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突然遠遠傳來一陣火器射擊的爆響聲,而聲響逐漸由疏漸密,分不清方向,好像周邊都有交戰。
老妻驚懼的披衣而起,推窗向外張望,隻見行營中平靜如常,燈火下可見兵卒往來巡視,望樓上亦有人值守。劉因想起白日鄭監司回報之事,知是宋軍在圍剿欲襲擊行營之地,但又想到可能會有刺客潛入,急忙喚老妻關窗閉戶,吹熄燭火,勿要引起麻煩。
夫婦兩人已經全無睡意,劉因與老妻相依安慰其勿要恐慌,這裏乃是南朝皇帝駐地,有精銳警戒,周邊又有大軍駐紮,即便有萬人來襲也不能輕易被攻破。但外邊時疏時密的槍聲及營中兵卒調度的腳步聲,還是讓老妻難安。
銆愯瘽璇達紝鐩鍓嶆湕璇誨惉涔︽湤沐ソ鐢ㄧ殑app锛屽挭鍜闃呰夥紝瀹夎呮湤沔柊鐗堛傘/p>
劉因望着自窗外透進的明暗不定的爆炸發出的閃光,由遠及近的槍聲,情知戰鬥十分激烈。而他心中也明白無論是處于劣勢蒙元在做困獸之鬥,還是高歌猛進的南朝都對中原虎視眈眈,尤其是對幽雲十六州的争奪,因爲這裏對于南北雙方都太重要了。
從軍事上而言,幽雲十六州東西長千餘裏,境内北部是燕山山脈和太行山脈,正好把中原農業區與北方遊牧地區“隔開”,是曆代中原王朝與北方部落的天然分界線,更是北方政權南下中原的“黃金通道”。
幽州北部重巒疊嶂的山脈,正是中原王朝對抗北方遊牧騎兵南下的天然屏障。且燕雲十六州的西部,則是位于山西北部。這裏山地極多,地形複雜,同樣不利于騎兵行軍。燕雲十六州在中部和南部地區,有桑幹河、拒馬河兩條河流,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除了這些天險,曆代中原王朝又修建了一套人工防禦。其中包括長城、金坡關、居庸關、古北口、松亭關,渝關六處防禦。它們跟山脈河流連接,成爲一套完整的防禦體系。所以,正是因爲這些特點,才會有“幽、燕諸州,蓋天造地設,以分藩、漢之限,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
所以北地遊牧民族的騎兵想要進攻華北平原,就要直接進攻,或者施行大迂回戰略,繞道而行。軍隊想要跨過這兩座山脈,難度極高;對于另一面的中原王朝,可以以山地和河流爲阻,構建防禦體系,隻需少量軍隊就可以防禦。在戰争爆發時,利用河流進行物資運輸。
不難看出幽雲十六州對于曆代中原王朝皆十分重要,這裏曾西漢抗擊匈奴南下的要地,設有右北平、平城等城。唐代時則設立幽州大都督之職,将這裏打造爲北方戰略要地。而盛唐年間坐擁幽雲十六州的安祿山,正是以此地爲跳闆呼嘯南下,差點要掉唐王朝半條命。
同樣重要的,還有幽雲十六州的經濟條件,這裏環境溫暖濕潤,華北平原是中國三大平原,地勢平坦開闊,屬于重要的産糧地。不僅經濟發達,且人口衆多,特别是在遼國統治下,其“與賦當域中之半”,每年貢獻大量賦稅,等于給遼國來了個大補血。
這事兒的意義,可不止是多收多少錢的問題。在宋代以前,北方遊牧民族的最大困難就是經濟落後,無力支撐長期戰争,但遼國牢牢捏住幽雲十六州,這個短闆一下就補齊了。相反還有了發達的農業手工業,戰争潛力如虎添翼。
在北宋初年與遼國的二十五年戰争裏,雙方爆發多次萬人規模以上的會戰,遼國也遭受過多次傷亡過萬的慘敗與大量物資損失,卻一直都能堅持得住,還有能力對北宋發動大規模攻勢,正是因爲有幽雲之地不斷的補血。
而對于宋來說,沒有了幽雲十六州,那可不止是丢了屏障的問題,簡直是開了天窗:北宋定都汴京,周圍無險可守,全是一片平原。擁有騎兵優勢的遼國,到後來的女真以及蒙古人那就可以肆意南下。“打不打”“怎麽打”這些事,主動權完全在人家手裏,簡直是全面被動的接受。
如今蒙元失去大都,不僅僅是丢掉了一座繁華的都城,其實是失去了在中原的最後一塊立足之地,也失去了通往富庶天國的通路。而大宋憋屈了三百餘年,兩度瀕臨滅國之災,究其根源也是因爲失去了幽雲的屏障,對大都當然是勢在必得。雙方在此拼死争奪也就不奇怪了……
行營周邊的槍炮聲在黎明前才逐漸停止,天亮後劉因才開門察看情況。他剛走出自己的寓所,便看到驿館前庭的空地上橫列着數具屍體,正有驿丞及地方上的人在辨别身份。他湊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幾人皆是江湖人裝扮,看模樣也難分是漢人,還是蒙古人,而身上的緻命傷皆非火器造成的,或是被弩箭射中要害,或是被刀劍刺中要害。
劉因向相熟的驿卒詢問,其大概不知是皇城司所屬的近衛對潛入後方的蒙元輕騎進行清剿,隻道是警衛行營的親軍搜捕周邊敵探發生戰鬥,有敵軍刺客在暗諜引領下潛入,欲謀刺陛下和随扈大臣,但被侍衛們發現并狙殺。
現在經過辨認,其中一人正是過去驿館的驿吏,他熟知驿館布局,正是其的指引才使得刺客從暗道潛入行營。而地方上的胥吏也認出刺客之一曾是管戶的色目人‘戶頭’,因爲沒有什麽劣迹,并未遭到清算,平日也不見其露過什麽本事,沒想到卻是個能夜晚射滅香火的神箭手。
另外幾個刺客沒有人認的,但經過檢查,他們手上虎口都有老繭,手指粗大,應當是經常用刀射箭的行伍中人。加之其随身攜帶的兩石大弓和配備的雕翎箭,他們判斷應該是随扈蒙元大汗怯薛,因爲雕翎箭極爲難得,非是平常軍将可以擁有的。
幾位刺客雖然成功避開崗哨潛入行營,但被潛伏的暗哨發現,根本就沒有能靠近皇帝寝所便被悄無聲息的擊殺,甚至都沒有驚動陛下和其的妃嫔。而劉因也沒有聽到行營中有什麽動靜,可以想見南朝皇帝身邊也是有高手暗中護衛的。想自己初進行營時,還欲尋機與其同歸于盡,而今想來真是笑話,隻怕自己剛剛意動就被擊殺了。
早飯後,又有更多的消息傳出來,昨夜鄭監司指揮近衛對滲透進來的精銳敵軍展開了剿殺。敵躲藏在城外一處斡脫商人占地廣闊的莊園中,在他們借着暗夜出門時近衛騎兵發動了突襲,雙方皆是精兵,戰鬥自然十分激烈。
經過短暫的激戰,宋軍近衛占據了上風,殘敵躲入莊園中,又被宋軍攻破寨門,而後展開清剿。出身盜匪的軍卒們十分冷酷,情況不明之下将莊園的房屋點燃,凡是從中逃出的人不分老幼,不論兵民一律殺死,也根本不接受投降。
據說整個莊園中除了斡脫商人家中百餘口外,尚有仆役和莊客上千人,加之避于其中的蒙元兵丁不下三千人。一夜之間全部被殺死,然後投入火中化爲灰燼,可謂是斬草除根雞犬不留,碩大的莊園被燒成平地,而後又對其相關聯的人等進行抓捕,抵抗者皆被滅門,被牽連着不下千人。
而潛入行營周邊的刺客在久候不見襲營的精騎後,又聞城外槍炮聲不斷知道情況有變,計劃已經洩露。但他們已無後路,隻能冒險一試,僥幸得手的話還能爲家人留下份容身之資,可是也全軍覆滅。
稍後,劉因發現又有宋軍通訊兵不斷進出,而南朝皇帝也緊急召集随行僚臣議事,他也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獲知昨夜并非隻是此一處發生激戰。而是元軍在多出戰線向宋軍發起了襲擊,動用的兵力皆過萬,戰況十分激烈,當下戰鬥仍在持續,但一時間對蒙元的意圖難以做出準确判斷。
随着時間的推移,各處的戰報愈來愈多,獲知的情況亦愈加詳細。元軍的進攻有東北方向的檀州、西南方向的良鄉和東南方向的順州,隻有居庸關方向風平浪靜。
起初衆人以爲元軍是爲了配合對涿州的突襲,爲了牽制各處宋軍而展開進攻,使他們不敢擅自出兵增援行營。但是突襲涿州的計劃無論成敗,明眼人都能看出一夜過後也應有了結果。按此推斷,元軍應該在天明時結束戰鬥,而不是久戰不退。
那麽配合涿州突襲的推論就難以成立,反之突襲涿州行營就可能是爲了配合其它戰線的戰鬥,以圍魏救趙之計調動各處駐軍回援涿州,從而讓元軍有可乘之機,打破宋軍的圍城之勢,爲保衛大都赢得更大的戰略縱深。可這個推斷又很快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