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當下河北兩路可戰之兵隻有張副使統領的左翊侍衛親軍左、右兩衛及部分鎮戍軍,兵力不足五萬。而京師周圍的駐衛皆已入衛都城,兵力也隻有不足十萬之數。陸續趕來的勤王軍僅有部分山西衛軍和遼陽行省三萬鎮戍軍,嶺北諸王軍尚在途中。守城尚顯不足,如何有餘力反擊!”安童想了想言道。
“不對吧!”鐵穆耳聽了擺手道,“吾接報說兵部在中書行省便征簽民軍十萬,戰馬二萬匹;真定都萬戶史格也報他們已經募集了民軍三萬;行軍萬戶、藁城令董文直亦報散盡家财招募四方豪傑萬人,并舉族男子皆入軍伍,以抗南朝;張也報在保州重金招募壯士三萬,買馬兩千匹,并收河北路駐州縣之兵,得兵兩萬。”
“如此算來,我朝兵力已經不遜于南朝。且當下各處民軍保衛鄉土,必會死戰。而南軍北侵入境數千裏,早已兵困馬乏,又分兵多路,隻要擇一路擊之,大敗于其便會使得其餘兩路失去支撐,難以相顧,從而不得不退軍。此時我朝勤王之軍皆已到達,追殺潰軍大事可成!”
“大汗,南朝出動舉國之兵,僅察明番号的禁軍就有十餘個軍,達到三十餘萬,且有大量州軍北調屯駐後方,兵力不遜于二十萬,皆是久經訓練的精銳之師。而我朝兵力看似與其相當,但是多爲新簽募的丁壯和鄉兵,他們未經訓練,又缺乏兵仗,據城而戰尚可,但是與敵對陣卻非對手!”安童聽了腦袋青筋直蹦,以爲這孩子昨晚的酒還未醒在說胡話,可當下也隻能耐着性子勸道。
“當年河北助我朝伐金攻宋的中原漢軍也皆是豪強四起,招募的鄉勇,卻能攻戰有方,作戰悍勇,攻城拔地無不取勝,爲我朝立下殊勳。而今雖承平多時,怎生就不敵那些南人?”鐵穆耳以爲其言過其實,不肯相信地道。
“大汗,平章所言确實。”眼見大汗不信,安童對坐在下手的闊裏吉思使個眼色,他沉思片刻道。
“難道你也失去了與南軍一戰的勇氣,被他們的吓破了膽嗎?”鐵穆耳見此大怒,指着其喝道。
“大汗,宋軍在攻勢正盛之下,突然停止進攻,臣以爲其并非疲不能戰,隻是爲避開嚴寒才轉入休整,謀劃春後再戰,而并非無再戰之力。”闊裏吉思并爲之所動,而是接着道,“真定府隻駐有鎮戍軍兩千,探馬赤軍五百,但他們久居後方訓練松懈,對付匪寇亂民尚可,卻難敵南朝大軍。”
“此外我朝民間百姓不準持械,又禁聚集習武,以防生亂。因而民間尚武之風已然淡薄,悍勇之氣消弭,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是那些習封的昔日漢侯,爲表明自己無反叛之意,後代也多轉而棄武習文,不谙兵事,如何能與南朝百戰之師對陣。”
“在先汗就有诏令,令各州縣每歲召集鄉勇利用冬閑習練戰技,以備戰事。而現在則言疏于訓練,難道是爾等蒙蔽聖聽嗎?”鐵穆耳聽了斥問道。
“大汗,鄉間不準持器械,私藏弓弩者死罪,即便是那些豪門世家也不得有軍械和盔甲。鄉勇訓練也隻能持棍棒而已,州縣武庫儲備的軍械也不過百,弓箭不過十副,如何訓練。他們即便驟然募集了鄉勇,也難有那麽多的甲仗器械,如何與南軍戰鬥!”安童歎口氣道。
鐵穆耳聽了啞然,臉色黯然。他明白曆史不管哪朝哪代,皇帝都是至高無上的統治,然而哪個皇帝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病,那就是怕被人取而代之。所以必須用盡一切方法來保護。爲此,皇帝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謀反、造反等一切以推翻皇權爲宗旨的活動。
而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防範于未然,隻要誰有謀反的苗頭,就先下手爲強。然而,如何判定謀反呢?謀反最重要還是依靠暴力手段,簡單來說就是要有人,特别是要有軍隊。所以,對于武器的管控,成爲曆朝曆代的重點工作。
如此就有一個說法,就是“禁甲不禁兵”,蓄養一定規模的家丁和私兵有時候都沒有事情,但是卻不能私藏甲胄。又有所謂“一甲頂三弩,三甲進地府”,意思就是古代一件甲胄可以抵三把弓箭,而私藏甲胄是需要被抄家滅族的。
而如此嚴格是因爲菜刀以及鋤具都是百姓必須的用品,家裏有這些東西自然是非常正常的,但是若是有了甲胄,不用審判直接就可以就地斬殺。因爲一副甲胄價值不菲,一般百姓也用不起。甲胄制作之繁雜,打制之耗時費力,非有國家力量則不可及也,民間亦無可能集中資源大規模制甲胄。
可如果是自己擁有鍛造機構,那麽這個人的實力必然不會簡單,像鍛造甲胄這樣的工作并不是随便哪個人就能做的,不但對材料質量有一定要求,後期的拼接鍛造也有特殊的手法,況且一套甲胄所花費的錢财并不是一筆小數目,一般工匠團體根本接不下來。
所以有能力拉攏精英工匠并且開設高規格鍛造工廠的人,必然擁有雄厚的财力和權利。如果是借用官府機構來鍛造甲胄,那麽就更厲害了,這個人在朝中一定有着很高的地位,畢竟想串通好各個環節的工作人員,沒有一點威信和手段是沒法做到的。
那就是普通的民衆根本沒有财力和能力去鍛造甲胄,能有“希望”打造出甲胄的人要麽是地方世族或者軍閥,要麽是宮中官員或者貴族,這些群體不僅擁有雄厚财力,也擁有不同程度的号召力,其中某些人的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以後,很有可能就會有一些謀逆活動出現。
因爲在戰争中,盔甲對于士兵來說是防護自己的一個手段,就算開始打仗,那刀在戰争中也不一定處于主導地位。而是對于國家來說,就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體現了。在戰争中,對面拿刀砍不傷我,而我卻能砍死對面,這會給敵軍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
所以說有着精良盔甲的士兵可以以一敵三,甚至能保證在十人圍攻之下不死,且甲胄的戰争意味太重。在朝廷的眼中,既然穿上了铠甲就意味着準備戰鬥,有甲胄就意味着招兵買馬,有造反的嫌疑,沒有經過朝廷的允許,誰持有甲胄就會被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
即使是朝廷重臣也不能例外,像當年西漢時期的周亞夫,他爲漢景帝讨伐七國的叛軍,拜将封侯,誰會想到這麽大的一個功臣會被人舉報家中藏匿铠甲,這在當時是謀反的大罪,就像是周亞夫一樣的功臣都不能幸免,因此他就被下入大牢,最終絕食而死。
而鐵穆耳作爲蒙古人更加知道漢人數量龐大,而蒙古人不過百萬,人口多寡十分懸殊。因此對漢人一直是嚴加防範,也對民間武器和盔甲的管制最爲嚴格。
不僅《刑律》中規定:諸漢人持兵器者,禁之;漢人爲軍者不禁。諸賣軍器者,賣與應執把之人者不禁。諸民間有藏鐵尺、鐵骨朵,及含刀鐵拄杖者,禁之。諸私藏甲全副者,處死;不成副者,笞五十七,徒一年;零散甲片下堪穿系禦敵者,笞三十七。槍若刀若弩私有十件者,處死;五件以上,杖九十七,徒三年;四件以上,七十七,徒二年;不堪使用,笞五十七。弓箭私有十副者,處死;五副以上,杖九十七,徒三年;四副以下,七十七,徒二年;不成副,笞五十七。凡弓一,箭三十,爲一副。
更有地方甚者,不準漢人擁有鐵器,擔心其用鐵器鑄刀連百姓家門上的扣門環都要卸下來,他更聽說立國初年有兵卒下去收鐵,見到漢人鞋子上面的鉚釘都要被拔走。所以百姓家裏連鐵質的農具都沒有,都是使用木叉、木耙。
鐵穆耳有些着惱,這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個套。當下征募了那麽多的丁壯,實際上都是些未經訓練的,不識刀兵的農夫。而地方上鄉勇更是連刀槍都沒有,難道讓他們拿着農具和棍棒去打仗,他覺得自己再蠢也知道那是去送死。
“大汗,勿要着急,我朝地方重鎮皆設有武庫,存貯甲仗弓弩。真定和保州皆是軍事重鎮,定然有大量的器械,可令他們啓用武裝鄉勇,抗擊南軍!”李思衍這時禀告道。
“這……”可想到在京畿之地有數萬武裝起來的漢人,鐵穆耳又有些遲疑了。
“大汗,非常之時不要顧及太多,當前一切以擊退南軍爲要!”安童見大汗又猶豫不決,心中不住歎氣道。
“好,便依諸位,命各行省開放武庫,武裝鄉勇和募兵!”鐵穆耳又沉思良久,終于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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