了。”于靖一臉平靜，理所當然的說着：“但作爲衆惠投資來說，給百安公司提供資金，除了回報之外，更重要的是安全，擔保合同的作用也就體現在這裏。”
他認真的看向那個女記者：“現在我們也是受害者，整整30個億的資金被百安公司卷跑了，我們依照合同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有什麽問題嗎？”
女記者表情嚴肅，追問道：“可是按照維權老人的合同來看，你們給百安公司提供的資金利息本就高得過分，年化20%？這已經是高利貸了！我們現在質疑的是你們和百安公司之間合同的合法性！”
“注意你的用詞！”于靖強硬道：“要超過年化24%，才屬于高利貸！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當然也願意接受媒體監督，但如果你們故意主觀報道的話，我們也會用法律武器保護自身名譽的！”
“……”女記者被他怼得一下子愣住了。
她怎麽都想不到，明明是強勢方的衆惠公司，竟然可以用如此蠻狠的語氣，說着受害者的話！
這時另一個記者喊道：“無論如何，你們這樣大範圍的向法院申請查封法拍，枉顧幾百個家庭，都是不道德的行爲！”
他一喊完，人群立刻群情激奮起來…
“對~”
“那是我的房子，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裏面！！！”
“我看誰敢來查封，敢來我就把房子給點了，讓你們什麽都拿不着…”
“我們要一起起訴他們，還要上方！！！”
“……”
局面一瞬間就不受控制控制起來，尤其在場的除了老人之外，還有很多他們的子女。
很快，老人們有的開始抹着眼淚痛訴無良公司，也有的開始撒潑打滾，另一些年輕的子女，則是越來越激動，如果局面再不控制下來的話，搞不好整個公司都有可能被砸掉！
“李總~你還是先撤吧？”馬瑞附耳對李成浩說道：“你這個時候露面的話，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李成浩陰沉着臉，歎了口氣，不動聲色的緩緩退出人群，然後直接下樓上車，離開了公司。
車子終于從車庫駛出之後，他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得意的笑容…
盡管事情變得非常麻煩，但如果不是有瘋狂的收益，自己又怎麽會铤而走險呢？
20%的年化利息？那才值多少錢？
真正可怕的是，衆惠公司給百安公司投資的30個億根本就隻是合同上的一個數字而已，根本沒有任何真正的資金流動…
然而，隻要把那些房子都法拍之後，衆惠公司就可以空手套出36億！
這才是那頭尖牙利齒，啃着人肉噬着人血的白狼！
不出意外的話，趙安民此時此刻應該已經從滇南偷渡出境，去東南亞過他的潇灑人生了。
而自己，則會成爲湖城年輕一代企業家當中最耀眼的明星！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父親，恐怕也不得不正視自己了吧？
李成浩正得意洋洋的想着呢，手機突然響了。
他摸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隻有一個字：“爸”
“……”
他歎了口氣，穩住情緒，接了起來。
“爸~有事？”
對面傳來父親的聲音：“回家一趟。”
隻有一句話就挂斷了，弄得李成浩有些惱怒，卻又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隻好對司機命令道：“去家裏。”
于是車子調轉方向，朝着禦臨湖邊駛去，半個小時後，便到了滿是夜場酒吧的濱湖路上。
随後車子又拐入了酒吧街對面的一條巷子裏，曲徑通幽，和諧靜谧，跟終日喧鬧的酒吧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環境。
在巷子的第一條岔路盡頭有一棟小樓，是幾十年前的蔣氏府邸，現在已經是保護建築了。
李建碩沒那麽大本事，也沒那麽大的膽子，敢住這種房子。
他的住所是巷子最深處一棟完全不起眼的小樓，甚至連這個地方都是租的。
之所以住在這裏，也僅僅是爲了每天清晨能夠登上寶石山，俯覽禦臨湖而已，就像古代那些帝王一樣…
所以，寶石山頂上的禦駕亭是李建碩最喜歡的地方。
巷子狹窄，好在一些違規搭建的平房早就因爲影響景區容貌而拆除，車子才能夠順利的開進去。
到了門口之後，李成浩癟癟嘴，無奈的上前按門鈴…
“來啦~”有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随後跑過來開門。
“呀？浩浩回來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婦女先是一喜，随後就埋怨起來：“真是的，老闆也不跟我說一聲，現在還來得及，你等着啊，我給你買菜去。”
“林姨~”李成浩笑道：“不忙活了，我跟我爸說幾句話就走，不在家裏吃了。”
林姨聞言，皺起眉頭，小聲嘀咕道：“老闆也是，把你一個人扔在外面創業，明明家裏有那麽大的生意…”
“哈~我爸那是鍛煉我呢，也是我自己要求的。可惜了，樓盼被我爸放在公司裏，不能跟我一起。”李成浩應道，攙着她往屋裏走去。
林姨跟李家本來是同村人，早年喪偶，後來李家發了，她就成了李家的保姆。包括她兒子的學業和工作，也是李建碩安排的，說是保姆，其實已經完全像一家人一樣了。
李成浩小時候，父母整天在外應酬，基本上都是他跟林姨母子倆過日子，所以比起父母，反而跟保姆一家更親些。
他創辦衆惠公司的時候，本想讓林姨的兒子樓盼跟自己幹的，結果父親說什麽都不同意，當時還吵過一架。
兩人走進客廳，李建碩正拿着一本《房地産四十年：1978-2018》在看着，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林姨朝李成浩使了個眼色，進了無妨，李成浩則是走過去，老老實實道：“爸，我回來了。”
“坐吧。”李建碩點點頭，然後放下了書，認真道：“你公司裏今天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
李成浩對父親的耳聰目明一點都不意外，他要是不知道才奇怪呢。
便委屈道：“爸，我被人背後捅刀子，你都不管嗎？何旭這樣搞我，有意思？”
“萬一不是他呢？”李建碩對兒子反問道：“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誰去推動，你犯了衆怒，自然會被人針對。”
“不就是玩了個套路麽？都這麽玩，怎麽就犯衆怒了？”李成浩不以爲然道：“基金會那邊，要是沒有這種收益，誰還陪我玩？你又不給我投資~”
李建碩哼了一聲：“時代不同了，玩法也不同了。你這個套路，早十年玩就是天才，現在玩？蠢到不可救藥！”
“切~誰管得了我？”李成浩搖搖頭，不說話了，打開電視看着，随手還拿起桌上的核桃盤了起來。
沒過一會，手機突然連續響起。
是馬瑞給他發來的一大堆公衆号文章，然而現在距離媒體到衆惠公司采訪，也才過去兩個小時而已。
這麽快文章都出來了，很明顯…内容是早就準備好的，無非是加上圖片和視頻，讓整件事情顯得證據确鑿而已。
李成浩随後點開第一篇《一夜之間，數百老人将無家可歸！》看了看，通篇的揣測和陰謀論，最後還極其主觀的把衆惠公司定性成“割韭菜的行家裏手”，“合法卻道德敗壞”…
一篇文章看到最後，閱讀量竟然已經5萬多了，而這才剛發出來沒多久而已。
“他媽的~這些自媒體爲了博眼球，真是什麽話都敢說。”李成浩罵了一句。
李建碩笑了笑：“還好，你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把自己摘了出去，他們查不到你，也就聯系不到衆聯集團。不然的話…今天你還想坐着？沒讓你跪着就算客氣了！”
“但是~”他接着卻又補充：“扒到你身上也是遲早的事情，雖然從法律層面上，你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如果這件事繼續發酵的話，勢必會聯系到衆聯集團。萬一股票跌了，可就不是你這幾十個億的小打小鬧了！”
李成浩這時也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合法性确實沒問題，可是輿論方面如果壓不住的話…
想到這，他忍不住再一次追問：“爸，真不是何旭搞的鬼？”
“他有這個膽子嗎？對他有什麽好處？”李建碩反問，弄得李成浩一愣。
邏輯是這麽個邏輯沒錯，但這件事背後絕對有推手，可又會是誰呢？
“你先别管誰在搞你，關鍵是你自己露了馬腳被人抓住了，那麽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問題，再想其他的辦法。”
李建碩冷靜道：“至于搞你的人，你就隻能想到何旭嗎？我們是湖城本土第一開發商沒錯，可是還有那麽多外地開發商呢？還有那麽多外資呢？通過打擊你來攻擊我，誰都有可能這麽幹。”
聽完父親這番話，李成浩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後，李建碩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32了。”李成浩應道。
“呵~還好，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還坐在單位裏異想天開呢。你還有機會犯錯，起碼有我給你兜底。但是，記吃，也要記打，懂了？”
“懂了！”李成浩認認真真的點頭。
李建碩滿意的笑了：“那這個問題，你自己有能力解決嗎？”
“有。”李成浩再次點頭，心裏卻有點發虛。
解決？怎麽解決？
……
從小樓離開之後，李成浩的心情始終都很沉重。
他很清楚，父親能給自己兜底，因爲他是衆聯集團的董事長。可如果連衆聯集團都不穩，還兜什麽底？
将來他要繼承的，應該是那家江省龍頭房企，湖城網紅開發商，而不是一家百廢待興的公司。
在這一點上，李成浩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隻能守成，而無法中興呐！
念及此，他想了想，撥通了馬瑞的電話，讓他立刻來見自己。
兩人約在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見面，大概晚上7點左右，馬瑞才姗姗來遲。
他走進包廂，見桌子上的菜竟然還一點都沒動過，完全不符合李成浩以自我爲中心的性格啊。
于是連忙抱歉道：“對不起，李總，堵車了！”
“沒事，坐吧。”李成浩直接進入正題：“公司那邊怎麽樣了？”
馬瑞搖了搖頭：“老于應付的很吃力，而且那些維權的人又找了更多的媒體過來，一直到剛才我出門，雖然人都趕出公司了，可是真的有人在公司門口打了地鋪堵門…”
“這麽嚴重？”李成浩歎了口氣：“看來當時應該聽你的，再緩一兩個月，慢慢做這件事情，可能會好很多。”
馬瑞點點頭：“昨天一下子查封太多房子，讓他們抱團了。但事情已經出了，李總你放心，我說什麽都會處理好的。”
李成浩笑了笑，他明白，馬瑞也是爲了他自己，于是問道：“那你跟老于商量過之後，有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
聞言，馬瑞露出一臉尴尬的表情，除了賠笑之外，什麽也說不出口。
他本以爲李成浩會發怒，然而想象中的爆發并沒有到來，隻聽李成浩轉而又道：“那麽~那個中介，你覺得靠譜嗎？”
“許嘉？”馬瑞遲疑片刻，有些不太确定的應道：“據他自己說，他有辦法解決我們的問題，但是不肯透露具體的，除非…”
“除非什麽？”
“他說，除非你親自去見他。”
馬瑞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這兩天除了應付公司的事情外，我依然還在查他的背景。但是…真的一無所獲。李總，如果用這種力度查的話，連你的背景也早就摸清楚了。所以，他很有可能真的隻是猜中了而已。”
“所以~”李成浩玩味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真的是匹千裏馬，隻是還沒有遇見伯樂？”
馬瑞點點頭。
李成浩笑了：“那麽，我可以做他的伯樂！真正有本事的人，一定都渴望更大的舞台！這些，我都可以給他，隻要他真的像他自己說得那麽牛β！”
“你幫我約他吧，看看他到底有什麽辦法，能化腐朽爲神奇…”
馬瑞點點頭，忽然瞥見桌上的手機亮了。
他定睛一看，急忙把手機拿了起來，對李成浩焦急道：“李總！不好了！”
“怎麽了？”李成浩沒反應過來，但是等他看清楚馬瑞手機上的内容之後，右眼皮猛然狂跳了兩下。
那是一條微博新聞的推送，顯示的是話題“衆聯集團繼承人割韭菜”上了熱搜！
馬瑞打開之後，發現這個話題已經沖上了熱搜榜第三名，後面還跟着一個“沸”字，意味着熱度已經爆了！
如果說湖城本地的媒體還有巧合的可能性，那麽微博熱搜，就一定是有人花了錢！
果然像李建碩推測的那樣，這件事情的背後有推手，并且……是直接下了死手的！
“立刻聯系許嘉，現在！”李成浩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慌：“然後立刻聯系人，想辦法控評，無論如何，今晚之内，要把網絡輿論的熱度給我壓下去！”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一下子就演變成了最壞的局面…
而與此同時，許嘉剛剛走進小區門口的小吃店，對着老闆喊道：“一份大肉飯，加飯~”
他想了想，又喊道：“再加個雞腿，還有來瓶可樂。”
賺了一百多萬之後，他終于可以奢侈的，盡情的給自己加雞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