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中原腹地充滿敵視的環境下作戰,又不同于當年收複江南和兩淮地區的戰争,這裏畢竟淪陷的時間尚短,起碼民族觀念沒有淡薄,對于大宋複國大部分百姓持有歡迎和同情。而當下面臨全民皆敵的作戰形勢,似乎隻有雷霆般的打擊才能讓過去的同族屈服了。
“陛下既然擔心新組建的兩軍難以承擔攻取益都的任務,何不以第三軍替換下他們?”陳識時想想建議道。
“不行!”趙昺确是搖搖頭道,“一者,各部皆已按照計劃展開,進入戰鬥,朝令夕改隻能引起混亂,甚至導緻整個戰局的失敗;二者,第十二軍和第十三軍雖然沒有經曆過大戰,但是其骨幹卻是百戰精英,經過幾年來的訓練和磨合已具有相當的戰鬥力;再者,戰鬥力都是打出來的,老兵也都是從新兵練成的,且新軍相對于老部隊更有朝氣和銳氣,要相信他們。”
“嗯,陛下所言甚是,現下韓副使已經抽調部分兵力作爲預備隊,一旦益都戰事不順利可以随時增援和策應。”陳識時點頭道。
“韓副使已經做了準備,咱們在這豈不是杞人憂天了!”趙昺攤手笑笑道,但他絕無怪罪其擅權的意思。
經過這麽多年的征戰,他深知‘瞎指揮’是有害無益,尤其坐鎮後方遙控前線部隊更是要不得的。而究其根源就是信息環路完全脫節造成的,在通訊極不發達的古代和近代,落後的信息傳遞手段導緻消息傳遞緩慢及前方後方消息的不對稱。
所以大部分将領基本不會試圖臨時改變計劃,他們知道軍團不是将領的手臂,而是一個複雜的團隊。肆意改變計劃,很容易使信息環路斷裂,一旦失手或是靈機一動就基本注定是失敗的結局了。
所以在戰争發起後,不論是對前線的将領,還是坐鎮後方的皇帝,臨時變陣都是極危險的舉動。不說大宋皇帝戰前‘賜陣圖’的傳統導緻了多少次大敗,此種脫離實際的指揮在古代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當然這種理念也非趙昺生而俱來的,他也是逐步成長起來的,從最初自己親自上陣厮殺,到逐步退居陣中指揮戰鬥,直到退居二線謀劃,到眼下運籌于千裏之外。其中自然有許多不得已,但而今随着軍隊的壯大,将領們的成熟及各級指揮體系的建立,也是發展的必然。
現下趙昺作爲宋軍最高指揮員,他不必再考慮某一場戰鬥,甚至戰役的細節,而是根據政治和軍事需要确定大的戰略目标和制定戰役目标。然後據此将任務下放到樞密院,制定作戰計劃,然後在分解至某個方面軍,由其再制定詳細的作戰計劃下放到軍、旅,層層分解至最繼承的戰術單位。
趙昺所關心的隻是整體戰略目标是否達成,各部是否在劃定的時間範圍内完成各自的任務,而不會再事無巨細的關注每一場戰鬥。而要在現有的條件下,他就必須向前線指揮員放權,由他們根據實際情況進行部署,組織和完成任務,卻不是任意橫加幹涉。
當然趙昺也不能因此而當一個甩手掌櫃的,他要根據戰況調整各集團的進攻節奏,把控戰争的脈絡,協調部門間的配合。而要完成好自己的工作,自然越靠近前線越能了解實情,精準的掌握最新戰況,必定以現在的通信條件,實現決勝千裏之外是不現實的。
但在現下體制下,能夠根據戰況實時調整戰略,當下拍闆的隻有擁有無上權力的趙昺,那麽禦駕親征也就再次提上了日程。
“陛下,護軍第一旅和第二旅及騎兵旅和辎重旅已經秘密完成調動,進入了開封附近。遠征軍兩個師及配屬艦隊按計劃進駐杭州港,将配合護軍炮兵旅戍衛京畿;行駕将由水軍第二陸戰旅和騎兵第一師随護,搭乘禦前水軍的辎重船前往開封。”徐無難彙報了親征的準備情況道。
“陛下,現在已經入冬,黃河上遊部分地區已經封凍,運河一些河段亦有結冰的迹象,行駕要早些動身了,否則就得從陸路前往!”馬端臨也根據最新的水情提醒道。
“好,一旦随扈的名單确定,咱們就秘密出京!”趙昺點點頭道。
對于秘書監的安排,他還是滿意的,禦前護軍主力已經前出到預定地域,爲了防止上次京師險遭偷襲的事情重演,不僅留下親衛旅戍衛京師,還将休整中的遠征軍調動到杭州附近戍衛京師,一旦有事他們不僅可以迅速入城,也能随時前往發生動亂的區域進行彈壓。
選擇駐紮在杭州灣的第二水師所屬陸戰旅和第一騎兵師擔任沿途警衛,主要還是爲了掩人耳目,但趙昺也知道如此大規模的行動瞞不了多長時間,可能爲一線部隊減輕些壓力,赢得些時間也是好的。
“陛下,随扈的人員卻是不好選擇,而今不但各省部的屬官們争的厲害,門路都走到屬下這裏來了。而且屬下聽聞陸相和文相都想随陛下親征,兩人私下裏還起了争執,他們可都是朝中的重臣,我豈敢定奪,還請陛下禦裁吧!”陳識時憋屈地道。他的父叔皆在朝中任職,自己可得罪不起他們,更不敢做主。
“朕知道了!”趙昺掐掐太陽穴道,他也爲此事頗爲頭疼。朝中上下皆知此次北伐将是複國以來的定國之戰,若是成功再将難有如此大規模的戰事。而當下官員升遷重視軍功,因此皆想掙些軍功,哪怕有了随軍效力的資曆,對以後的仕途也是有好處的。
“陛下,其實屬下以爲此次以陸相爲宜!”陳識時看看皇帝也爲此犯愁,想想建議道。
“你們以爲呢?”趙昺看向秘書監的另外幾位主事道。
“屬下以爲陳少監說的不錯!”馬端臨道,“自行朝遷往瓊州後,幾次大戰,陸相都是留守京師協助太後監國,失去了開疆拓土的機會。而文相曾奉旨入蜀,收複了川蜀,并不缺少軍功。”
“屬下也贊同陸相随扈!”徐無難也道,“陸相早年就曾協助李相署理淮南軍務,也在行朝主持過軍事,對軍務相當熟悉,且又長期任相主持政務。而此次收複中原之戰,形勢十分複雜,又涉及政經諸多事務,有陸相在旁協助,陛下會輕松許多。”
“你們幾個受了陸相多少好處,一個個的都替其說好話!”趙昺聽了笑罵道。他心中其實也傾向于陸秀夫随扈自己參加北伐,畢竟人家在國難當頭之際挺身而出參與成立了行朝,保住了國脈,又在行朝内讧不止時勉力維持,保住了小朝廷。此後十多年間兢兢業業的協助自己打理朝政無怨無悔,他也想給其赢得無上榮耀的機會。
“陛下,我們哪裏敢私下收受陸相的好處,隻是……”陳識時猶豫了下又讪笑着道,“文相雖也是治世能臣,爲人剛正,但是禦下甚嚴,動辄就加以訓斥,屬下是怕了他了!”
“嗯、嗯、嗯……”其他幾個人也是認真的使勁點頭。
“哦,朕明白了,你們是擔心做事不妥,受到文相的叱責才不願意讓其随扈朕親征的!”趙昺闆起臉指點着幾個人冷笑道。
他深知文天祥的爲人,其做事有魄力、有能力,具有開拓精神,能夠獨當一面。但是其情商不高,對待下屬十分嚴厲,讓臣僚們對其都是敬而遠之。而陳識時幾個人作爲自己的幕僚班子必定要随自己親征,也就需要時常與其打交道,以其過去的行事風格讓他們心存畏懼也就不奇怪了。
“還請陛下體諒屬下等!”幾個人苦着臉施禮道。
“也好,中書省就讓陸相随扈朕親征,行駕以其爲首,處理日常軍政事務;門下省就讓鄧相随扈,朕擔心兩個頭鐵留守非得打起來不可……”趙昺點點頭,定了下來,又嘀咕道。他清楚鄧光薦也是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主兒,過去一同議事,他們就時常會起争執,若是把兩個杠頭都放在京中留守,非把太後氣個半死。
“陛下英明!”幾個人齊聲施禮笑道。
“呵呵,倒是順了你們的心了,尚書省就隻能讓江相去了。所屬臣僚就由他們各自去選定,朕不爲這些事煩心了!”趙昺有些無奈地道。自己的兩位師傅都離京随扈,其實他心裏有些不大情願,但想想樞密院要有江钲留守,兄弟兩個總理軍政也會遭人诟病。而他是将江璆作爲下一任首相來培養的,此次能掙些資曆也是有利于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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