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對于這段曆史都十分清楚,說起來自然脈絡清晰,對其中的典故和轶事也知之甚多,趙昺與幾位宰執商談一個上午,其實也可以說聽他們講了半晌書院發展史,雖然沒有對能學亂做出決斷,卻讓他可以全面的了解這一時期的士人思想狀态和轉變。而這也能讓他在處置當下學亂中能保持理性,從而選擇穩妥的方針來應對。
大家都知道宋朝文化的繁榮,與宋學宋學哺育出宋代知識分子的兼容精神有着極大的關系。宋代重要思想家幾乎都有“出入釋老”的經曆,無論程朱派,還是心學派,理學各派都吸收改造佛、道關于宇宙論、認識論與方法論的成果,重建新儒學的理論體系。
當時宋學各派,能夠做到學統四起而多元并存。神宗時期的洛學、新學與蜀學,南宋中期的朱熹理學、陸九淵心學與浙東學派,都落在同一個政治文化的架構之内,不同學派之間學術主張盡管不一,有些問題甚至針鋒相對,但也能夠實事求是地肯定對方學術的可取之處。
不過有話是這麽講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相輕’,所以這種兼容并蓄也是相對的,他們之間的紛争同樣不斷,即便是同源的學派也無法做的和諧相處。
首先表現在書院的祭祀活動上,這似乎帶有某種宗教色彩,實際上,書院供祀與佛道寺觀的祭祀方式也有所不同,不是祈求某些神靈的保佑,而是爲人樹立某種典型形象,是一種生動的教育形式。通過書院祭祀的對象可以表明該書院的學術宗旨和特點,也是書院教育的一大特色,還是一項特有的活動内容。
南宋書院除一般供祀孔孟等先聖先師之外,特别重視供祀周、程、張等北宋的理學大師,表明南宋書院大都與理學有關,是講理學的書院。不少書院都各有自己特有的供祀對象,多把本學派的創始人,或與該書院有密切關系的代表人物加以供奉,用以提高書院的社會地位,标明或保持該書院的學派特點和學術特色。
另外,各學派在學術傳播與師生傳承的過程中,過分強調道統和門戶,總認爲自家學說才是一本正經,而别人都是異端邪說。以這種道統觀,再去處理與其他學派士大夫的關系,就會出現自視甚高、責人太苛的結果。不在自家門戶或道統之内的人,往往認爲他們不是君子。
而這種治學态度之下,盛行于後的理學在還沒有正式确立爲官學以前,就容易激化爲類似慶元黨禁那樣的黨争;在理學認定爲官學以後,很容易滋生出一批應景的假道學。這是從理學本身來考量。也爲後來朝堂上的争鬥和學亂埋下了隐患。
在南宋政治環境惡化之際,知識分子還能否“獨善其身”?不可否認,在秦桧、韓侂胄、史彌遠與賈似道專政時代,那時知識分子中也有鮮廉寡恥之徒,鑽營進入統治集團的權力體制,迎合當局專制獨裁的政治意識。但那些有自己獨立價值追求的知識分子,大部分甯願閑居不仕,不再入朝爲官。
知識分子獨善其身,無非要有三個空間:生活空間、學術空間、政治空間。南宋即便類似慶元黨禁那樣的黑暗時期,這三個條件也仍然具備。
生活空間上,宋代有這個條件,哪怕不去擔任實職性差遣,還可以領取一份薪水,這是宋代優待士大夫的政策。例如陸遊,即便閑居在山陰老家,隻要沒将他從官簿上除名,其俸入還可以保證最基本的生活水準。所以在籍士大夫官僚即便不在朝任職,也能保持起碼的生活空間。
另外國家權力沒有取締書院,知識分子仍留有一定的學術空間。國家權力盡管可以流放知識分子中的反對派,但限于‘不殺士大夫與上書言事人’的祖宗家法,卻無法在肉體上消滅他們,這在爲知識分子預留政治空間這點上,還是很重要的。
從外部來看,宋代最高統治者對宋學各派所取的态度,不外乎接受、壓制與調和三種選擇。宋神宗起用王安石變法,可以視爲接受的模式。南宋前期,對王學以及洛學,采取不同程度的壓制方式,其極端就是慶元黨禁。第三種是調和的模式,從甯宗後期起到理宗時期,國家權力把理學确認爲官學,吸納進主流統治思想裏。
但必須強調的是市民社會、經濟大潮與知識分子的獨善其身,并不是截然對立,相互排斥的。由于宋學價值觀的确立,盡管其内部也有過王霸義利之争,但即便是強調利欲合理性的那些學者與士人,在講功利,講利欲時,也秉持着理性的态度,主張有一種自覺的約束。
因此也會有一部分士大夫去做官,期待通過自己的入仕,尤其通過提升皇帝的内省功夫,來達成他們内聖外王的政治追求。于是,就有朱熹那樣熱衷于當“帝王師”的士大夫學者。而一旦連帝王師也當不成,徹底碾碎了其“外王”夢後,還可以退出廟堂,疏離政壇,閑居不仕,獨善其身地從事自己的學術研究與學派傳承。
理學奠基于北宋時期。周敦頤、二程、張載、邵雍等人,反對漢唐經學教育隻重章句訓诂、箋注,主張爲學要講究明心養性,講明義理,認爲仁、義、忠、信不離乎心,本源于理,正心、誠意、修身爲爲學之本,必須以爲宗,以、爲體,以孔、孟爲法,構建起理學的基本體系和框架。
南宋書院的勃興,爲理學的發展和成熟爲提供了文化學術思想條件,随着理學體系的成熟,也就步入傳播階段,以便廣泛擴大理學的影響。書院講學是傳播理學的最好方式和最佳途徑,因爲書院具有教學與學術研究相結合的特點,書院大都不受或較少受科舉考試的制約,便于自由講授,自由研讨。因此,書院成爲研究和傳播理學的最理想的場所,成爲發展理學的學術教育基地。
而南宋的理學,形成不同的學派。每一學派都創辦了一批各具特色的書院,而每所書院也就成爲研讨或傳播某一理學派别學術思想的基地。他們各以書院爲基地傳播自己學派的學術思想,實現自己學派理想的教育目标。
講學是書院的主要活動内容,也是書院作爲教育機構的重要标志,南宋書院的講學有許多新發展。講學人可慕名聘請,或書院主持人自講,還可臨時請名人講演。不同學派可以互相交流、論辯。理學大師親自複修書院或新創書院,在書院授徒講學,提高了書院的學術地位,爲書院樹立了威信,擴大了書院的社會影響。
北宋的著名學者多在官學任職,南宋的著名學者大都逐步從官學移足書院。朱熹、陸九淵、呂祖謙、張栻等都是南宋學術界的名流,又是書院教育的積極倡導者,他們的弟子門人也都是積極創辦書院的有名人物,對南宋書院的勃興,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理學大師在書院講學,擴大了書院的影響,吸引了大批讀書士子慕名奔趨。特别是他們的弟子門人又各創書院,以擴大影響,又促成了書院繁盛的局面,造成了書院空前勃興之勢。而在政治環境逆轉、言論生态惡化的情況下,宋代書院的存在意義不可小觑。
書院是獨立于官學系統以外的私學系統,沒有必要向官方的價值系統投降繳械,這就爲思想學問的自由讨論保留了一方淨土。尤其是南宋轉向以後,絕大部分知識分子作爲政治上的反對派,就是通過書院這個陣地,來傳播自己的學術思想與價值理念。
趙昺認爲士人階層上書言事,關心時事,有一定的進步和積極意義,但是也并非如想象般的那樣完美。因爲其中确有一些士人拘泥古制而昧于政事,他們有些上書言事,不僅沒能觸及國計民生的大問題,還盡說些言不及義的老調子。正如史家呂思勉毫不客氣地批評所說:“外有強敵的壓迫,最主要的事務,就是富國強兵,而宋儒卻不能以全力貫注于此。”
他心中此時也有了些譜,當前的禍根,其實與高宗皇帝不無關系。其在内外交困之下,爲了減少麻煩和省錢,對興辦官學采取消極态度,對太學生采用高壓管制政策,鼓勵民間興辦書院。當時也許是無奈之舉,但是在趙昺看來其實是玩脫了,放棄了占領輿論陣地,任由各種學說百花齊放,使得主流思想上産生了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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