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眼前的這群馬,趙昺一眼就看出是蒙古馬中的百岔鐵蹄馬。若是說蒙古馬的輝煌伴随着蒙古騎兵橫掃亞歐而聞名,留下了一個個不朽的傳奇,其中的百岔鐵蹄馬更是與成吉思汗的怯薛禁軍有着很深的聯系。
鐵蹄馬又名踔蹄馬,結構緊湊、勻稱,耳豎直而尖。尻短而斜,後腿颀長,系短而立,距毛不發達,蹄小而立,蹄質堅硬,敦厚而圓,色如墨玉,無論在什麽道路上行走都無需挂掌,特别适合在石頭較多的山道上行走。且爬坡下梁不縱不跳,行走平穩,耐力極佳,是其他馬所不及的,稱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良馬。
鐵蹄馬這種蒙古馬中的異類,當然也是因爲環境而不得不做出的改變。其産于大興安嶺南麓支脈狼陰山區,西拉木倫河上遊,其中心産區的百岔溝由深淺不等、縱橫交錯的山溝組成。當地岩石堅硬、道路崎岖,百岔馬經過千百年鍛煉,使得蹄質堅硬,不裝蹄鐵可走山地石頭路,故有此名。
鐵蹄馬的揚名卻與成吉思汗的皇後博司忽兒弘吉剌·孛兒帖家族有關。自從孛兒帖嫁給成鐵木真,孛兒帖家族便追随鐵木真征戰四方,立下了汗馬功勞,這個家族的大部分成員成了成吉思汗的貼身保衛或帳前的議事大臣。弘吉剌部因有了孛兒貼與成吉思汗的婚姻,使弘吉剌部成爲蒙古最爲顯赫的家族,稱黃金家族,有“萬戶封王”之舉。
整個蒙元時期,以達裏諾爾湖爲中心,西拉沐倫河爲半徑的廣大地區,都被黃金家族弘吉拉部所統治。由于孛兒帖的緣由,弘吉剌部子弟多入宮充當怯薛禁軍,根據蒙古人的軍事制度,戶丁與軍馬是同時征調的,因此,鐵蹄馬也由于生活于此的弘吉剌部的怯薛進入了蒙古宮廷,伴随着主人征戰四方,成爲怯薛軍的專屬用軍馬。
不過随着蒙古人征服了中亞和西亞,甚至兵鋒到達歐洲,劫掠了大批良馬,鐵蹄馬便逐漸喪失了專供怯薛的地位,流入各部。而在與宋朝的交戰中,又被宋軍繳獲,趙昺便命馬監将鐵蹄馬挑選出來,獨立成群進行飼養、繁育,以免馬種退化。
要知道蹄子是馬最爲脆弱的部分,一旦受傷或是磨損嚴重就等于報廢了,所以普通的馬匹要經常修剪馬蹄,更換蹄鐵。而在騎兵長途被襲,或是戰事緊張的時候,就沒有時間經常更換蹄鐵,那麽先天生有一副鐵蹄,不需挂掌的鐵蹄馬就有了絕對的優勢,既能承擔長途奔襲的任務,又免去了頻繁更換蹄鐵的工作……
吳曦與陳淑聽着陛下侃侃而談,分析着各種戰馬的優劣,講解騎兵在戰争中的巨大作用,讓吳曦感到極爲震驚。皇帝每日不僅要處理極爲繁重的政務,與中樞重臣們商讨治國之道,操心百姓溫飽,還要關心與蒙元的國戰,但是陛下卻還能對戰馬研究的這麽透徹,這其中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
“陛下太過操勞了,以後養馬這等事情交給臣僚們去做,不必連選育和喂養這等小事皆要事必躬親!”吳曦言道。
“養馬絕非是小事,朕若是不了解我朝有多少馬,又有多少馬可以作爲戰馬;每匹戰馬吃多少糧食,吃多少草料;戰馬在各種條件下一日能行多少裏等等,朕又如何知道可以組建多少騎軍,要撥多少銀錢飼養,戰時要準備多少糧草。”趙昺言道,“這其中的事情看似雖小,卻可以左右一場戰争的勝負,關系到國家的興衰。”
“陛下,咱們大宋有多少馬?”陳淑問道。
“可用的戰馬也就十萬餘匹,太少了!”趙昺歎口氣道。
“這還少啊?”陳淑驚詫道。
“當然,一場大戰戰馬損失就在半數以上,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及時補充缺額,也就是說我們的騎軍将無法擴充。而一旦北伐中原,與蒙元的戰争多在平原地區作戰,缺少騎軍就失去了快速的機動能力,就像瘸了條腿一樣,在戰場上容易陷于被動的局面,那就不得不調動更多的軍隊去彌補缺口,而這便需要大規模的擴軍才能将逐出中原的蒙古人隔絕于塞外!”趙昺言道。
“陛下之意是若不能徹底消滅蒙元殘餘勢力,便是占據中原也不得不屯重兵于邊境據守以防止蒙元殘部入寇中原,甚至要修築大量的軍鎮來隔絕中原與塞外的通路。”吳曦略一思索道。
“皇後很有見地,正是如此。”趙昺點點頭道,而心中也不禁暗贊吳曦确實有政治頭腦,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中居然能想到更爲深遠的事情。
“陛下拗贊了,臣妾隻是胡言亂語,妄自猜測。”吳曦自謙道,“陛下是憂心占據中原,卻需要耗費無數錢糧來力保邊境要地不失,而這必然要增加賦稅,将我朝拖入持久消耗的境地,導緻民生凋零,百姓困苦,有違陛下讓天下太平,安居樂業的初衷。”
“嗯,以民爲本,讓天下百姓吃飽穿暖,寒門學子實現抱負才是長治久安的真理,而窮兵黩武,狂征暴斂,讓國家成爲某些利益集團的工具那是自取滅亡之路。”趙昺點頭道。
“陛下如今再欲北伐就是想窮一時國力和人力,謀取長治久安?”吳曦沉吟片刻問道。
“天下大勢乃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沒有不死的君王,也沒有不滅的王朝。朕不指望能夠畢全功于一役,隻希望能夠至少讓天下太平五十年,至于百年都不敢想。”趙昺輕笑道。
“陛下過于悲觀了,以陛下的雄才大略,必然能将我朝傳承萬年!”吳曦見陛下面有無奈,試着開解道。
“萬年?!那隻是無法實現的美好想象罷了!”趙昺苦笑道,他是從近千年之後來到這個時代的,自然清楚随着科技的發展,文明的進步,民主意識的覺醒,封建制度必然被更先進的制度取代,而改朝換代是不可避免的。而殘留下來的王朝,君王或是讓權于民,隻保留封号和名義上的統治;或是在國民的反對聲中苟延殘喘。
“陛下或許能夠爲先人所不能,開創萬世偉業,福澤萬代子孫!”吳曦開解道。
“呵呵,但願如此吧!”對于已經知道結果的趙昺,他隻能幹笑兩聲道。
“陛下一定行的!”陳淑确是對皇帝很有信心地道。
“難啊!”趙昺看看天真的陳淑道,“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我能夠開創一個新的盛世,但是子孫後代能夠守住嗎?每個王朝的滅亡也并非其的子孫都是昏庸之輩,而是他代表的權貴階層已經腐朽不堪,變成隻維護自己利益的集團。就如我大宋即便在國破之際,也有忠臣良将,堅貞義士,但他們的做法卻有違于這個集團的利益,從而被排斥打擊,最終仍是無力回天。”
“這便是陛下收複江南後要一力打壓官宦世家,甚至鄉紳儒士也不放過,卻是起用寒門學子,底層官吏,并欲在收複中原後徹底鏟除門閥勢力,斷絕其重起機會的原因嗎?”吳曦皺皺眉問道。她出身吳氏,自然對皇帝對自己家族的打壓而心中不滿,卻又不明所以,而今天皇帝似乎道才出了真正的緣由。
“皇後是想知道朕爲何要一力打壓吳氏吧!”趙昺輕笑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想以皇後的學識不用朕多做解釋!”
“臣妾明白!”趙昺言道。
“當初收複江南後,太後與幾位中樞重臣商議朕大婚之事,爲了穩固局勢,其實也是爲了壓制朕崇武之心,便遴選儒家望族和世家爲後妃。而吳氏自熙甯年始入仕爲官,曆經百年皆有子弟入仕,甚至拜相封爵,國公就出了幾位。至汝祖吳潛,其宦海沉浮,兩度拜相,可謂門生故舊遍及朝野。當然其官身甚好,做事也勤勉有加,在政事上亦有作爲。”趙昺言道。
“但時至蒙元滅宋,吳氏一族少有作爲,已然沉寂鄉野,而慕吳家名望,太後與重臣力薦你爲後,而你家也是極力在朝中奔走促成此事,欲借後位重立朝堂。若是他們安分,朕也不吝啬幾個官位,可他們不僅不爲朕着想,反而暗中挑動門人子弟對抗朕之新政,反對均田于民,禁止官員從商,還唆使鄉紳入京上谏,即便是太學生伏阙上書之事也有他們參與謀劃的身影。”
“族中子弟亦是借你之名屢屢犯禁,仗勢橫行地方,圖謀幹預地方行政。但他們入宮隻是向你哭訴自家受到欺辱打壓,卻将他們枉法之事全部瞞下。”趙昺言道,“一國出現幾個奸佞之臣,一家出現不肖子弟,也并非稀奇,但他們以皇後之名,借皇後之事就不能容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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