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诏諸位上官前來,是想征詢‘阆中事件’南朝會作何态度,又如何善後!”真金輕咳了一聲,賀惟賢立刻就秒懂了,這是讓自己說話,告訴他們是幹什麽來了。他沖衆人施禮道。
“若戰報屬實,南朝吃了大虧,必然會借機尋事。但是虛報,則南朝自無話可說,也就談不上善後了!”李謙沉吟片刻道。
“平章說的輕巧,和議規定我朝軍隊及相關官員要在五月以前全部撤出西川,而今已經七月末旬,他們遲遲沒有退出,已是理虧。現又引發兩軍大戰,南軍無論勝負皆有話說,所以一旦消息傳回南朝,定然會遣使向我朝問責!”桑哥聽賀惟賢将大捷改成事件,就知大汗已經爲此事定了性,而李謙不知是年老耳背沒有聽清,還是有意爲其辯解,都已經拂了大汗的意,他當然不肯放過打擊異己的好時機,冷哼聲道。
“桑哥說的不錯,汪氏遲遲不肯退出西川,又在阆中與南軍發生大戰,等于失信于南朝,依照和議已經背約。所以無論勝負,皆給了南朝毀約的理由!”真金緩了口氣氣,又言道,“此事如何善後,諸位有何良策!”
“當前我朝财政困難夏收之後雖稍有緩解但是依然無法支撐一場大戰。且南下的草原軍有的剛剛到達防地,兵馬未歇情況不清貿然接戰難保不吃虧。而侍衛親軍已經組建完畢,可是盔甲、戰馬緊缺有的衛軍隻有半數着甲,勉強能做到一人一騎且缺乏訓練。此外箭矢儲備不足京畿武庫隻有五十萬支,弓不到十萬副,糧食儲備僅有一百萬石。”安童歎口氣言道。
他沒有明言,可大家皆明白朝廷的财力和兵力都不能支撐一場稍大的戰役後邊的意思就很清楚了其不主張與南朝在此時撕破臉,還要設法維護已經達成的和議,避免雙方再爆發戰争。
“父汗,兒臣以爲要慎重處理此事。”甘麻剌施禮道,“西川地域廣大交通不便,且汪氏久居于此事務繁雜,短短數月豈能處理幹淨。且此事乃是南軍挑起事端其不過是爲了自衛才動兵阻止,即便有過也隻是次要的。”
“哼汝是在爲其辯解嗎?”真金冷哼一聲道。
“兒臣不敢隻是實言禀告!”甘麻剌俯身施禮道。
“大汗大殿下所言亦是實情。南軍無禮,燒殺劫掠,汪氏反擊乃是行的正義之事。而今我軍氣勢低迷,也需要一場大勝來鼓舞士氣,此也表明汪氏還是有與南軍一戰之力的,來日也是大汗的臂助!”李謙見甘麻剌惹怒了真金,出言爲其圓場道。
“平章此言差矣!”桑哥言道,“汪氏背約乃是不義,違抗君命是爲不忠,而三皇子也因此滞留南朝不得還歸,此事更是将他陷于絕境。其如何擔得起忠義二字,實是宵小之徒!”
“阆中之事,可是你指使?”桑哥的話一下讓真金警醒起來,他知道甘麻剌與鐵穆耳都在暗中争奪儲君之位,而南朝一旦追究此事,第一個就會拿在臨安爲質的鐵穆耳出氣,其也就達到了借刀殺人的目的。
“兒臣與此事毫無幹系,更無指使之舉,還請父汗明察!”甘麻剌大驚,他深知一旦擔上了殺兄害弟之名,儲位就與自己無緣了,連忙否認道。
“最好沒有!”真金撇了兒子一眼,哼聲道。
“兒臣絕不會做出那等之事!”甘麻剌躲開父皇冷酷的眼神,讪讪地道。
不過甘麻剌還是不免心虛,他自知不讨母後喜歡,而父汗又一直不肯立自己爲儲君。爲了增強自己在儲位争奪中的份量,他不僅繼續與李謙等一班漢臣保持密切的關系,且拉攏安童和伯顔這些崇尚漢法的權貴和宗王。而他也清楚手裏沒有軍隊做後盾,即便被立爲儲君也難以登上汗位。
但是原有的侍衛親軍各衛在南朝的打擊下幾乎全軍覆沒,與其交好的将領損失殆盡,這讓甘麻剌在奪嫡中比之有母後支持的鐵穆耳處于劣勢。而當下草原諸王入衛中原,侍衛親軍也在重建,但是人員的任命皆掌握在父汗之手,他難以得到他們的效忠。
所以甘麻剌就隻能拉攏地方豪強身上,而汪氏則是他重要的對象,其子弟在京中有許多人身居高位,在西北亦有着深厚的實力,所處的位置又扼守通往漠南的通路。一旦有事就能切斷支持鐵穆耳的草原宗王南下,又能協助他鎮壓和脅迫‘反叛’的宗王,保證自己繼承汗位,而汪氏對他也表達了善意,而讓他們關系密切起來,還是關于西川的事情。
西川是汪氏的地盤,當然不願意‘割讓’給大宋,因此在提出之時,就遭到了汪氏的反對,并請甘麻剌從中斡旋。但是迫于形勢,以及真金急于與南朝達成和議,一切努力皆成空。但是也讓雙方有了默契,結成了盟友。
汪氏不願意退出西川,但他們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因此就想将自己多年積攢下的家底搬回老家,人口牽制隴南地區。這不僅是違背和議,也需要時間,而甘麻剌也不想讓鐵穆耳返回大都。于是雙方達成了默契,在甘麻剌的默許下,汪氏竭力阻撓宋軍接收,以此激怒南朝,最好将鐵穆耳這個對頭永遠留在臨安才好。
誰知道其中又出了變故,汪平昌居然‘私入’宮禁,并殺傷宮人,激怒了皇後,将汪氏在京的子弟全給囚禁了,給全家招來了滅族之禍。甘麻剌在宮中也有自己的眼線,很快就查清了真相,其實就是皇後故意搞的鬼,以此作爲對他們的報複。
甘麻剌于是一邊遣人向汪惟孝報信,讓其盡快遣得力人手入京周旋,自己一邊設法營救,以保全汪平昌等人的性命。所以汪氏得到的消息比之宮中的問罪還要早些,汪惟孝得以早作準備,派人攜帶巨額金銀入京疏通的同時,也上疏請罪。
雙方明裏暗裏的奔走了一陣,也都清楚皇後這是存心在報複,意在至汪家于死地,其不松口誰也管不了這件事情。而大汗對其的行爲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混作不知。于是在與李謙等人商議後,他們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把事情搞大,讓大汗不得不過問此事。
但是他們也擔心事情難以收場,一旦引發兩國再度交兵,那就是同歸于盡的下場了。汪惟孝也是個狠人,以爲坐以待斃,不若拼死一搏。且你的兒子是兒子,而我的兒子也是兒子啊,既然你用陰險的手段誣陷,也就不能怪我們無義了。
而汪惟孝的底氣也是來自于自家封地的戰略地位及當前的形勢,如今草原宗王軍大舉南下入衛,漠南剩下的兵力還要防止漠北反叛的宗王作亂,朝廷要依靠他們汪家才能穩定西北形勢。另一方面,南軍幾十萬大軍陳兵淮北,虎視眈眈的欲攻中原腹地,朝廷無暇分兵來攻。而出了事情,也隻能安撫,不會過于苛責。
至于這麽做的後果,汪惟孝當然也清楚,自此真金會對汪氏失去信任,可這又如何,隻要來人甘麻剌繼承汗位,那麽自己今日所爲有功無過,隻會赢得更多的好處。而甘麻剌也明白這也是自己翻盤的機會,隻要鐵穆耳滞留南朝,那麽自己就少了最爲強勁的對手,事敗也自有汪家承擔。
汪惟孝想清楚前後之後,就炮制出了一個‘阆中大捷’,而且令報捷的使臣隻要沿途經過大的州縣就跑馬大呼,搞得天下皆知。如此一來,你大汗若是因此處分汪家,就會背上害怕南朝,擅殺功臣的惡名,誰還會爲你賣命。而自己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受到申饬,降爵削職,退出西川,汪家并不會遭受到多大的損失。
“汪氏這是在向大汗、朝廷示威,意在脅迫朝廷,免去其子之罪!”桑哥腦子好使的很,見大汗對甘麻剌起了疑心,又趕緊踏上一腳道,“我們皆知南朝小皇帝心胸狹隘,睚眦必報。汪氏伏擊南軍,令其損失慘重,其定然會起兵報複。那時兩國戰火重燃,中原危矣、京畿危矣,其誤國誤君,絕不能輕恕!”
“左丞言過其詞了吧?南朝小皇帝會爲了區區幾百條軍卒的性命再度興兵,豈不是玩笑!”安童言道。
“右丞不要忘了,當年南朝出兵江南是以護陵爲由,不過是爲了些死人;而攻四川也是打得營救川東淩霄寨得幾百殘兵;攻江北的理由任誰來看都是荒唐,僅僅是因爲讨要幾百匹戰馬,就興兵攻打揚州。而此次死了四百多兵将,對其而言再度興兵的理由也足夠了!”桑哥大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