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前半輩子,因爲太過耿直而被朝廷内部打壓,一直不得志。後來,東山再起後,難免會因爲以往的事情,有些畏首畏尾。這點,呂恒是明白的。
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跟國家機器對抗。呵。除了洪胖子那個傻子,還有誰敢
就是呂恒自己,他都不敢說,自己有這個勇氣。
雖然過去好幾個月了,但時至今日,想起洪胖子,呂恒心裏仍然糾結。
胖子啊,這人情,你讓老子怎麽還啊。
哎
這傻子
沒有了心結,晚飯吃的也開心。
柳青青幾女看到相公和張文山二人臉上都挂着微笑,她們心裏也開心。
畢竟,被皇家傷到這種程度,沒有幾個人心裏能放得開的。
尤其是她們這幾個心中擔憂的家屬,更是對此事耿耿于懷。
用蘇倩倩的話來說,那就是女人沒有幾個不是小心眼的,這件事,妾身記他一輩子。
汗,果然是深仇大恨
一頓飯吃完,呂恒又和阿貴去洗涮。
張文山當仁不讓,撸起袖子,也加入了洗碗的行列中。
廚房中,燈火闌珊,光線昏暗。
洗完碗筷後,呂恒将那些東西都擺放整齊。取過毛巾擦了擦手後,轉過頭來,笑了笑,對張文山道:一會兒出去走走,去看看胖子
胖子
張文山愣了一下,随後,看到呂恒眼裏閃爍的淚光後,心裏一沉,神sè肅然,點點頭。
洪胖子
恐怕,這就是呂恒對皇帝冷漠的最根本的原因。
哎,難以逾越的障礙啊
随後,幾個人出了廚房。
臨走的時候,跟在房間裏呆了一整天,說是要悟道的法海和尚說了一聲後,呂恒三人便出了門,朝着桃林伸出走去。
夜sè清冷,明月如鈎。
破碎的月光穿過樹林,灑在地上,一片片銀sè的斑駁。
江南三月,芳草萋萋。
nèn綠sè的春草,在月sè下,折射着銀sè朦胧的光彩。
洪胖子出生在江甯,不過,祖籍卻是在舟山。呵,這家夥,當了封疆大吏,還是江甯的封疆大吏。竟然也不敢把自己的祖籍遷到江甯。好像是怕占地被人說閑話。真好笑,當初見他的時候,我還以爲這個大肚子的胖官,是個貪官呢一路走來,呂恒神sè淡淡的說着。雖然嘴裏說着,真好笑,但是身邊的張文山卻沒有笑出來。
月sè下,他清楚的看到了呂恒在說這話的時候,那急劇顫抖的身體,還有眼裏閃亮的淚光。
在江甯的時候,說實話,我并不是很待見他。總覺得這個胖子太圓滑,不太好相處。不過哎呂恒咬了咬嘴chun,長歎一聲,臉上挂着自嘲的笑容道:如今想來,呂某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夜間行路,道路多有不平。
說話的時候,呂恒不小心被一塊石頭伴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身旁,阿貴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連忙過去攙扶呂恒。
隻是呂恒擠出一絲笑容,對阿貴搖搖頭。
穿過灑滿月sè的林蔭小路,盡頭,便是一座孤獨的墳冢。
墳頭上,呂恒用他那一手漂亮的小楷,親自爲洪胖子書寫下了墓志銘。
用詞看上去有些搞笑,有些幼稚。但是,卻生動無比的刻畫出了洪胖子的爲人。
洪全,字秀成。身前是個胖子,愛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殺過人,殺盡天下該殺之人。有個大肚子,容天下不平事。最重要的是,他是個好人
我寫的呂恒蹲下身來,伸手拂去了墓碑上沒有的灰塵,轉過頭來,看着張文山笑着說道。
張文山沒有笑,隻是靜靜的走過來,腳步蹒跚。
顫抖着身體,蹲在了呂恒身邊。眼裏含着淚花,看着眼前這冰冷的墓碑,顫抖着手,從一旁的布囊裏,取出了酒菜,香燭。
顫巍巍的伸出手,從懷裏取出了火折子。
啪啪啪
突然急促的風中,張文山徒勞的打着火折子。
一遍又一遍。
火星四濺間,卻不見火苗燃起。
而張文山卻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機械的重複着動作。
打火。
身旁,阿貴看了一眼,湊過去,想要給他遮住習習的夜風。
走開張文山淚流滿面,一把推開了阿貴。仍然是埋頭,倔強的打着火折子。
如此往複了上百遍後,張文山終是沒有打着。他苦笑着,癱坐在地上,看着墓碑,老淚縱橫,哈哈大笑道:胖子,你是在責怪我嗎責怪我官mi心竅,豬狗不如。爲了當官,連朋友的生死都可以無視,哈哈肯定是這樣的,你這胖子别看平時樂呵呵的什麽都不在意,心眼兒小着呢
罷了,罷了張文山癫狂的笑着,搖頭揮淚。
老夫今年六十有七了,也是半截身子邁進土裏的人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一命嗚呼,到下面陪你去了張文山長歎一聲,苦笑道:你是朝廷的刑部shi郎,到了下面,說不定都是y曹地府的判官了。到時候,老夫這條命就交給你了。十八層地獄,隻要你想讓老夫去,老夫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誰讓老夫欠了你的呢哎,胖子啊
說到這裏,張文山又哭又笑,滿是皺紋的臉上,淚水漣漣。
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墓碑,張文山終于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内疚,嚎啕大哭起來。
以前的時候不覺得。可是,現在老夫真的好想你啊
張文山趴在墓碑上,哭的讓人心酸不已。
一旁,呂恒擡起手擦了擦眼中的淚水後,仰起頭,看了一眼天空的彎月,喟然長歎:胖子
而就在此時,一旁的阿貴突然驚喜的叫道:點着了
呂恒二人聞言,轉過頭來一看。
果然,還是張文山手裏的那火折子。
此時,正嗤嗤的冒着小火苗。
那微微搖曳的火苗,如豆般的熒光,竟然是如此的可愛。
看到這一幕,張文山仰起頭,欣慰一笑,淚流滿面。
祭奠歸來,張文山再也沒有提起一句關于東京的事情。
如果說,之前張文山的承諾是無奈,那麽,現在是徹底的死心了。
一大早起來,張文山推開房門,看到呂恒已經早早起來,正在院子裏打拳。
他的貼身shi衛,阿貴也在一旁,學得有模有樣。
好興緻張文山先是笑着贊了一句,随後看到呂恒那怪模怪樣,慢悠悠的招數後,不由愕然:這拳,好奇怪
呂恒打的是太極拳,在這個時代,當然沒有。見慣了千牛衛那種剛硬武術的張文山,此時看到這種拳難免好奇。
養生用的呂恒一邊打着拳,一邊笑着回答:鍛煉鍛煉身體,打不了人的。
好,那老夫也學學,哈哈反正閑着無事,到晚上還有一天的時間呢。張文山哈哈大笑了一聲,走下台階,也參與到了晨練之中。
張文山一邊學着呂恒的動作,一邊哈哈大笑着說道:嗯,動彈動彈,身體舒服多了
還真是打不了張文山練了一會兒,笑着說道。
隻不過,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就感覺到院子裏的風突然急了起來,一時間,落紅無數,葉子紛飛。
怎麽回事兒
張文山停下來,擡起頭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劇烈顫抖的桃樹,一頭霧水的心中暗暗道。
轉過頭來,想着詢問呂恒的。
但是卻發現,呂恒和阿貴不知什麽時候也停了下來,正愕然的看着西廂房處。
張文山轉過頭去,一看,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頓時瞪大眼了眼睛。
隻見,西廂房門口,一個穿袈裟的胖和尚,此時,正一臉肅穆,渾圓無比的打着太極拳。
胖和尚似乎已經沉浸在這套拳術中,步伐嚴謹自然,拳法也是深的太極真髓。
輾轉騰挪間,院子裏風聲四起。
那樹上被震下來的桃花,桃葉,仿佛是受到了某種神奇力量的召喚一樣,紛紛朝着胖和尚飛去。
再胖和尚的雙手中間,形成了一個錦簇的花團。
那懸空的花團飛速旋轉着,竟然是一片也沒有掉出來。
呂恒三人就這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愕然的看着法海和尚表演着隻能在特級電影裏,看到的太極神功。
風起花飛間,胖和尚打完了最後一招。
随着法海雙手垂下,那剛剛懸浮在空中的花團,也随之散落四周,在法海的身邊,圍成了一圈。
過了一會兒,法海長出一口氣,一股劍一般的白氣,直直噴出。如此奇景,看的呂恒等人又是一愣。
法海緩緩睜開眼睛,臉上挂着喜悅的微笑,對呂恒道:呂恒,貧僧悟道了
說話間,法海聲若洪鍾,眸中滿是慈愛。胖胖的臉sè,有浮光閃過,聖潔肅穆。
呂恒驚訝片刻後,笑着點頭,心中也爲法海感到高興。
終于,胖和尚得道了
下一刻
咕噜噜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衆人在看着法海的眼中那崇拜之sè,頓時變成了鄙夷。
咳咳,一天沒吃飯,餓了法海和尚的高僧mo樣僅僅是存在了不到一秒鍾,就被餓死鬼的樣子取代。
法海臉紅了一下,可憐巴巴的看着呂恒,幽怨道:呂恒,啥時候開飯呢
呂恒臉上笑容僵硬,嘴角抽了抽,轉身朝着大廳走去: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