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裏路對于趙昺來說除了無聊外,根本算不得什麽,隻是因爲隊伍龐大,每天的時間大部分都消耗在紮營和收營上,加之走走歇歇,他一個閑人更不會覺得疲勞。但是對于嬌養在宮中的幾位後妃來說,一路颠簸早就沒了初行的新鮮勁兒,覺得疲憊不堪。
待趙昺一行人到了,行宮裏早已有人收拾妥當,他洗漱完畢,又與衆後妃用了飯,便讓他們各自安歇。看看天色尚亮,他溜溜達達的出了内宮,來到随扈大臣們的駐地,幾個老臣歲數都不小了,對于他們來說祭陵也算是長途跋涉,過來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參見陛下!”接到通報,應節嚴等人已經在門外等候,齊齊施禮道。
“免禮,不必拘禮!”趙昺趕緊上前一一攙扶道,“幾位先生怎生皆住在一起?”
“陛下,我們行将緻仕,奉旨還鄉便天各一方,再聚不益,住在一起也好親近。”劉黻笑道。
“呵呵,大家高興就好,勿言朕苛待老臣就好!”趙昺讪笑道。
“陛下,請!”應節嚴請皇帝進屋道,“這裏已經很好了,我們住着寬敞,往來也方便!”
趙昺邊走邊看。按照制度,随扈的重臣皆有單獨的院落居住,但是他們同居于一處三進院落,有堂有廳,倒也能安置的下,隻是加上随行的仆役和親随有些擁擠罷了。
“這比之當年行朝海上已經好了很多,即便是到了瓊州,也并不是每人都能有這麽大的院子的。”劉黻在前引路,回首笑道。
“呵呵,初到瓊州之時,府城稍微好點的房子都被征用,吾與緻廣兩家擠在一處居住,甚至還有幾家住在一起的。”馬廷鸾指指陳仲微道。
“那時卻也不覺,居于一處反而覺得十分親熱,有時夢中還時常回到瓊州!”陳仲微捋捋胡須,十分向往地道。
“瓊州十年,卧薪嘗膽,對于我們來說皆是銘記在心,那時誰會想到我們尚有複國之日,能夠再拜祭諸位先皇,可惜吾等恐再無重回瓊州之日了!”徐宗仁頗有感觸地道。
“诶,那有何難,若想回瓊州,朕可派快船,在臨安出海,十日即可到達瓊州。”趙昺接話道,“其實朕也想回去看看,那可是朕的福地啊!”
“陛下,老臣可聽說陛下造出的新船可以逆風行駛,日行千裏,不知可否有幸搭乘出海?”劉黻問道。
“逆風行駛确是可以,不必如從前需要不斷轉向來借風,但是日行千裏尚未試過,不過日行八百裏不在話下。諸位若想搭乘又有何難,調過一艘來盡可!”趙昺言道。
“陛下,請坐!”進的後廳,應節嚴道。
“諸位先生真是好雅興啊,朕不知何時才能過上這種悠閑的日子啊!”看到廳中鋪着毯子,擺着軟榻,矮幾上擺着茶具,棋盤,邊上泥爐上烹着茶,冒着熱氣。趙昺不禁羨慕地道。
“陛下日理萬機,不比我們這些行将就木的老朽,隻能喝喝茶、下下棋,來打發時光了!”劉黻苦笑着道。
“劉相此言差矣,不能上殿議事,但是也可體察民情,爲國獻策!”趙昺知道這些老臣忙忙碌碌一輩子,加之從高位上退下來的失落,心理和生理上皆會産生巨大的落差,還需慢慢的适應,笑着道。
“吾等以後的日子就是含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了!”劉黻輕歎口氣道。
“朕給諸位愛卿在京中安置了府邸,想入宮隻要通報一聲,朕定倒履相迎!”趙昺沖衆人拱手道。
“陛下厚義,讓臣等感激涕零!”馬廷鸾施禮道。
“朕受諸位先生衷心教導、扶持,才有今日。而各位的功績足以彪炳史冊,朕不知何以爲報!”趙昺壓手讓衆人落座,親手爲他們斟上茶道。
衆人又寒暄了幾句,說了會兒往事,應節嚴皺皺眉道:“陛下,臣有幾句話想說,否則緻仕後恐再無機會了!”
“先生盡可教誨!”趙昺見其說的正式,也坐直身子道。
“常言‘帝王無家事’,說的是君王的家事也關乎國事!”應節嚴喝口茶言道,“陛下是不是與皇後不睦,進而不立東宮?”
“朕……朕隻能說有些關系,但非是主因!”這個問題讓趙昺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且十分敏感。但他知道師傅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問題,肯定也有另有深意,沉吟片刻回答道。
“皇後乃是一國之母,陛下不能私而忘公,做出失禮之事。”應節嚴道。
“唉,朕也難做啊!”趙昺也歎口氣道,“諸位愛卿是朕的師長,也算是長輩,朕也不怕家醜外揚了。”
“陛下,臣等絕不會妄言是非!”幾個人皆明白,内廷之事涉及皇帝的私密之事,那是絕不能外傳的,小皇帝這麽說,他們可不敢真的外傳。
“此時與前時的伏阙上疏有關,事前皇後的家人曾頻繁入宮,請皇後遊說朕罷行‘官紳一體納稅’,又假借皇後之名暗中鼓動士紳上書,挑動官府與士紳間的矛盾。朕爲此訓斥了皇後,令其嚴格約束家人,吳氏也上書自責,但很是敷衍,實在讓朕……”趙昺苦笑着搖搖頭道。
“吳氏實在有失體統,陛下已經寬恩,但如此敷衍實在不該!”徐宗仁皺皺眉道。
“陛下是擔心皇後誕下龍子,若是立爲太子,定然會愈加驕縱,那時再收拾起來會愈加麻煩!”劉黻言道。
“正是,吳氏前時燈會當街逞兇,朕已經嚴厲處置,本以爲他們會有所收斂。而其身爲皇親,更應爲百姓表率,可如今爲一己私利居然公然抗拒朝廷法度,讓朕很是失望!”趙昺搖搖頭,又道,“相比于陳氏,也有族中子弟參與上書。其雖爲族中遠親,已不再陳氏族譜之列,但陳氏兄弟依然馬上上書請罪,自陳失察之罪,并依照族規将犯事子弟遣回原籍,予以嚴懲。”
“當年以吳氏爲後,亦是以爲其作爲江南大族,官宦世家,在士林中甚有威望,可以助陛下穩定江南。但現下看來并沒有達到預期,且事當其反。而吳氏如此,定也以爲皇後誕下龍子,必爲我朝儲君,進而輕視朝廷!”劉黻言道。
“看來還是陛下英明,早已洞悉一切,斷絕了吳氏入仕之路,令其門人子弟難以影響朝政。否則他們齊向朝廷施壓,早立太子,今日将成困局。”徐宗仁言道。他這時明白了爲啥同爲外戚,陳氏兄弟卻同時成爲朝廷重臣,把持着最爲重要的兵部和戶部,當然這也與他們爲國立下殊勳有關。而最重要的原因還是陳氏根基不深,在朝野缺乏助力,扶植其爲新貴,正可借其牽制吳氏。
“如此看來,陛下緩立太子雖有違常例,但吾以爲現下情形,并無不妥,否則吳氏将愈加跋扈。若成尾大不掉之勢,對大宋有害無益。”陳仲微也點頭道。
“我朝最重嫡長,陛下還是要三思,謹慎處置!”應節嚴也未在多言道。
“此時也讓朕甚是頭疼。重了,影響夫妻和睦;輕了,不疼不癢,反而令其以爲朕在縱容!”趙昺揉揉額頭苦惱地道。
其實他清楚自己将此事挑明,他們就不會再問。因爲大宋自立國以來,士大夫們就對前朝那些外戚幹政、豎閹之患十分警惕,凡是涉及于此都會十分謹慎,有這個苗頭就會設法扼殺。而吳氏的行爲就已經初露端倪,他們自然會理解自己所爲,也是在預防外戚幹政的事情發生。
“陛下,如今蒙元連連戰敗,會不會向其它汗國求援,若是他們同時出兵,我朝将十分被動!”這個敏感的話題誰也不願意多談,皆是點到爲止,見目的已經達到,劉黻轉而換了一個話題。
“嗯,朕也曾十分擔心這個問題!”趙昺喝口茶,又毫無形象的用手背抹了下嘴道,“朕在收複江南後,不僅派出探子随商隊遠赴西域打探消息,還令前往波斯的海商收集有關的信息。而此次北伐俘獲了諸多蒙元高官,朕又親自詢問,了解了具體情況。情形要比我們所想樂觀的多!”
古代社會,受交通所限,消息傳播緩慢,而人員的流動一般也僅限于百裏之内,對外界可以說了解的甚少。而西北地區皆爲蒙元控制,獲得那邊的信息已經十分困難。而蒙古四大汗國橫跨現下的中亞和西亞地區,又隔着蒙元,距離江南何止萬裏,對他們的了解幾乎爲零,也難怪這些朝廷重臣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
趙昺當初來到這個世界,對于蒙古各汗國的情況也知之甚少,因此也是十分忌憚他們會相互爲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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