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蒙古人的規矩,蒙古大汗必需是出身‘黃金家族’,而自己作爲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忽必烈汗的嫡系子孫也是有繼承汗位的資格的,隻是父輩喪失了機會,也讓他失去了競争的資格,但是成爲蒙古大汗仍是他這個黃金家族子孫的渴望。
過去隻能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心底, 做出恭順的姿态,否則被大汗發現端倪便是被殺的下場。而今機會就擺在眼前, 不免讓他蠢蠢欲動。若是大汗和諸王被圍在大都城中,他們不管是死是俘,且在鐵穆耳汗沒有兒子的情況下,忽必烈汗的嫡系子孫們就都将成爲汗位候選人。
而闊闊出父子鎮撫遼西二十餘年,在當地部族中擁有足夠的威望,且遼西由于偏遠,在兩朝曆次戰争中皆未收到波及,錢糧相對充裕,駐紮遼西的兵馬基本保持完整。而遼西之地苦寒,民風彪悍,向來出精兵兩将,這些皆可以使自己在争奪汗位中獲得很大的優勢。
成爲蒙元帝國的新一代大汗的誘惑太大了,闊闊出此時内心也在掙紮,撤回大都等于重歸樊籠,隻能做一隻順從的忠狗,稍微顯露出不臣的心思就可能被殺掉。可若是繼續進攻,他也對能否成功心中沒底兒, 尤其是身邊的高滅裏,不僅不會從旁協助,還會從中作梗。
“殿下,南軍退守檀州後,一改此前節節敗退的戰術,固守城池死戰不退,如今看來其中必有蹊跷!”高滅裏看闊闊出臉上浮起一抹猙獰之色,心中不禁一凜,而周邊的軍卒皆是其的親衛,他裝作不知向後退了一步道。
“此話怎講?”闊闊出剛才确是湧起殺機,想将高滅裏殺了,順勢收編了其所領之軍,然後遠走遼西。但見其有所警惕,也故作不明的笑道。
“殿下,臣覺得中了南朝的調虎離山之計!”高滅裏言道,“臣受命率部打通通往塞外交通,除在初時攻打渤海寨時遇到強烈阻擊後,南朝敵軍雖然節節阻擊, 但并未遭受激烈的頑抗,似在拖延時間。”
“南軍一退近百裏, 直到靠近檀州阻擊才日趨激烈,每戰皆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前進數裏。而這時我軍連番苦戰之下,兵力折損甚多,辎重消耗日重,隻能向朝廷求援。而殿下也知此前南朝在居庸關外滞留近月未能破關,于是算定我朝依然會從居庸關就近派兵增援,從未爲破關争取戰機!”
“我們中計了?副使太高看他們了吧!”闊闊出漏出絲冷笑擺手道,“副使率軍襲取渤海寨,南軍若是知情,爲讓汝中計怎會肯犧牲一位大将和數千兵馬,這也太過危言聳聽了。隻怕他們獲知内情,早就在副使離開的時候,攻打居庸關了。再退一步講,南朝對此毫不知情,驟然遭襲下損失慘重,他們節節抗擊拖延時間,也隻能如副使所言是爲鞏固檀州城防,調集援軍赢得時間。”
“可副使一日便攻取了渤海寨,切斷了他們的與南朝行營間的聯絡,其獲得消息也是幾天之後了,想那時副使已經率大軍進入檀州,控制了交通要道,阻斷了南朝從行營遣兵增援的路徑。所以檀州的南軍能夠得到的援軍隻有永平府的留守兵力,那又能有多少人。且我們又攻打多日,其定也有損失,隻要我們再堅持一下便能破城了!”
“殿下……還是要以大義爲重!”其的分析聽着入情入理,而高滅裏卻是有苦難言。
他當初爲了彰顯自己能力,上禀的戰報上稱一日便攻破南軍重要據點渤海寨,其實是三日後南軍才主動撤離。而這其中就出現了漏洞,南軍完全有機會向行營求援,并利用其中的時間差從通州經順義派兵進入檀州。
但是現在高滅裏不敢說明,那可是謊報軍功,欺瞞大汗的重罪。且由于自己的疏漏使得檀州獲得援軍,并導緻後邊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緻使居庸關失守,南軍兵臨大都城下,那自己更是罪責難逃。
而高滅裏也清楚若是繼續強攻檀州,與闊闊出通往遼西,也許是條生路,可自己的家人皆在大都,大汗震怒之下必會被滿門抄斬,這同樣是他不能接受的。所以權衡之下,他決定賭一把,賭自己所爲僥幸不會被大汗識破,賭大都城能夠守住,賭高滅裏當下不敢與自己翻臉。
“大義,副使說的對,但本王奉旨前來增援,并打通塞外之路,哪裏錯了,難道違背了大汗的旨意嗎?反倒是無旨擅自退兵,才是目無君王,失了大義!”闊闊出言道。
“殿下,居庸關失守,南軍便兵至大都城下,打通出塞之路也就沒有了意義,當下回援大都才是正理,想來大汗也能理解!”其說的大義凜然,讓高滅裏無法反駁,隻能以此來勸道。
“副使,無旨退兵可是死罪,本王是萬萬不敢。”闊闊出連連擺手道,“再者大汗英明神武,獲知居庸關失守想必也有對策,且城中此時各路援軍彙聚,猛将如雲,又有雄兵百萬,必能收複居庸關,保城池無憂!”他當然也不想與高滅裏翻臉,畢竟其手中尚有幾萬兵馬,自己不能保證将他們帶走。而隻有兵不血刃,将其逼上絕路,迫使其不得不追随自己才是上策。
“當下也隻能如此了!”高滅裏無法說動闊闊出,隻能歎道,“而今居庸關失守,南軍動向不明,臣以爲還是先遣探騎打探情況,同時等待大汗的決斷。臣先回營布置,免得屆時措手不及,爲敵所乘!”
“也好,本王便領兵再戰,免得被敵發現有變!”闊闊出見其改成臣,面上似向自己低頭,但内心定然心生警惕,知不能逼的其太緊,免得軍前生變,點點頭道。
兩個各懷心思,闊闊出對檀州的攻擊便顯得不溫不火,他要保持實力先應對高滅裏,若是其堅持不肯,那就隻有來硬的,挾持其向遼西而去。因此他召集幾個心腹在陣前密議,要他們做好應變的準備,加強對高滅裏的監視……
此夜,戰事倉促結束,但是元軍大營中卻并不平靜。高滅裏一邊遣使向大都請旨回京,一邊向居庸關方向派出多路偵騎察明情況,又以親信監視甯遠王的動向。同時讓自己所屬各部整理行裝,以便情況有變随時可以撤軍,與敵脫離。
闊闊出當然也沒有閑着,他暗自調動偵騎向周邊搜素,試圖尋找一條可以繞過檀州的路徑。同時也在監視高滅裏所部,以備其會搶先動手鏟除自己這個‘叛逆’,當然也在暗自部署一旦時機成熟便控制高滅裏,奪得軍權。
雙方在相互提防中度過了一夜,在清晨偵騎陸續回返,報告返程的路上未發現南軍蹤迹,但也從逃散的居庸關守軍口中獲知關城失守的消息,奪關後的南軍自南口南下正在攻打榆河關,并沒有分兵北上支援檀州的意圖,可以斷定他們的目标是大都。
到中午時分,探查順義方向情況的偵騎也有消息送回,稱南軍通州大營已經遣軍強渡榆河,正在攻打大都城外己方堡寨,欲掃清大都城外的據點,收緊包圍圈,準備完成對大都的包圍。可以表明他們自此方向回城的道路并不好走,也許會與南軍有一番激戰才能成功入城。
至于請旨的信使無論走哪條路皆無法在一日之内帶回旨意,所以他們無法得到明确的命令,這導緻兩人又是一場争吵。高滅裏以爲當前的形勢下回援大都城勢在必行,現在打通出塞道路已經沒有意義,即便無法得到旨意也要先行撤軍,否則他們将被截在城外進退不得,被困死在此。
闊闊出堅持無旨不能撤兵,且以爲打通出塞的道路依然具有意義,這樣可以爲勤王軍開辟道路。而大汗以爲大都城難以堅守,決定棄城突圍,重歸草原,那麽這條出塞的道路就極爲重要。若是他們放棄當前的任務歸城,則等于将大汗置于死地。
他們固執己見,争執的很厲害,誰也說服不了誰。但雙方還能保持着冷靜和克制,他們皆知在對方有準備的情況下,誰也沒有把握在火拼中一舉拿下對方,而兩敗俱傷,得利的隻能是宋軍,他們所以誰也不敢輕易動手。
可此時一個消息傳來讓兩人不得不放下恩怨,又重新團結在一起。有南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後方,并突襲了渤海寨,現在雙方陷入激戰。而渤海寨不僅是他們回城的必經之路,那裏還是他們的屯糧之地,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