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廖東畢竟出身于禦前護軍的親衛團,這裏可是有皇帝親軍,将官搖籃之稱的地方。早在府軍時期,小皇帝就提倡要消除軍中文盲的想法,也身體力行的在府軍中設置教習一職,利用訓練和征戰之餘教士兵識字、讀書。
所以當初府軍的軍士雖然文化底子不好,但是經過不斷的學習,基本上讀寫皆無障礙,而經過不斷學習軍官們可以獨立書寫各種軍事文書,制定訓練、作戰計劃。而後府軍改爲禁軍,又幾經擴軍,但是基層中教習一職得以保留,教導士兵讀書識字作爲制度也堅持下來。
在軍中濃厚的讀書、識字氣氛之下,使得普通軍卒們也有了更多的出路,學得好的優先進入教導隊學習,得以成爲基層統兵官。更爲優秀的進入武學,幾年深入學習後得以跨入仕途,成爲各級軍官。而最不濟的,經過七年的浸染也能識文斷字了,退役後也有機會在衙門中當個小吏。
作爲皇帝親軍的親衛營,後來的親衛團、親衛旅,在皇帝的關照下自然開展的最好,其有空閑還會親自爲大家講課。而廖東也正是如此成長起來的,當兵時學習優異被選拔進瓊州軍校學習兩年,畢業後成爲基層軍官,後來作戰有功提升爲指揮使。
再後來因傷脫離護軍系統,轉入州軍系統,但在升職前同樣需要在武學中經過一年的培訓,考試合格後才能跨進高級指揮官的序列。因此說廖東雖然緊張,但并非是草包一個,而經過系統學習的軍官,對那段給大宋帶來慘痛教訓的戰争并不陌生。
廖東先喝口酒壓了壓驚,組織了下語言才開始說出自己的看法。但他也很聰明,并沒有提及決策層面和端平入洛失敗的問題,而是隻從軍事角度來談戰略和戰術方面來說後事。因爲他清楚論及決策必然會說理宗,那不僅是犯忌諱,而是掉腦袋的事情,何況當今皇帝就坐在身邊。
首先,宋軍自身的質量不足,尤其體現在野戰上。時任淮西總管的吳潛一針見血地支出“自潼關至清河三千餘裏,須用十五萬兵,又須百戰堅韌如金人,乃可持久歲月”。宋軍雖然防守有餘,但是野戰捉急,說得難聽點,南宋的軍力能憑借地形守住現有的江淮巴蜀防線,但難以據守關河。
其次,宋軍将領難以支撐起據關守河的重任。雖然在抗蒙的過程中宋軍湧現出了不少骁勇善戰之将,但多數都是在川蜀或兩淮的防禦作戰中取得的戰果,如果想據關守河,在中原直面蒙軍主力,宋軍需要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将領。
就像喬行簡的話“今邊面遼闊,出師非止一途,陛下之将,足當一面者幾人?勇而鬥者幾人?智而善謀者幾人?”“陛下之兵,能戰者幾萬?分道而趣京、洛者幾萬?留屯而守淮、襄者幾萬?”。孟珙确實厲害,可僅有孟珙也不夠啊!
最後還是後勤問題,中原殘破已經無法做到自給,而江南經濟形勢也是一片狼藉。且爲了防守漫長的防線,不得不部署重兵,軍費開支浩大,财力不足以支撐起長期的戰争,導緻拖欠糧饷的事情成爲常态,使得軍隊士氣不高。
廖東的分析讓幾個人連連點頭,這些觀點比之他們私下論兵得出的結論更爲貼近當時的現實,而非臆斷。他們也已國有孟珙這樣的大将來駁斥,可想想在端平入洛的行動中,宋廷派出的全子才和趙葵,卻皆是一戰即潰的貨色,辯解幾句自己都沒了底氣,隻能默默聽其暢談。
而後廖東又說起之後蒙古侵宋,雙方在戰略和戰術上的策略。
彼時雙方戰線,東起江淮,西至秦嶺、隴西,按照宋朝的行政區劃,形成了三個相對獨立的戰場:東路江淮戰場,介于長江、淮河之間;中路荊襄戰場,其焦點就是襄陽一線;西線四川戰場,又稱巴蜀戰場。
東線,蒙元大将阿術魯統帥,以張榮爲先鋒,出河洛,重點進攻徐、邳。中線,窩闊台第三子闊出和諸王忽都秃、口溫不花及木華黎之孫塔思率領,出唐、鄧,重點進攻襄陽、樊城。西線,窩闊台次子闊端率軍重點進攻秦鞏、巴蜀。
在之後幾年裏,蒙古軍隊優勢明顯。西線,闊端迫降占據鞏昌的金國舊将汪世顯,增強了實力。次年,蒙古攻破陽平關,打開了進入蜀地的通道。幾年間,西線蒙軍如入無人之地,宋軍接連戰敗。
中線,自嶽飛開始,南宋軍民曆時近百年經營的襄陽一帶,一度被蒙軍攻陷。唯有東線的情況稍微好一些,南宋軍隊與蒙古軍隊旗鼓相當,互有勝負。
宋廷之所以還能夠在劣勢下勉力支撐,主要還是蒙古人有其自身的嚴重不足,那就是沒有穩定的權力交接體系。自窩闊台汗去世,蒙古最高權力幾度變革,甚至一度出現汗位空懸長達三年的尴尬場景。
使得大宋獲得了喘息之機,在各個戰場上做出了相應的調整。西線,接替孟珙的名将餘玠在調整軍隊的同時,構建了以釣魚城爲代表的川東山城防禦體系,有效遏制了蒙古人的騎兵優勢。東線作爲臨近南宋京畿的要地,更是集中大量精銳。因此,蒙宋戰争一度陷入僵持。
中路,孟珙訓練新軍的行動成效明顯。荊襄一帶的宋軍總兵力接近十三萬,且戰鬥力較強。更爲關鍵的是,荊襄戰場實現了與巴蜀戰場的聯防。趁着這一段時間,孟工還發掘與培養了一批軍政人才,包括李庭芝、王登等人。長江中遊的防禦狀況,得到明顯的改善。
但是到在宗王拔都和大将兀良合台的支持下,拖雷長子蒙哥被推舉爲蒙古第四任大汗。爲了顯示自己的威嚴,蒙哥繼續堅持前幾代大汗的意志,繼續大規模對外擴張的步伐。在确定這一戰略後,蒙古高層開始行動起來了。
爲了突破宋軍的防線,蒙古人盯上另一個看似毫無關系的地方政權——大理。在傳統軍事看來,是一種近乎瘋狂的行爲。大軍在遠離後方,不知路況的情況下遠征,一旦無法迅速取勝,就會陷入屯兵堅城、久攻不克的不利局面。這是曆代兵家所忌諱的,然而蒙古運氣好,取得了勝利。
蒙元奪取了大理,完成了戰略大迂回,使得大宋的川蜀防線形同虛設,讓整條防線上出現了漏洞。而老天再次照顧了大宋,蒙哥戰死釣魚城,使得蒙古再次陷入内亂,但在忽必烈奪取汗位後再次攻宋,後邊的事情大家都是親身經曆者,自不必多言。
而廖東的結論是即便宋軍在占據地利的情況下都未能擋住蒙元,何況殘破的關河防線,所以要想徹底穩固江山,隻有奪取中原,收複燕雲十六州,才能在戰略上形成對蒙元,乃至北部遊牧民族的防禦優勢,徹底消除來自北方對大宋的威脅。
因此結論就是皇帝以皇帝的英明神武,早已洞察先機,北伐中原也絕不會在收複三京後就止步不前。而目前的暫停進攻,隻是戰術上的調整,在積存糧草和物資,準備對蒙元發動決戰,一舉攻取大都,将蒙元政權逐出中原……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看來是我等淺薄了!”朱瑜歎口氣,舉杯敬廖東一杯酒。
“不敢,我也隻是一家淺見,朱倉使過譽了!”盡管品級懸殊,可廖東哪裏敢托大,趕緊飲下道。
“诶,廖統領之才我等已經親見,将這内丘城治理的井井有條,比之我等途徑的州縣皆要繁華,安定。且聽将軍剛剛所言,比之那些上官更有見地,堪稱儒将!”謝斌給廖東斟上酒言道,其不僅态度恭謹,言語也是誠懇,不似作僞。
“儒将之名可不敢當,軍中人才濟濟,我與他們相較不過是極普通一個軍卒罷了!”廖東聽了冷汗直流,自己一個小小統領敢稱儒将,那豈不是找死呢!
“廖統領勿需自謙,這番品評不僅有前人的總結,也有個人的見地,十分不錯,将來必是前途似錦!”趙昺這時拿起酒壺給其斟上笑道。
“這……”皇帝給自己斟酒,廖東一時間鬧得手足無措,得到了皇帝的認可更是心緒激蕩,喃喃的不知說啥是好。
“唉,可歎我等也是七尺男兒,卻不能若韓、範先輩提刀上馬殺賊,收複我大好河山!”謝斌獨飲一杯哀歎道。
“呵呵,書生領兵,遺禍無窮。”王欽聽了卻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文武殊途,謝老弟還是好好的當你的監當官,勿要天天想着領軍上陣了,否則不知要如你的先輩們害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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