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城的隊伍較多,尤其是完成前送的隊伍想要在春節前返鄉,導緻内丘城中人口驟然增加,出城和入城的車流擠在一處,一時間造成街道堵塞。各個隊伍間相互争道,不免發生争執。
一團統領廖東擔心有亂,與知縣衛玄領一隊軍卒巡視街道,疏導交通,他突然看到街邊停留着一支剛剛入城,被堵在路邊的運輸隊,而不遠處一禁軍軍官在路邊與商販讨價還價,不禁脫口道:
“陛下……”
“廖團練,怎麽了?”與其并肩而行的知縣衛玄聽他突然喊陛下,慌忙的也跟着左顧右看的問道。
按照大宋舊官制,會在地方設置團練使、防禦使、觀察使作爲軍事官職,但是随着制度的變遷,觀察使和防禦使演變僅爲武臣準備升遷之寄祿官,無職掌、無定員,不駐本州,成爲虛銜。而團練使爲負責一方團練的軍事官職,統領地方自衛隊,也是個閑職。
在收複江南後,趙重新組建州軍,平日負責維護地方治安,緝捕盜匪,戰時作爲預備隊出征。州軍以師爲單位,編制兵員在二千至五千人不等,設三個團,相當于減編輕步兵師。每個府路設一個師,兵力分駐各地,一般管縣州駐紮一個團,縣和下等州駐紮一個營或一個都。
爲了便于與地方接洽,師都統同時兼任府路觀察使,掌一地地方武裝,相當于現代的省軍區;團統領兼任大州的防禦使,相當于軍分區;而駐州縣的統制或指揮使兼任團練使,除負責指揮所轄諸部外,還要負責組織和編練地方鄉兵,算是武裝部吧!
揚州師正式軍号其實是淮南東路軍,因路治所在揚州所以也俗稱‘揚州師’。一團轄地在泗州,廖東按照規矩兼任泗州防禦使,所以衛玄稱其爲防禦使也沒有錯。他們師轄地靠近前線,也最先加入戰鬥,緊随大軍前移,先今進駐邢州及轄下軍、縣。
“哦,昨日有報稱陛下遣教坊司前往前線慰軍,讓我們準備宿營地,可至今卻無人聯絡,我想是不是就被堵在這裏了!”廖東意識到自己可能失言了,連忙找了個借口搪塞道。但還是又瞅了一眼那個年輕的禁軍軍官,覺得其與陛下長相極爲相似,可又不敢确認。
廖東的确是見過皇帝的,他出身于禦前護軍親衛團,所部在瓊州戍衛府城,時常能遠遠見到陛下。而在收複江南之役,禦前護軍一直由陛下親領征戰各地,見到陛下的機會更多,首次北伐時,皇帝再次率領禦前護軍親征,廖東已經升爲指揮使。
當時大軍在揚州圍城數月,與陛下見面的機會更多。可惜他後來在攻取揚州的戰鬥中負傷。傷愈後北伐已經結束,留在揚州養傷他被兵部整編進新建的揚州師,官升一級成爲一團統領,駐紮在泗州,已經四五年未見過陛下了。
“此事也讓吾頭疼,現在返程的和前行的将咱們這小小的城池都塞滿了,哪裏還有下腳的地方!”衛玄揉揉太陽穴苦笑道,“可這又是禮部下派的事情,還牽扯到教坊司那些小娘子們,這天寒地凍的又何必呢!”
“衛知縣,此事不可輕忽,這次說是禮部的事情,其實是陛下的禦旨,若是出了問題豈不通了天!”廖東搖搖頭道。
雖然一時間廖東無法确認那人真是皇帝,但以他多年在護軍的經曆還是看到些端倪。他知道皇帝侍衛中還有暗衛存在,就在那隊正的身旁便有些若即若離的人員遊蕩,他們鷹隼似的眼睛警惕注視着周邊的人流,而手或是放在槍柄上,或是揣在懷中。現在看似懶散随意,一旦有變就會像豹子一樣撲上去。
“統領說的是,可城中和城外的驿館皆早已住滿,又不好将人趕出去,就是縣衙也安排給那些往來的官員了!”衛玄也十分爲難,沉吟片刻道,“而今能夠住人的也隻有城東的校場,而縣學收拾一下,可以住人,但他們那麽多車仗就難以安置了!”
“那邊住到營中吧!”廖東毫不猶豫地答道,“車仗可以停在校場上,将營中的房舍騰出幾間來供他們居住,那些小娘子們一路辛苦,晚上别受了風寒!”
“如此安排雖然妥當,但是讓士卒們騰退房屋,卻是受苦了!”衛玄有些不好意思地言道。
“都是爲了辦差,談不上辛苦!”廖東言道。
“廖統領、知縣可找到你們了!”這時有一個衙役領着兩個人擠過來道。
“出什麽事情了?”衛玄急問道。
“哦,我們是總管府的,已經與貴縣事先打過招呼協助安排營地,還請衛知縣幫忙!”其中一位拱手施禮,又亮出腰牌道。
“陳主事,城中條件實在簡陋,隻能請諸位屈尊城東軍營了!”衛玄見腰牌是禮部頒發的,其乃是從五品的教坊司主事,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而其又是朝官,擔心其嫌棄連忙還禮道。
“不必多禮,比之在城外宿營已經好上百倍了!”陳主事卻是沒有挑剔,而是十分客氣地道,“那邊已經快出亂子了,還請衛知縣盡快安排一二。”
“下官即刻安排!”衛玄順着其所指方向看去,隻見廂車中那些小娘子可能旅途寂寞,進了城紛紛打開車簾向外張望。而能入選教坊司的女子皆是天生麗質的美嬌娘,即便不施水粉也是光彩靓人,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竟将剛剛疏通的道路又堵塞了,而護送的軍兵則布置警戒線阻擋住人群。
“知縣,便由吾護送上官們前往吧!”廖東見狀言道。
“那就有勞了!”聽其說話,那位陳主事定睛看了廖東片刻拱手道。
“末将本分,不敢當!”廖東趕緊回禮笑笑道。
眼見人群越聚越多,廖東不敢怠慢,命令一名親衛先行前往軍營傳令騰出房間,又指揮軍卒們疏通道路。而護送的隊伍也整理隊伍緊随而行,他偷眼看到那位隊正聽到命令也迅速歸隊,将買的東西放入鞍袋,卻并未上馬,而是指揮自己的部下牽馬步行随護。
廖東一邊指揮手下開路,一邊觀察這支運輸隊,作爲出身于大宋最爲精銳的護軍軍官,他看出這明顯是兩支不同的隊伍。在前的那支明顯是由州軍護送的,與後邊的那支稱是總管府的隊伍相較,不僅隻是裝備上的差距,氣勢和紀律明顯也要差得多。
不過那支号稱總管府的親衛軍在廖東眼中也不相稱。首先他們的戰馬皆是精選的外藩良種馬,以他所知這些馬數量稀缺,隻有高階将帥才能弄到,而能成建制配發的也隻有禦前護軍侍衛營和親衛旅騎兵團,即便是護軍的騎兵旅也隻有少量裝備。
其次這些軍兵身上皆有股内斂的肅殺之氣,這隻有身經百戰、經曆生死的精銳之士才具有的。他們面上看着淡然,但是渾身筋肉緊繃,随時都能夠投入厮殺。而這些即便是禁軍中的那些号稱精銳的跳蕩兵也是無法做到的。
再有便是禦前護軍雖爲皇帝親軍,但是軍紀向來是諸軍之冠,可稱的上是嚴苛,他們身上根本沒有那種驕橫和不可一世的模樣,而侍衛營作爲陛下的貼身近衛更是被稱爲護軍中的标杆。眼前的這些軍兵無論是駕車的車夫,還是牽馬而行的軍兵皆是步行,将手中的缰繩收到根部,牢牢的控制着馬匹,防止擾了路上行人。
更讓廖東笃定的是剛剛與他們聯絡的所謂禮部主事,分明就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僚臣陳識時。其可能記不住自己這個親衛旅的指揮使,但是大家都認識這位皇貴妃的哥哥,戶部尚書的兒子、兵部尚書的侄子。
而由隐去軍号的侍衛營護衛,又有近臣在旁,那麽他們保護之人也就呼之欲出了。但廖東深知其中的規矩,不該問的不能問,皇帝冒充一個軍卒隐匿身份和行蹤混于隊伍之中定有說不得的原因,自己更是不能因爲一時的沖動暴露陛下的身份。
可這并不妨礙廖東爲陛下默默出份力,他将營區的好房子迅速騰空,讓自己的麾下擠到剩餘不多的房間中,又吩咐火軍多預備些柴薪和熱水,其它的卻沒有敢擅自準備。而他并沒有多做解釋,隻說總管府有令要各地州府和駐軍要照顧好慰軍的禮部一行人,不得有絲毫差池。
不過讓廖東有些失望的是皇帝并沒有住進專屬自己的統領宅院,卻是便宜了那些押運的‘官員’,其睡在了普通士兵營房中。雖然他已經下令加強城内外的警戒,增派了城東的巡邏隊,但還是他不大放心,晚膳後便出門巡察,走到馬棚處卻見有人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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