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待我,趙昺在回京的第三天便進入了工作狀态。在晨訓結束,洗漱完畢後,先行前往坤甯宮請安,太後照例留飯,一起用早膳。
“現在京中鬧得厲害,朝臣上書要求迎回德祐帝和全太後,以及福王等一應宗親。哀家還聽說民間風傳西湖中真龍顯聖之事,言其乃是德祐帝的化身,隻有其歸京複位才能永保大宋太平。官家以爲呢?”楊太後給趙昺夾了一筷子小菜問道、
“事情我也聽說了,關于迎回德祐帝之議也已經準奏,至于一應宗親已經被貶爲庶民,可以在議和交換戰俘時再議,否則于理不合,也是自食其言。”趙昺放下筷子答道,“西湖出現鬼怪之事,我也問過是些鄉紳在背後出錢出力,雇傭的一些邪道妖僧故弄玄虛,蠱惑人心,其意不外乎是借此要挾,要我在德祐帝之事上左右爲難。”
“嗯,但是神怪之事也不可輕忽,古人有訓:天有異象,必有災禍。官家還要妥善處置。”楊太後點點頭道,“迎歸宗親之事,哀家也知道陛下很爲難,但畢竟皆是太祖和太宗血脈,若是未能将他們迎歸,必然會使官家落下薄情的污名,有損官家清譽。”
“母後,天有異象之說皆是無稽之談,而湖中出現龍影,也不過是自然現象,也許與湖中的魚蝦、空中的星光、甚至湖邊的樹木有關。我已經遣人勘察,應該近日就有結論,屆時将會真相大白,謠言自破。”趙昺言道。
“至于……”趙昺有些爲難,自己将哥哥廢了封号,而楊太後卻仍稱其帝号,自己若是堅持稱其廢帝,恐楊太後會多想,一時語塞。
“官家有話盡可明言,咱們娘倆兒還有何不能說的!”楊太後溫言道。
“母後,據下屬回報,兄長與蒙元公主成婚後,一直被安置在上都居住,日前元廷下诏強令其出家爲僧,與幼子前往甘州學佛,習梵文及西蕃字經。又命全氏在大都正智寺出家爲尼。”趙昺言道,“因此我以爲蒙元無意放歸皇兄和全氏,即便強令其放歸,恐怕我朝也會做出極大的讓步!”
“全……全氏近況如何?”楊太後聽了愣了片刻急問道。
“自北遷入元之後,一直被安置在大都居住,後來母子被強行分離,抑郁成疾,一直抱恙,但暫時生命無憂!”趙昺回答道。
“可憐!”楊太後聽罷歎口氣,沉默片刻又道,“若蒙元同意放他們南歸,官家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嗯……”從楊太後的話語中,趙昺聽出了些弦外之音,讓德祐帝和全太後回來,即會形成兩帝和兩太後的局面。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脅,楊太後的地位同樣也會動搖。畢竟全太後是先帝皇後,正牌的老婆,其不過是個小老婆,兩人地位懸殊,且她的後位乃是群臣擁戴,沒有得到冊封,至今也沒有印玺金冊。她先問全氏,而不關心德祐帝,顯然是心中擔憂失去後位,難以自處。
“我以爲一切當以國事爲重,母後以爲兒子不配帝位,則會讓位于皇兄,我可避居海外,遠離朝廷,絕不會做出兄弟阋牆之事;若是母後覺得兒子堪用,也會妥善安置皇兄和全氏,恢複爵位肯定不可,卻也可以讓他兄長一家衣食無憂,全氏安度晚年的,也不會做出骨肉相殘之事。”
“你這孩子想的周到,但是還是要以國事爲重,畢竟複國不易,皆是大宋臣民用命換來的,我們不能因爲一己之私而壞了國事。而德祐帝和全氏當初未能全節,開城迎降,做出了爲人不齒之事,若是能夠南歸,也已經喪盡民心,失了德行,難以再勘複國大任。哀家還會一力支持官家,收複故土,回還舊都的。”楊太後寵溺的看向小皇帝道。
“母後,兒子何德何能,而今我們收複了兩淮,拓境千裏,雖是喜事,但事務也日益繁重,我也是招架不暇,難以應付。而今既然朝野對兄長複位呼聲甚高,我讓與其也無妨,正好可以做些喜歡的事情,遊曆各國,看看異國風情。”楊太後的話已然表明了其的态度,但是趙昺知道自己還是要矯情些,否則又是不謙虛的表現,惹上口舌。
“官家言重了!”楊太後言道,“此次官家禦駕親征,轉戰數千裏,大敗蒙元,解救百姓無數,功不亞于高宗皇帝,已然是天下歸心,豈能言退。且哀家也聽朝臣議論,有恢複三省之意,雖然要增加些官員,但是那些小事盡管讓他們去做,官家也能輕省些,哀家也覺得不錯!”
“我也接到有關奏疏,是否恢複三省,也拿不定主意,隻是先讓陸相先行商議,列出個條陳,是否恢複,還要請母後定奪。”趙昺知道自己在歸朝途中,暗示王應麟放出風聲,已經有了效果。當然不能承認是自己要做的,而是說成衆臣的意見,想想又施禮道,“另外,還有事想與母後商議下。”
“官家請言!”楊太後也頗感興趣地道。
“母後,如今我們已将蒙元遠逐千裏之外,臨安可暫保無憂。而皇兄的靈柩尚在孤島,雖四時有人祭奠,但我不能親祭,想将皇兄遷回攢宮暫厝,待收複中原,與諸位先帝歸葬祖陵;另一事,想爲母後制金冊、金印,行大典,立正朔。”
“官家好好的,怎生又說起這些事情?”楊太後聽了心中狂跳,但依然面露不悅地道,“官家早先也曾提過,哀家不是說過初回江南,國事艱難,一切暫緩嗎?”
“唉,母後大義,兒子甚是欣慰。但今非前時,一者外夷大敗,過境可安;二者國庫稍豐,還有餘力;三者……三者,兒子擔心一旦失了天意民願,想做也力有不逮,還是早日促成才能心安!”趙昺輕歎口氣道。
“哀家還是那句話,隻要我在,便無人可動搖官家之位!”楊太後厲聲道。
他心中明了,德祐帝卻是正牌奉诏繼位,而自己和景炎帝皆是群臣擁立。雖說事急從權,但終歸是搶了人家的位置,若是全氏母子南歸,自己和景炎帝及眼前這位都尴尬。但官家終歸是自己一手撫養大的,母子感情深厚,而德祐帝與自己毫無感情可言,其要上位定然是立全氏爲太後,削了他們的封号,甚至爲絕後患将自己母子誅殺。
而今官家驟然提及此事,倒像是安排後事,也可想見其在迎德祐帝歸朝之事上壓力甚大。可其在這個時候,還在爲自己和皇兄靈柩之事操心,想見孩子是多麽有心。楊太後當然也清楚其中可能也摻雜私心,甚至有要挾之意,而自己何嘗又不是如此。自己在臨安淪陷後逃出宮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死一帝、立一帝,其中艱難隻有自己清楚。
現下形勢好轉,官家甘冒奇險禦駕親征,打下了這大好河山,有了當下的太平。楊太後當然不願意讓人來‘摘桃子’,拱手讓出自己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好日子。而皇帝肯定也不願意,他現在手握重兵,又有朝中一班近臣的擁戴,怎肯束手就縛,自己若是支持此事,弄不好就是母子翻臉之時,自己又何必做這些裏外不讨好的事情呢!
“謝母後體諒!”趙昺再施禮道。他雖然不知道太後心中百轉千回,但是看其的樣子,當下在她心裏,那些凡是要求迎奉德祐帝的人隻怕都是敵人了。而他的心中也有了底兒,畢竟他們的根本利益是一緻的。
趙昺清楚當下以自己的實力,太後的決定已經無法影響他的決斷。可在這個時代,皇太後不僅僅隻具有母賢子孝的象征意義,且是在關鍵時刻能扭轉乾坤的地海神針。所以趙昺還是希望在重大事務上赢得太後的支持,與其決裂那是下下之策。
“窦興,哀家與管家光顧說話了,這飯菜都涼了,你拿去換些熱的來!”楊太後這時點點桌上的飯菜對身旁随侍的窦興道。
“是了!”窦興施禮道,揮手讓殿中的小黃門和宮女将飯食撤去,親自去催促。
“官家,恢複三省是好事,也要謹慎。那些士人看着恭順,但是也有些倔脾氣,一旦得了勢,便要事事幹涉。所以官家也要多個心眼兒,錢和兵都要攥在自己手裏,他們才會有所忌憚。”見左右已經無人,楊太後讓小皇帝靠近些輕聲囑咐道。
“嗯,兒子明白了,屆時還要母後多多指點,免得出了岔子!”趙昺見其謹慎,又警醒,顯然也清楚身邊有外臣的耳目,自然十分高興的應道。
“官家離京的日子,那些命婦沒少進宮在哀家耳旁呱噪,無外乎就是讓他們與百姓一樣納糧的事情。我也奇怪了,在瓊州的時候,日子那麽苦,他們也沒有人說三道四,現在日子好了,反而說頭兒多了。幹脆都将他們回了!”楊太後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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