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其出身高貴,乃是朝中重臣子侄,才使得諸軍将紛紛逢迎,下令沿途衆軍迎候。不過王欽卻看出那些沿途迎候的衆軍看向黃隊正的神情激動,目光中滿是崇敬,甚至可以說是崇拜,隻需其一句話,便是刀山火海也會毫不猶豫沖上去,而這不是一個出身勳貴的子弟可以赢得的。
王欽被自己的想法困擾,又遭到同僚的揶揄,讓他不免懷疑自己真是喝多了,這兩天酒都沒有醒,但是第二天他發現自己不僅沒醒,且這些天一直在做夢......
次日,按照行程車隊将到達此行的終點站——高邑。清晨,依然是在駐軍熱情款待下踏上行程,一路上仍是受到衆軍的照拂,平平安安的進入高邑縣,眼看城池在望的時候,十裏亭外的大路上有人列隊迎候,而這場面堪稱豪華。
車隊臨近,迎候的人群中一人排衆而出,直奔行在隊前的黃隊正馬前單膝跪倒高聲呼号道:“屬下禁軍第四軍都統孫恺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迎候的軍将和官員,此時也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這場面将車隊中的衆人驚得是三魂出竅,尤其是剛剛還與黃隊正閑聊的朱瑜更是險些跌下馬來,可好在他也是爲官多年,也見過世面的,慌忙跳下馬伏地跟着衆人高呼萬歲,而顫抖的手腳暴露出了他心中惶恐。
“平身吧!”趙昺知道此時再怎麽裝也裝不下去了,擡擡手道
“謝陛下,請陛下入城!”孫恺起身謝過,上前拉住馬缰牽馬入城,而此時鼓樂聲驟起,牛德寶率一衆侍衛在後列隊,将閑雜人等擋在外圍,護着陛下前行。
“大宋威武,大宋威武......”列隊的衆軍将齊齊托槍行禮,趙昺在馬上還禮,卻也沒有多做停留,在衆人的簇擁下與一班侍衛先行打馬而去。
“朱倉使,啓程吧,要不又要貪黑了!”胡德才走過來俯身拍拍還紮着腦袋跪伏在地的朱瑜笑着道。
“黃隊正......便是陛下!”朱瑜擡頭偷眼看看迎候的隊伍已經遠去,才站起身難以置信地問道。
“難道你還有所懷疑?”胡德才面色一肅反問道。
“下官不敢、不敢!”朱瑜連連擺手疊聲道。
“這一路上,你可是大膽的很啊!”胡德才撇嘴笑笑道。
“這......下官有眼無珠,實在是不知,否則也不敢冒犯!”朱瑜聽罷自己更加惶恐,恨不得扇自己十幾個大嘴巴子。
“呵呵,快走吧,要不又得夜宿城外了!”胡德才看其窘迫的樣子,這才笑着道。
“是、是......”朱瑜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招呼着那群還未醒過味兒來的民夫重新上路。
車隊百多輛車,綿延有二裏多長,一時還搞不清楚前邊發生了什麽事情,待獲知剛剛發生的事情,衆人都是愣在當場,誰也沒想到與皇帝居然與他們同行多日,更沒想到那個十分熱心和氣的黃隊正居然是當朝皇帝。
朱瑜和**、王欽三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他們與黃隊正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與其相處甚是融洽,可謂無話不談。而其中不免發些牢騷,說些官場轶事,本就是無心之言,可誰知是否有失言之語,犯了不敬之罪。
不過事已至此,說什麽都于事無補,隻能先交了差事。車隊入城後便自行分開,他們去衙門交割物資領了回票,被安置在驿站之中。三人這一夜是度日如年,回想着幾日間所作所爲,皆覺得前途盡毀,再難有出頭之日,弄不好性命都難保。
但是一夜無事,并無人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松口氣,趕緊準備妥當離開這是非之地。待車隊在城門口**開城時,卻見總管府的那位陳主事已經候在那裏。他們知道一路上皇帝所在車隊表面上都是以其爲首,真實身份肯定也不簡單,連忙上前見禮。
“在下内侍省秘書監陳識時,此行隐瞞身份也是不得已,還請三位勿怪!”陳識時拱手回禮,笑着說道。
“下官豈敢,途中多謝招撫,下官等感激不盡,言行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朱瑜知道秘書監是朝廷改革官制後設立的,專司協助皇帝處理公務的近臣,外界皆稱他們爲‘内相’,将來都是樞臣之選,哪裏敢怠慢。
“陛下多有不得已,不能相送,特遣在下向各位辭别!”陳識時見他們綽綽不安,也不好多說,便直言道。
“陛下......蒙陛下挂記,下官何德何能!”三人聽了相視一眼,眼神中皆是震驚,又趕緊施禮道。
“陛下途中與三位甚是投機,又見汝等做事勤勉,行事妥當,深感欣慰。而身不由己難以**相送,隻能備些薄禮相送。”陳識時攙起三人,從随從手中拿過三件狐裘給他們一一披上道,“陛下見汝等身上衣物單薄,夜晚霜雪甚重,送于諸位擋擋風寒,略表敬意!”
“謝陛下賞賜,下官等無意爲報,日後殚心竭力爲國爲君盡忠!”三人向城中深施一禮,熱淚盈眶地道。
“陛下以友待諸位,切不可如此!”陳識時趕緊将三人扶起,又指指身後兩輛滿載物資的大車道,“諸位爲國奔勞,春節隻能在途中度過,陛下備下些酒肉和糧食相慰,還請勿要推辭!”
“陛下即以我等爲友,定不會推辭,待來日有緣再見,再備薄酒相謝!”朱瑜聞言,也不再矯情,令人将東西轉載到自己的車上。
“吾定将此言轉告陛下,屆時登門可勿要忘了今日之約啊!”陳識時也笑着道。
“我等定不會毀約!”朱瑜與其擊掌爲誓,轉而又道,“城門已開,吾等就此向陛下謝辭!”言畢與衆人向城中方向再施禮,擡頭時已是滿面淚水。
“一路保重,來日再見!”陳識時也退到一旁回禮,直到看着車隊出了城門才起身上馬回返......
趙昺自臘月初十出邯鄲,一路北行穿越五縣至此,耗時六日,年終将至。在休整兩日後,将教坊司伎人分作兩隊,分别由秘書監和禮部官員率領,攜帶慰問品分赴在相鄰第三軍和第五軍等部駐地慰軍,他則暫留在高邑。
皇帝此行輕車簡從,孫恺知道陛下的習慣,在城中選了一處據縣衙不遠的大宅駐跸其中。雖然皇帝讓他不必每日請安,但他還是堅持天天到此問安。
“孫恺,朕見城外新建起許多草屋,可是安置的流民?”見禮後,趙昺讓其坐下問道。
“陛下所見正是,當下十數萬大軍囤聚于此,與真定敵軍對峙,兩地間的百姓爲避免兵火,紛紛外逃,導緻趙州、栾州、晉州等縣十室九空。”孫恺回答道。
“嗯,途中我曾聽聞多有豪門大戶糾集或裹挾百姓結寨自守,甚至與盜匪勾結襲擾交通,毀我辎重,這邊可有?”趙昺點點頭又問道。
他知道早在西漢王莽亂政時期,各地就有豪強修築堡寨自保的情況出現,在當時這種堡寨被稱爲“塢堡”或者“塢壁”。到了南北朝時期,這種塢壁或者說塢堡的數量随着南北對峙格局的形成開始劇增,這種民間自衛力量甚至開始逐漸成長爲一股足以左右一地格局的龐大勢力。
靖康年間女真南侵,朝廷南渡,兩淮地區百姓自發修建堡寨自保,後來朝廷發現這種形式可有有效阻擋女真騎兵,便有組織的修建堡寨。如此以來,遍布于兩淮險要地區的堡寨也就成了一個個難啃的骨頭。
而中原地區在蒙金戰争中,民間也大修堡寨自保,如起家于河北的張柔、史天澤、劉秉忠、董文炳等蒙元漢侯皆是在吸納和統合這股力量而打下的根基。而今有人效仿也就不以爲奇了。
“不瞞陛下,這裏臨近太行山,丘陵密布,不少豪強在地勢險要之處修建大量堡寨,少者數百人,多着千人,在其中囤積大量糧草,甚至開墾田地,以備長期堅守。而他們之中又有蒙元餘孽常常出兵擄掠百姓,襲擊官軍。”孫恺言道。
“我們初到這裏,接着休整之機出兵征剿,但他們占據地利,又熟悉地形,憑寨據守很是難攻。即使摧毀寨牆,攻入其中,但仍會遭到激烈的抵抗,簡直是不死不休,也給我軍造成不小的傷亡。”
“幾仗打下來,我們也有了些經驗,動用大軍攻破了幾座大的山寨,如此才安生了些。可那些小的城寨雖然樣式簡陋,用料也多以泥漿、木材爲主,十分簡陋,難以抵禦炮火之威。可他們相互糾結,彼此呼應,攻其一處,四處來援,但他們也難以成氣候了,不敢公然與王師作對。而最煩的就是那些蒙元征募的鄉勇,作戰悍勇,又極其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