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不是想爲自己的‘祖宗’招魂,也無意爲其洗白,說心裏話自己與他根本沒有一毛錢的關系,自己隻是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場上就事論事。
在端平元年,金國最後的都城蔡州被攻陷,金國滅亡。宋大将孟珙率軍隊載着金哀宗的遺骨回到南都城臨安,将金哀宗的遺骨送到太廟告慰那些被金兵欺侮過的先人,舉國上下是一片歡欣,朝中也舉行了一系列的慶祝活動,可以說士氣正旺。
而也在這一年,執掌南宋大權二十餘年的史彌遠在死去後,年輕的理宗終于迎來了親政。他意圖有所作爲,主導了一場“端平更化”,蕩除弊政,提拔了大批新人,更急于擺脫史彌遠留下的那種持重政策帶來的收縮防禦影響,并以積極進取的軍事行動是配合了他的所謂端平更化。
而蒙古這邊,大汗窩闊台考慮到糧草不足、天氣轉熱,将大軍北撤黃河以北,河南就成了無人占領的地區。在黃河南邊的隻有大将速不台和塔察兒兩支機動部隊,其餘的守備部隊都是原金兵投降蒙古被改編的漢軍。且當時宋蒙之間對河南的歸屬沒有做出明确的規定,河南便成了無人占領的空白區。
理宗血氣方剛,正欲行恢複之計,趙範、趙葵兄弟此時提出趁蒙古北撤之機,出兵北伐,撫定中原、堅守黃河、占據潼關、收複三京。位居首相的右丞相兼樞密使鄭清之也一改先前的主和姿态,非常贊成出兵中原。采納了趙氏兄弟提出的“踞關守河”的建議,即西守潼關、北依黃河與蒙古對峙,這需要收複包括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應天府三京在内的中原地帶。
趙昺因爲理宗皇帝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至少趙昺以爲當時确是一把好局,手裏的牌也不錯,而決定出兵也具有一定的前瞻性與合理性。從政治上講正是擺脫史彌遠的陰影,通過一場勝利來樹立自己的威信,爲自己的革新鋪平道路;從軍事上将占據‘三京’不僅實現了重回中原的目标,也大大的改變了南渡之後窘迫的防禦态勢,說不定還能給大宋朝續命,自然也不用他這麽辛苦了。
問題是自己這位爺爺明顯沒有經曆過自己的苦難,更沒有機會穿越千年,所以其雖然拿着一把好牌卻沒有打出自己想要的結果。當時南宋宰相鄭清之主持滅金之戰,但兵部尚書史嵩之、參知政事喬行簡及剛因史彌遠死去而入朝得到重用的真德秀、樞密院副都承吳淵、淮西總領吳潛等多數大臣均持反對意見。
理宗皇帝沒有認清當下的形勢,也沒有估計到後果的嚴重性。而是在這樣一片反對聲中,下诏“求直言”表示自己要從善如流,但這隻是表明工作,結果還是悍然決定出兵。更爲嚴重的是理宗皇帝剛剛親政,沒有意識到‘人心叵測’的真谛,根本玩兒不轉,又遇到了一幫豬隊友,失敗在決策之初就埋下了伏筆。
另外對于久居宮中,又在史彌遠的遮蔽下對于蒙元的了解十分有限,尤其是對于其恐怖的破壞力可謂是一無所知。那真是寸草不留,雞犬升天,以緻守護洛陽城的敵軍隻有七個人,而他還幻想着就糧當地,以解決運輸上的困難,進而導緻對于困難估計的嚴重不足。
但一切都已無法阻止理宗實現壯志的雄心,而牌局也在這種氛圍下開始了。但趙昺覺得這個時候就已經決定了戰争的勝負,因而他已經發現大宋的皇帝都有一個通病,他們有魄力去冒險一搏,卻沒有魄力去全力一搏,在這種國運賭博中以小博大偏偏還畏首畏尾,無論戰和都大打折扣,而既然沒有盡全力,居然也敢大大咧咧地不買保險不做風險預案,以至于兩淮入洛精銳,連有序撤退都做不到,白白浪費有生力量。
南宋覆亡的命運,明确的走勢從那一刻開始便已注定。至于理宗君臣,理宗自然不會承認自己“至暗”,鄭清之也不會認爲自己“甚奸”。其後的檢讨自然是皇帝下罪己诏,主戰派盡數被革職,而那些反對者則成了真正的赢家,倍受挫折的理宗也沉迷于女色,自後大宋再無人提北伐。
但是趙昺認爲失敗理宗有一定的責任,但是應當負主要責任的正是那些反對者,正是因爲他們的非暴力不合作,且在生死攸關的執行上居然也敢扯後腿,當時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的不配合,史嵩之的借口是當時沒糧運。聯蒙滅金時運輸是從京湖方面運輸的,端平入洛是從兩淮方面進入北方的。從端平入洛後趙範轉任京湖制置使來看,理宗完全有能力任命一個配合北伐的京湖制置使,可正是這點‘疏忽’使北伐的宋軍幾乎都被餓死了。
決策、執行體系的嚴重失誤,嚴重的内耗,導緻了無法挽回的結果。這對于趙昺來說是前車之鑒,也讓他意識到‘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句話是多麽正确,雖然他對自己的計劃充滿信心,但是對于眼前内政的紛亂,讓趙昺底氣不足。而一場大敗無論是從軍事上,還是政治上對于剛剛‘親政’的他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所以甯可錯過也不能貿然行事……
“陛下的意思是要放棄收複兩淮!”陸秀夫也終于嗅出了小皇帝話中的味道,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再次确認道。
“對,以其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敗仗,不若等一等!”趙昺點點頭道。
“陛下一直稱戰機難尋,可這次收複兩淮已經是戰機突顯,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時了!”趙孟錦有些着急道,“陛下,而當下各軍皆已是整訓完畢,士氣正旺,未必會敗。”
“真的沒有問題嗎?”趙昺擺手打斷其的話道,“你們之間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怨,互相使絆子,下黑手。到了戰場上誰敢保證不會因爲争奪功勞,搶奪戰利品,會不會又舊态萌發,不遵命令、不顧戰局,背後捅刀子,相互拆台呢?”
“攻則相護,退則相守。”衆将聽了都站起身敬禮後齊齊說道。
“說的總是比唱的好聽,等你們做到了再來朕面前請命!”趙昺冷哼一聲道。
“陛下,屬下等絕不負所望!”衆人再次敬禮道。
“諸位将軍不要再多言了,是本官令陛下失望,讓諸位受累了!”陸秀夫這時站起身尴尬地笑笑道,他聽出小皇帝這是在指桑罵槐,怪自己未能打理好朝政。
“陸相此言過了,是朕統馭無妨,不修内政才導緻今日之亂局,反而累及陸相了!”趙昺卻向陸秀夫略施一禮道。
“我以爲陛下還是以大局爲重,當下蒙元亡我之心未死,大戰随時爆發,當下還是應先鑲外後安内!”陸秀夫歎口氣道,他同樣清楚兩淮對大宋的意義,且作爲首相能收複兩淮青史也必留下他光輝的一筆。
“朕也想,但是現下朝中上下結黨成風,内政混亂,政令不通,欺上瞞下的事件層出不窮,朕敢冒此風險,陸相你敢嗎?”趙昺搖搖頭反問道。
“臣……臣,不敢!”陸秀夫猶豫了下施禮道。他知道若是敗了,大宋不亡,自己也要承擔責任,青史上亦會留名,但卻非是在《忠臣傳》中,而是《奸佞篇》中了,這非是他所能夠承受的。
“陸相匆匆前來觐見,想是有要事禀告吧!”趙昺此時不再讨論此事,而是問道。
“哦,臣倒是忘了。”陸秀夫知道小皇帝不想在這個場合讨論此事,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陛下,上元節将至,臣是受命請陛下城頭賞燈,與民同樂。”
“唉,賞燈之事,陸相是如何安排的?”趙昺輕歎口氣道。其實他對前世也曾對史書中的大宋元宵燈會充滿無限遐想,但是在瓊州一次燈會之後便下旨停辦了,隻是沿街點些燈籠裝點下氣氛而已。但他聽說去歲爲慶祝收複臨安,重現了當年盛事燈會,紮了鳌山。今年又是大婚,又是親政,不知道會弄出什麽場面。
“因爲今年陛下未在宮中,因而太後令皇後主持今年元宵燈會。皇後命在宮門紮起了鳌山,并下懿旨命内省各司皆要制造花燈,令平江依例進燈,京中各行會皆要制燈,沿街酒樓和店鋪盡要張燈結彩。各府衙門都要挂燈,并命教坊司排練了歌舞……”陸秀夫禀告道。
“朕知道了,這敗家娘們兒……”趙昺右手撫胸,左手攥拳連連捶着桌子惡狠狠地道。
“陛下息怒,切勿沖動!”陸秀夫從未見過小皇帝當衆罵人,且罵的如此惡毒,罵的卻是新奇,可他能斷定是皇後,如此讓他大感不妙,急忙勸道。
“倪亮點兵一團随朕回宮!”趙昺卻仿佛未聽到一般,又重重捶了下桌子道。
“是,屬下遵命!”倪亮沒有絲毫猶豫起身接令,随即出門調動兵将。
“陛下,不必如此吧!”趙孟錦确是吃了一驚,爲了些許小事便要動兵,這也太過了。
“你等也立刻全副武裝随朕一同回宮!”趙昺站起身整整衣領,拉平衣襟,向後伸手,侍立在旁的陳墩立刻将挂在衣架上的武裝帶拿過遞給小皇帝,他便紮上腰帶邊回首道。
“陛下,皇後依例行事,并無大過,這是又爲何啊?”陸秀夫眼見小皇帝離座,戴上帽子,将軍刀挂在腰上,臉上一副殺氣騰騰地樣子,而在座的衆将也不敢再多言紛紛整理軍服,披挂武器,他急忙擋在前面道。
“朕一再言,江南初定,百廢待興,一切要以國事爲重,不可奢靡浪費。可其死如何做的?一座鳌山要浪費多少人力物力,一盞燈隻怕要夠十戶中等人家月餘的生活所費了,又不知多少人間因爲進燈之事而家破人亡。這是小事情嗎?”趙昺收拾整齊擡頭質問道。
“陛下,我朝曆年皆舉行上元燈會乃是爲宣示區宇安定,天下太平,去歲陛下大婚,今又親政,也應大慶。皇後如此也是爲陛下好,又何必動怒呢?”陸秀夫再勸道。
“朕一直以爲陸相是明白朕心的,今日看來有拗。”趙昺定睛看了陸秀夫片刻道,“陸相既然是進士出身,又在太學苦讀多年,當知蘇大學士的《谏買浙燈狀》;汝又經曆亡國之痛,也應知太平豈是一場燈會所能粉飾而來的,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愚民之策真就能讓天下人相信嗎?這隻能讓百姓笑話我們的拙劣和無能,痛罵我們的貪婪和無恥!”趙昺憤憤然地說道。
“陛下,臣……臣以爲此事既然已經木已成舟,隻能事後補救。而此事皇後又得太後谕旨,陛下貿然領兵回宮,清理後宮,豈不更令天下人笑話,讓太後心驚,衆臣惶恐嗎?”陸秀夫聽了也覺羞愧,但是依然擋在前邊沒有讓開,沉吟片刻道。
“當下朕早已成了天下人之笑柄,難道還怕再添些笑料嗎?陸相若是覺得爲難,盡可避之。”趙昺輕笑着道。
“請陸相退避,勿要讓吾等爲難!”這時趙孟錦和江钲上前對陸秀夫施禮道。
“還請陛下三思而行,勿要沖動!”陸秀夫看看站在小皇帝身側的衆将,知道隻要陛下一個眼色,他們便會動手将自己扯開,而他也知道那時被拉開的不僅是自己,卻是文臣徹底失勢,此後将是皇權至上,武人掌政了,因而仍沒有退開,依然施禮勸谏正色道。
“唉,此事乃是朕的家事,陸相還是回避吧,朕自有分寸!”趙昺看着陸秀夫堅定的眼神,輕歎了口氣道,然後擡手撥開陸秀夫大步向前,在衆将的簇擁下出了們。
“陛下……”
“陸相,還是不要再攔了,陛下既然說是處理家事,作爲臣子的就不要多言了,否則被遷怒于他人就不美了!”陳墩攔住還要上前的陸秀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