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此也并不覺的奇怪,他們中很多低級官員也不願參加朝會,在殿上充當儀仗和應聲蟲,更不願意聽大汗辱罵,如此倒是落得清淨,沒有點到名的人便迅速散去,然後三三兩兩的相約尋個鋪子填填肚子,或是回衙處理事務。
“大汗的脾氣愈發乖張了,怎生不在大殿中了,要挪到太液池邊的儀天殿了!”幾位朝官出了宮門,一個胖子就嘀咕道。
“往年這個時節大汗都要去上都避暑,現下城池被圍無法出巡,隻能在水邊納涼了!”一個年歲稍長的官員道。
“我聽說卻非如此簡單,而是因爲前些日子南朝的‘飛球’窺探宮城,大汗擔心遇刺,才搬離大明殿的。據說大汗每日都要轉換宮帳,以免被南朝派遣的刺客尋到蹤迹!”又有個官員擺擺手左右看看道。
“嗯,我也聽宮中的人私下說過,那日宮城失火并非是雷擊導緻,而是南朝的‘飛球’飛越宮城時向下抛擲了火雷,結果炸塌了偏殿飛檐,引起了火災,幸撲救及時才沒有蔓延。大汗因此受了驚吓,才搬離大明宮,躲到了後苑,也不再參加朝會了。”
“哦,我還納悶那天明明是個大晴天,哪裏來的天雷,原來是這麽回事兒!”胖子恍然地道。
“可不是嗎!南朝的飛球近來愈加頻繁的飛臨城池上空,将裏裏外外都看了個清楚,還時不時的扔下幾個火雷,也不知道會落到誰頭上,鬧得滿城人心惶惶,唉……”年長者歎口氣道。
“如今這鍾樓上的大鍾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響起,鬧得時辰都亂了,不知道早晚了!”胖子也抱怨道。現在城上守軍發現有‘飛球’出現,就會向城内示警,随之過去用于報時的大鍾就會敲響,提醒在外的人躲避。
“哐、哐、哐……”也不知胖子長了張烏鴉嘴,還是湊巧,他的話音剛落鍾聲就驟然響起,街上有巡邏的軍兵也高聲喊道,“敵軍飛球過境,速速躲避!”頓時大街上一陣雞飛狗跳,紛紛就近尋找遮蔽之處,轉眼間大街上已經變得空蕩蕩了,隻留下一地雞毛……
儀天殿在宮城牆外太液池邊,想要到那裏便要入雲從門,沿蕭牆北行再出西華門。這段距離不短,而宮中又嚴禁臣子騎馬、坐轎,對于安童這等老臣就有些困難了,一幫人隻能在内侍引領下陪着其慢行。
“諸位腳步快些,南朝的‘飛球’又來了,咱們要快快躲避!”聽到警鍾聲響起,宮牆上的軍卒們也紛紛架起床弩,擡高床架,餘者也是摘弓搭箭,兩眼望天搜索目标。而蕭牆之内是條寬敞的夾道,上邊無遮無攔,兩邊也無房屋藏身。若是飛球臨空,他們這些人就是最好的目标,内侍着急的催促道。
“去門洞中暫避,那裏城牆厚重,火雷也無可奈何!”闊裏吉思看看周邊,隻有前方百十步外的西華門下可以藏身,指指那邊道。
大家點點頭,便加快腳步向前行去,但他們之中隻有闊裏吉思和阿難答還算年輕,餘者不是老邁,便是體弱的文臣。他們隻能叫過幾個守城的軍卒連拖帶架的将幾人弄進了西華門的門洞内,可就這百十步的距離也讓衆人滿身熱汗,氣喘籲籲。
“諸位上官快請進,先歇歇腳!”負責守衛宮城的都威衛左衛都萬戶察罕趕緊将衆人讓進來,又吩咐親衛搬來幾把胡床讓衆人坐下。
“察罕,你這裏好惬意啊!”西華門外便是太液池,陣陣涼風從門洞吹過,十分涼爽,安童喝了幾口茶對侍立在旁的察罕道。
“右丞說笑了,大汗近日住在儀天殿,下官也沾了些光,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現在大汗住在哪裏皆是秘密,不能随便洩露給他人,可察罕見來者皆是朝廷重臣,大汗的近臣,看樣子也是前來觐見的,沒有必要對他們保守秘密,讪笑着道。
“吾隻是開個玩笑,不必緊張!”安童見其拘束,擺擺手又問道,“近來南朝的飛球常常飛掠宮城嗎?”
“禀中丞,是比往日多了些!”察罕恭敬地答道,“不過其也沒有什麽異動,更像是在示威!”
“我草原的射雕手能否将其射下來?”鎮南王脫歡擡手抹去依然湧出的汗水問道。
“禀鎮南王殿下,很難!”察罕言道,“南朝的飛球看似大如房屋,但飛的很高,估計離地有數百步,最好的射雕手用四石弓都摸不到它的邊兒,再說超過三百步其也沒了準頭。”
“那床弩也射不到嗎?”何玮問道。
“禀中丞,也不行。一是床弩移動緩慢,難以瞄準,射程也差少許;二是若是不中,箭矢不知飛落何處,弄不還便戶驚了宮中的貴人們。若是傷了人,也怕中丞彈劾我們啊!”察罕苦笑着道。
何玮卻是面色一囧,前些日子城上有軍卒以床弩射擊飛球,結果箭矢飛墜入民宅。那兒臂粗細的弩槍不僅将房子穿了個大窟窿,還将屋主戳了個透心涼,告到巡城禦史前。最後循着弩箭上的标号尋到擅自發弩的軍卒,在禦史台的堅持下什長被斬首,餘者皆打了鞭子。
在戰時誤傷人也是常事,追究起來不過是罰銀賠償了事。可禦史台非得以‘不遵号令,戕害百姓’爲由重處,惹得軍中衆将多有不滿。而何玮也有苦衷,現在城中聚集着數十萬大軍,難免無事生非,他不過是殺雞儆猴,以震懾諸軍。而其提及此事,顯然也是對禦史台有怨。
“呵呵,既然無用,擺着那玩意兒幹啥用,吓唬鳥兒嗎?”脫歡笑着揶揄道。
“殿下,這飛球雖吓人,可末将也看出些門道兒。”察罕言道,“飛球隻能順着風向飛,風大飛得快,風小就飛得慢,且他們飛那麽高,投擲的火雷往往不及落地就在空中爆炸了,更沒了準頭。要想炸中地上的人物,就得放低高度,那我們以床弩攢射,就可能将其擊落。所以我們隻要擺出陣勢,其就不敢低飛掠過宮城,更無法傷及大汗。”
“你倒是有心了!”脫歡收起玩笑,認真的點點頭道。
這時城上傳來軍卒們不斷調整床弩的口令聲,衆人知是發現了飛球臨近,便向臨湖一邊望去,起初隻見西北方向的天際間一個鬥大的白點浮在空中向東南緩緩飛來。可看似緩慢的飛球,實際卻不慢,在他們的眼中不斷的被放大,當他們需要擡頭仰視的時已如一間房屋大小。
看着如此大的物體漂浮在空中,還是讓并非是頭一次見到的衆人除了感到巨大的壓迫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相信這是南朝人造出來的東西。而随着飛球的進一步臨近,他們已經能夠看到飛球下邊的吊籃中噴吐着火焰,還有人在向下張望。
“若非知道内情,豈不會以爲是仙人降臨!”安童看着飛球從他們頭頂掠過,消失在視野中,不禁感歎道。
“城中已有傳言,稱南朝皇帝乃是天子,上天才會遣仙人下界相助。乃至許多愚昧百姓每見飛球臨空,便會設案焚香禱告,‘祈求’仙人護佑!”何玮嗤笑道。
“這也不怪百姓愚昧,千百年來有誰見過凡人飛天?隻有那些神仙大能之輩才可在天上禦空飛行,乍見之下當然會認爲是仙人乘風禦車而至。不過也可見南朝還是有能人,居然能造出這可載人飛天之物啊!”李思衍歎道。
“我等不能輕視此物,在大名之戰中,南朝便動用此物窺探軍情,将大名城中情況偵察的一清二楚,指揮火炮向城内轟擊,将城防破壞無遺,殺傷大量軍卒。後又借此察明張珪部的動向,據此調兵遣将将其困住,當其突圍時以飛球在空中監視戰場,調兵圍堵截殺。從而導緻張珪始終難以突圍,最終全軍覆沒,大名守軍舉城獻降!”闊裏吉思言道。
“嗯,想來南朝近日不斷派遣飛球窺城,也是在探查我們的城防,兵力部署以及調度情況,爲攻城在做準備。屆時我們的虛實皆被其看得一清二楚,再佐以火炮轟城,調配兵力,仗就難打了。”樞密院佥事不忽木憂慮地道。
“這裏外都被人從天上看得透徹,哪裏有幾個人都查的清楚,一舉一動都瞅的明白,咱們隻能被人追着打了!”阿難答不免喪氣地道。
“不錯,我們日後也要加以防範,白日非必要不要調度兵力,就是調動也要避開飛球窺城之時。同時也要對抛石機和床弩這等守城利器加以遮護,不可讓南朝偵測到部署情況。而兵力也要分散屯駐,免得遭南朝以火炮急襲,造成重大傷亡。至于辎重糧草同樣要存放在南朝火炮射距之外,并加以遮護,免遭損失!”闊裏吉思沉思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