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的記述中,功臣們将劉邦的旁系子孫——代王劉恒一系迎入長安,并排除了在誅殺諸呂中立下大功的齊王一系。很顯然在功臣們爲了自己的利益考慮,在他們看來,旁系的劉恒更好控制。更加吊詭的是,劉恒稱帝前後,他的王後以及四個嫡子皆神秘的死去了。
對此,史書僅有一個簡短的記載:“代王王後生死難,先代王未立爲帝而王後卒。及代王立爲帝,而王後所生四男更病死。”因此,不得不讓人起疑,代王後與四個皇子都非正常死亡。但呂後在世時,她爲了增強呂氏的力量,曾讓劉姓諸侯王和呂氏之女結親。而劉恒,或許也不例外。
若果真如此,無論從哪種角度來看,這個結果都太冰冷、太詭異了。趙昺覺得功臣們很可能會殺死呂氏代王後以及四個呂氏之子,用以防止呂氏外戚死灰複燃、反攻倒算。而功臣們的狠辣、無情以及編瞎話的能力也讓人膽寒,從這個角度來看,劉邦殺功臣絕不是殺多了,而是殺少了。
趙昺也常常感歎,有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特權,就是個遭人嫉妒的職位,勞心又勞力的苦差事。不僅要想法保住自己的位置,還要爲了防範臣子們的篡逆之心,不得不狠心殺戮,但當屠刀落下時心中可能并不是輕松,更多的是無奈。
當下趙昺也不願再談這個讓人忌諱的話題,但他也想到曆史本源上的朱元璋可能就是吸取了劉邦留下的教訓。因爲他清楚自己精力還充沛的時候,尚能夠鎮得住這些共讨天下的老夥計,而自己一旦年老體衰之時就不一定了。
所以在天下方定之初,朱元璋殺華雲龍、廖永忠,早就激流勇退的劉伯溫也在家鄉莫名其妙升天。趙昺覺得在這一時期,其就開始爲子嗣順利交班鏟除障礙拔掉倒刺,開始逐步清洗功臣。而随着太子朱标英年早逝,皇太孫朱允炆的年齡讓朱元璋顧慮重重,最終決定大開殺戒。
朱元璋是左勾拳右勾拳蝴蝶步法,先炮制了胡惟庸案,廢除丞相一職,進一步加強皇權。此後發動了洪武四大案中的空印案、郭桓案、藍玉案。将大明朝的文武大臣當做火鍋底料一起下鍋,以謀逆之罪一下就殺了幾萬人,團滅幫他奪天下的淮西政治集團,誅殺了功臣宿舊萬餘人。
緊接着窮追胡黨,朱元璋又殺了唐勝宗等人,耄耋之年的李善長全家被朱元璋滿門抄斬,對這位頭号功臣的最大恩典是賜個全屍。在殺了藍玉之後,作爲朱元璋的親家的王弼禍從口出最終也難幸免一死,王弼死後,朱元璋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戰功赫赫的名将馮勝和傅友德。
至此開國公侯幾乎全滅,功臣中唯一得以保全性命的僅僅信國公湯和、黔國公沐英。湯和直口快心裏比誰都明白,既知朱元璋要誅盡功臣就自解兵權,謙卑恭順散盡家财逢人就送,終得以安死枕上。而沐英得以世領雲南,也僅是因爲朱元璋需要一個懂得應付西南軍務領兵打仗之人。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是範蠡總結的一句話,道出了帝王無情,可同甘苦,不可共患難的感歎。但亦是皇帝們的無奈,被誅殺的衆多功臣也是因爲‘謀反’,他們即便沒有行動,也是藏有此念頭被殺。而君弱臣強的局面之下,功臣幾乎必然作亂,也是君臣反目的誘因。
趙昺對此是深有體會,彼時自己雖然坐上了皇位,但在行朝的日子哪天不是戰戰兢兢。而爲了扭轉這個局面,他明知張世傑必敗,卻依然看着其前往崖山。一戰之下其親信幾乎損失殆盡,他才借機翻盤,可付出的是數萬士卒的生命。
而後在瓊州的日子,趙昺處心積慮的培植親信,死死的控制着軍隊,并利用經濟手段挾制朝廷,經過十餘年的經營才扭轉了大宋延續近百年臣強君弱的局面。雖然這個過程中沒有發生大規模屠戮權臣的事件,但其中的心酸和代價隻有他自己明白……
現在自己掌控了全局,軍隊成爲他的死忠,文官集團難以再插手軍務。但後遺症同樣明顯,趙昺發現曾經的親信軍将也因爲自己愈發的強勢,而心生畏懼,竟然開始擔心哪天因爲功高震主而慘遭被誅,讓他苦惱不已。
本來趙昺并不想在此時與衆将攤牌,但是沒想到趙孟錦卻搶先揭開了蓋子,那他隻能說出自己的想法。否則這種狀态持續下去,不僅導緻軍心不穩,還會引發一系列的麻煩,使得消極情緒蔓延,腐敗叢生,軍紀散亂,讓好不容易打造的鐵軍毀于一旦。
在剛剛的談話中,趙昺表明了态度,他對他們的信任依舊,且婉轉的告訴他們若是依然難以打消顧慮,當下可以選擇脫離一線部隊回京養老,或是享受高官厚祿緻仕還鄉,并保留爵位蔭及子孫,能夠安享餘生。
雖說是一将難求,而這些人也是追随自己多年的親信,熟知軍陣,使起來得心應手。可他也并非沒有後手,當前武學爲軍隊源源不斷的提供中下級軍官,而他之所以大興武學,培養軍官,也是爲了減少舊軍隊中任人唯親,近親繁殖的弊端,保證軍隊忠于自己,忠于國家,而不是某個将領。
而今經過梯隊式的培養,新一代高級将官已經成長起來,可能尚欠缺指揮大兵團作戰的經驗,但趙昺相信隻要經過幾次戰役的鍛煉,就能夠擔當起北伐的重任。
另外,趙昺也相信在座的将領心中清楚當下的形勢,中低級軍官的培養模式已經斬斷了他們自立爲王的念想。他們無法保證在自己生出異心的時候,能夠拉走部隊。早先第八軍的例子就擺在眼前,經營十餘年的部隊,在大義和皇帝面前一切都成空。
再有,趙昺也已暗示他們,他還是青年,他們根本活不過自己,不存在爲了保證年幼的儲君順利繼位而做出屠戮功臣之舉。隻要安分守己,遵守法紀,那就不必要擔心。反倒是如現在這般才是取死之道。
此外,趙昺相信在座的衆人都不是傻子,又都是血性男兒,何去何從都會做出正确的選擇。論公他們誰也不想在收複中原之戰中缺席,收複舊都,攻占敵國京城,那是何等的榮耀,必将會名留青史,流傳萬世。論私,即便不提與皇帝的私誼,爲了家族和子孫也不能灰溜溜的還鄉……
接下來,趙昺跳過了這個話題,重申軍隊在國家中的重要性和職能,要爲國家的利益服務。強調軍隊不僅要講軍事,還要講政治,參與重大事宜的決策。同時告誡衆将不得超越職權幹涉政務,與地方州府争權。
爲此趙昺還講了剛剛發生的兩個例子。
在此次緊急調度諸軍趕赴都梁山中,莊思齊因爲與地方州府關系惡劣,失去了地方的支持,不得不通過輕裝強行軍來趕時間,靠強迫途徑的地方州縣來獲得給養。此次莊思齊的行爲也是極爲惡劣的,嚴重損害了軍隊的形象,傷害了地方的利益。也就是因爲他做事還有底線,沒有劫掠百姓,否則此次難逃被撤職查辦的下場。
而孫恺部恰恰相反,他們重視與地方州縣的關系,不僅遵守軍紀,也嚴守法紀。在地方出現困難時皆會伸手相幫,協助地方維持治安外,幫助駐地修橋鋪路,興修水利。逢有災害發生,在得到樞密院授權後,皆會積極救助。
因此在孫恺部接到開拔命令後,他們得到了地方官府有力的支持,主動協助他們籌措糧草,調撥夫役、車馬運送,令沿途州縣調撥物資整修道路,加固橋梁等等盡其所能的給予幫助,使得他們得以迅速完成集結,在防地區域内暢通無阻。
兩廂對比,高低立現。趙昺回顧了他們當年在瓊州時,兵微将寡,地方俚民仇視朝廷,處境艱難的日子。而後正是通過出台惠民政策,改善軍民關系,才得以獲得瓊州百姓和俚民的支持,讓他們得以渡過最爲困難的時期,并傾力協助朝廷收複江南,才有今天的大好形勢……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演習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展開,演練後例行的總結會議上,大家驚訝的發現除了樞密院的主官外,随後的中書省左相陸秀夫和門下省右相鄧光薦,兵部尚書陳任翁也列席其中。
但他們并不會幹涉軍演具體内容,而是在會後分别向衆将從各自負責的範圍内,講解國内外形勢,地方局勢,以及出兵北伐對國的意義,以及他們面臨的困難和能夠給予的支持和幫助。讓衆将明白北伐不僅是軍隊一家的事情,他們身後還有朝廷方方面面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