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可看過是張萬戶的印信無疑?”王思廉見瞻思進來,聲音帶着顫抖急問道。
“先生,吾确認過南朝信使帶回的纛旗正是張萬戶的将旗,而印信距離較遠看不大清,但其中确有大汗所授虎符金牌無疑!”瞻思回禀道。
“王翰林這是怎麽回事?張萬戶可是保州軍的張珪!”劉因看其緊張的樣子問道。
“正是,張萬戶自保州率軍增援真定,在定州中伏殒命!”王思廉嘴角抽了兩下道。
“這便是汝途中所言的變數?”劉因好像明白了什麽,口氣有些不善地質問道。
“靜修先生,王翰林并非是有意欺瞞,而是其中……”陳孚見其尴尬,連忙打圓場道。
“背信棄義!”劉因不待其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道,“南朝突然冷淡,吾還以爲其是恃強淩弱,而今才知是汝等以請降爲名掩飾用兵之實,此豈是我輩所爲,史公又将吾等至于何地,咳咳……”
“靜修勿要動氣,兵至詭道也,虛虛實實,哪能以常理度之!”質問之下,王思廉也被弄得極爲難堪,漲紅着臉道。
“對、對,王翰林所言正是,兩國交兵生死攸關之際,用些手段也是不得已。靜修也不必如此苛責,一切要以大局爲重啊!”陳孚也趕緊附和道。
“呵呵,爾等用的真是好計謀!”劉因好不容易才止住咳聲,幹笑兩聲不無揶揄地道,“前時我們與南朝大談仁義德行,當下卻又将龌龊之事說的如此理直氣壯,真讓吾大開眼界。而如今保州軍戰敗,張珪陣亡,南朝就将大舉攻城,彼時生靈塗炭、血流成河,這一切全拜諸君所賜!”
“這……”幾個人聽了更爲難堪,形勢變化已經超出他們的預料,誰知道号稱名将的張珪如此不堪,數萬大軍連真定都沒有走到就敗亡于途中。
“諸位先生,當下并非是讨論孰是孰非的時候,而是如何能勸阻南朝對真定用兵的問題啊!”瞻思年歲最小,本輪不到他插嘴,但幾個人争執不下,離題越來越遠,壓壓手制止了他們的争吵提醒道。
“是啊,今日期限已至,與南朝的談判卻沒有任何進展,隻怕此戰難以避免了!”瞻思的話終于讓衆人回到了現實,王思廉歎口氣道。
“唉,暗中調兵之事敗露,南朝隻怕要歸罪于我等,今日能否平安回城都未可知啊!”陳孚知道自己的南人身份與其他幾個人還有不同,下場隻怕更慘,拿他們祭旗自己都是首選,臉色極爲難看地道。
“不能放棄,現在尚未過午,我們仍要争取與南朝達成和議,否則怎對得起城中十萬軍民!”劉因确是要堅持道。
“呵呵……靜修先生,南朝官員僅露了個面便走了,隻剩下我們又如何談,與誰談!”陳孚左右看看堂上連個雜役都沒有,又指指桌上早已涼透的半杯殘茶苦笑道。
“半日時間?!”王思廉聽罷暗笑其天真,搖搖頭道,“靜修有所不知,兩國間談判哪個不是曠日持久,數年才能達成協議也不是沒有。且即便南朝肯與我們商議,與相關官員談罷,也要呈請上官審閱,再呈給主官批轉給中樞,經堂議後才能到禦前。而我方也需将商議情況回報,剔除有異議的條款,重新商議,再逐層奏報,其中哪道程序快則也需要數日,半日時間……!”
“是啊,靜修先生未曾入仕,不知其中的規矩,半日達成協議絕無可能!”陳孚也覺其是異想天開,就算請降不需朝廷準許,降者也得要争取些利益,且對方能否答應也要商議,經層層批複,劉因隻是個書呆子自然難以明白其中的艱難和繁瑣。
“如此……如此,我們便直接面見南朝皇帝,與其商談,便省去了其中種種程序!”劉因愣了下,突然想起南朝皇帝禦駕親征,現下就駐跸驿館之中,轉而興奮地道。
“靜修先生,南朝皇帝是相見就能見到嗎?即便是他國使節觐見也要層層上禀,得皇帝禦準才行。而我等雖有些微名,在其眼中也不過如草芥一般,豈肯答應我們即刻觐見!”王思廉簡直對其無語了,但當下也隻能按捺着性子解釋道。
“此事涉及數萬軍民的性命,終歸要試一試才知,豈能因爲有難就心生怯意!”劉因想了片刻,分析了其中利弊,堅定地道。
“靜修先生,還要慎重,吾等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間。而當下因爲保州軍之事已經将其激怒,此時若是求請觐見,吾等豈有命在!”陳孚苦口婆心的欲勸其打消這個念頭道。
“勿庵說的不錯,此時并非求請觐見南朝皇帝的時候,且史公的意圖尚不明确,吾等亦無決斷是戰是降之權!”王思廉也不同意其的作法道。
“真定的降戰吾等無法決定,但是吾可以勸谏南朝皇帝勿要在城破之時濫殺無辜,保全百姓的性命。”劉因擺手示意其他人勿要再勸,整整衣冠道,“吾身爲聖賢弟子,當爲民請命,何惜此身。”
“靜修……”陳孚想要再勸,但看其堅毅的神色,話終究沒有出口。
“靜修先生等等,學生與汝同去!”瞻思想想追上了其的腳步,扶着他出了館舍。
“真定布衣劉因,請求觐見南朝皇帝,爲民請命!”劉因來到行營前,深施一禮高聲呼喝道。
“真定儒生瞻思,請求觐見南朝皇帝,爲民請命!”瞻思亦施禮後向行營呼喊道……
…………
正聽取陸秀夫禀告談判事宜的趙昺,得到守衛彙報後問道:“他們難道猜到了保州援軍已被圍殲?”
“不是,孫恺遣信使報捷,張珪兵敗被擊斃于唐河南岸。他們應該是在旁聽到了!”陸秀夫輕笑道。
“朕這時還不宜見他們,火候還差些!”趙昺略一沉吟,對陳識時又道,“去告訴他們,朕不見無信義的小人。且時限已盡,讓他們回真定吧!”
“屬下遵谕!”陳識時施禮道。
“且慢!”陸秀夫叫住了陳識時,又轉向皇帝道,“陛下,來的幾人皆是北地名儒,在中原甚有賢名,如此回話是否有些不妥?他們若是拂袖而去,真定請降之事豈不也沒了希望!”
“哼,他們前來洽談請降之事本就是緩兵之計,若是此戰保州軍取勝兵臨真定,史氏會放過咱們嗎?這幾個人雖說是受命而來,但也是幫兇!”趙昺冷哼聲道。
“陛下是想再唬他們一下,讓他們将陛下的‘憤怒’傳遞給史氏!”陸秀夫言道。
“嗯,史氏其實對請降本就猶豫不決,不給其些壓力是不會好好談的!”趙昺颔首道,揮手讓陳識時去傳話。
一個時辰過去了,有人來報真定使者仍在門外站着,給他們預備的午飯沒有吃,水也沒有喝一口。
兩個時辰過去了,陳識時再報真定使者仍在門外站着,劉因身體羸弱,已經難以支持,全靠瞻思扶着才沒有倒下。
“陛下,那劉因在北地名聲甚大,若是死在營中,有害陛下仁義之名,且會引發北地儒林的抵制,不利于我朝日後的統治!”陳識時在皇帝身邊已經數年,早已學會不露聲色,而今卻頗爲同情地道。
“嗯,其他兩個人沒有來勸過嗎?”趙昺點點頭問道。
“陛下,那兩人也曾來勸過,但皆被其拒絕,大有不見陛下就要站死在門前的架勢!”陳識時禀告道。
“呵呵,這人雖然迂腐些,倒是有些文人的風骨,那個年輕人也不錯。”趙昺頗爲贊賞地道。
“陛下這是答應他們觐見了?”陳識時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言道。
“嗯,若是朕在不見,怕你們都要暗自腹诽了!”趙昺輕笑道。
“屬下豈敢,如此安排,陛下定有深意的。”陳識時趕緊低頭施禮道。
觐見真定使者就安排在行所前堂,幾人進來先行施禮,而後退居兩旁。趙昺打量着眼前的四個人,他早已得到四人相關資料,稍加辨識心中了然。
年歲最長者一副屏氣凝神老神在在的樣子,一看便知混迹官場的老油條,必是王思廉了;而那個最年輕的儒士雖有些緊張,卻壓抑不住好奇心,眼神忍不住的亂瞄;至于那個不敢擡頭,躲在人後者,想着就是那個江南儒士陳孚了。
“賜座,上茶!”趙昺的眼神最後停留在弱不禁風,搖搖欲倒,臉色蒼白劉因身上,示意小黃門道。
王思廉等人眼巴巴的看着兩個内侍搬過把椅子,又擡過張條案,請劉因坐下,又奉上茶水。而自己隻能站着聽講,不禁訝然,搞不清南朝皇帝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