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在前世記的一個有關糧食生産的數據。據統計,春秋時期,中國平均畝産的糧食約爲五十多公斤;到漢朝時達到六十多公斤;到魏晉時期則達到九十公斤左右。唐、宋、明、清四個朝代,太湖流域平均畝産:唐朝時一百三十八公斤;宋朝時期二百二十五公斤;明朝時期三百三十公斤;清朝時期四百七十公斤。
可見古代的生産力有限,加之農業技術落後,越往古代,單位畝産糧食越低。而原本土地上出産的糧食産量不高,而剩餘的部分便是很有限的, 再趕上天災人禍又要大量減産,可以積攢的糧食實在不多。
所以古代的一次大規模出征,差不多要消耗全國一半的存糧。而趙昺發動的北伐攻城掠地,連連報捷,看起來很美,但是攻占的地盤越大,需要赈濟的人口也就越多,直接後果便是糧食消耗快速的增加,導緻可用的糧草直線下降。
以緻兵家有“夫運糧百裏,無一年之食,二百裏無二年之食,三百裏無三年之食”之說,通俗一點說,從百裏外向軍隊運糧,國家少一年的存糧;二百裏,少兩年的存糧;三百裏,少三年。可見古代戰争對糧食的消耗是多麽驚人的。
物資消耗的大幅增加,同時帶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運輸壓力的增加,而随着戰線向前推進, 物資投送的距離也就越遠,需要動員的人力和運輸工具同樣會大幅增長。而麻煩的還不隻是糧食運輸,轉運途中糧食損耗更是令人頭疼的問題。
唐代名将征突阙時,支持他們的後勤隊伍從山東運糧到河套地區,單程行程需要近兩個月的時間,途中糧食損耗高達百分之九十。損耗最大的部分正是民夫自己的夥食,畢竟民夫吃不飽,根本無法背負沉重的糧食前進。而途中降雨導緻的糧食腐爛、被麻雀老鼠吃掉等等,都會造成糧食在運輸途中的大量損耗。
可能會有人疑惑,如果糧食運輸這麽困難,爲什麽軍隊不攜帶大量牛羊行軍呢?古代遊牧民族的軍隊确實是這樣行動的。這或許是一種解決方案,但局限性很大。一方面,蒙古大軍的崛起有深刻的曆史背景,很難複制個例經驗。另一方面,攜帶牲畜行軍一樣要消耗大量的糧草,一旦牲畜中疫病流行,“軍糧”将迅速斷絕。所以,戰争中這種可靠性太差的方式是不可取的。
而當年唐太宗征讨高句麗時還真用過這招, 即攜帶了大量随軍牲畜出征,但面對曠日持久的高句麗地區圍城戰,最終還是因糧食耗盡而被迫退兵無功而返,也給後人們留下了前車之鑒。可見古代戰争中,糧食的運輸是多麽要命的一件事。
即便唐太宗是中國曆史上最會打仗的皇帝之一,在他的軍事生涯中屢戰屢勝,但面對吃喝拉撒的問題,天可汗也隻能幹瞪眼。歸根到底,讓士兵填飽肚子才能打勝仗,否則,即使攻克再多的城池要塞,取得了再多的勝利,一旦出現了糧食問題,一樣要乖乖退兵。
另外還有可能完成戰略目标,但是因爲糧草短缺不得不在勝利果實再度拱手讓出,而世界名将拿破侖就幹過這樣的事情,最終還因此導緻其在退兵途中兵力折損太大,自己被迫黯然下台。很多人以爲拿破侖遠征沙俄忽略了後勤問題,實際上恰恰相反,趙昺以爲拿破侖在戰争之前特别重視後勤。
在戰前拿破侖和将軍、參謀們徹夜計算征讨沙俄需要的物資數量。按照精密的計算,法國統帥部門算出的數字是,法軍至少需要帶上六十天的糧食物資才能到達莫斯科。可實際上,由于俄軍一路抵抗以及堅壁清野行動,法軍足足走了八十二天才抵達莫斯科。
更糟糕的是,沿途法軍并沒有獲得太多糧食,雖然此時已經是沙俄豐收的季節,但糧食不是被燒掉,就是被運走。另外,法國騎兵部隊亂燒房子和農田的行爲讓本來可以獲得的糧食被付之一炬。最後,在糧食不足和天氣惡劣的打擊下,拿破侖的六十萬大軍一路上損失巨大。
等他們到了已變成空城的莫斯科後,雖然在城内及附近鄉下找到了一些糧食,但拿破侖的大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最終,法國大軍在撤退途中又遭遇嚴寒和暴風雪,大量裝載食物的馬車被遺棄在暴風雪中。饑餓讓法軍士氣低落,加上俄軍的不停追擊,法軍一路損兵折将,六十萬大軍回到巴黎的已不足三萬。
後世的軍事家和史學家一緻認爲,拿破侖發動對沙俄的戰争是一次超越了自己時代的超級遠征。因爲在火車和内燃機發明之前,人類的軍隊移送速度和後勤能力,跟古羅馬或漢代并無本質區别。
趙昺在北伐中也面臨着相似的問題,盡管戰前做了周密的考量,可戰事的發展還是超出了預期,蒙元迅速的敗退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還算冷靜,在進攻勢頭大好,軍中上下士氣正盛的時候,果斷停止進攻,在河間和涿州轉入長時間的休整,等待辎重糧草的送達。
且事前的布置也起到了作用,趙昺在運河沿岸修建大量糧倉用于儲備糧草,并恢複了蒙元當初在松江府建設的太倉,将太湖流域産糧區近三年的稅糧存于此,以備運河枯水斷航期利用海運向前線運輸糧草。趙昺還整修了杭州海港碼頭,利用海運将軍器坊生産的武器彈藥盡快前送。
與此同時,趙昺還下旨在湖廣産量區大量收購百姓手中的餘糧,并将四成稅糧,利用長江和漢江航線運往兩淮地區儲備。如此在部隊集結期間就可就近取糧,而不必在千裏迢迢緊急調運糧食,便能保證戰事初期的供應。
而在這個時代水運的優勢要明顯大于陸路運輸,不僅運輸量大,且可節約大量的人力,如此也減少了途中的損耗。所以趙昺在北進途中,要求各部将大運河沿途州縣作爲優先進攻目标,并保護好水運設施,也是出于此目的。
至于出動水軍在清州登陸,奪取直沽港,除了切斷敵軍退路,爲從陸路進攻的步軍赢得戰機外,也是爲了能夠利用海運将物資迅速轉運至前方。減少了途中的損耗的同時,可以讓諸部就近領取,節省了大量的人力。
盡管趙昺精打細算,留守的衆臣絞盡腦汁百般籌措,可還是出多進少,顯然消耗的速度已經超出了預期。若是不顧江南民生強行征收以保證前線用度,則很可能會動搖根本。所以他将希望寄托于今年的夏收。
若是今年是個豐年,僅靠江南稅糧便足以支撐戰事的發展。而中原地區夏糧豐收,即便尚不能保證軍需,也可讓中原百姓吃上飽飯,堅持到秋收,如此就大大緩解當下缺糧的窘況,減少南糧北運的壓力。而如果今年糧食歉收,趙昺就要早作打算。所以說糧食的豐歉已經成爲左右戰局的重要因素。
《孫子兵法》有雲:軍無辎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另一部兵書《草廬經略》則強調,圍城時要用三招,即築牆圍困,奪其糧草,斷其糧道。可見皆已糧食有關,沒了糧食守軍無法長期堅守,除了開城投降,就能被餓死城中。因而大部分因缺少糧食而失敗的情況是在被圍階段、後方糧食運不上去導緻的。
這方面最典型的戰例之一是安史之亂中的張巡守睢陽。在長達十餘月的圍城戰中,叛軍始終無法攻下城市,隻能斷了城市的運糧道,徹底斷絕城内糧食供應。最後城内守軍不足四百人,連老鼠都吃光後,城池才被攻破。
而攻城一方的失敗,大部分也并非是敵方獲得外援,或是被反殺。往往卻是因爲敵方城内糧草充足,可己方糧草供應不濟,不得不望城興歎撤圍而去。導緻将要到手勝利,因此功虧一篑,甚至在撤兵過程中遭敵反擊,大敗而歸。
以趙昺根據各方情報估算,現在大都城中積存的糧食最少可以支撐百萬人十個月所食,若是措施得力,則可以堅持一年有餘。而這僅是計算官倉儲糧和大糧商囤積的糧食,不算權貴們府中存糧。因此深挖潛力,大都城中的糧草大概需要兩年才能耗盡。
趙昺當然不想無功而返,但如果糧草短缺,諸多手段沒有時間實施,他就需要在短時間内破城。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被迫在炎炎夏日,不利于作戰的時間點對敵不惜代價和傷亡發起強攻,付出本可避免的慘重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