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隊正,行軍速度緩慢,怎麽還在閑聊,去前邊看看!”可不等趙昺與其進行深入探讨,徐宏突然催馬趕上,闆着臉道。
“是,統領!”趙昺趕緊敬禮答道。然後白了其一眼,撥轉馬頭,腳跟磕了下馬腹,戰馬前馳而去。
對于徐宏突然打斷自己的聊天,他還是頗有意見的,卻又不能怪其,心裏還是有些憋悶。要知道妄議皇帝那可是大罪,即便是先帝也不成。而趙昺深爲皇帝,更不能談論先皇的不是,否則就是大不孝。
可能徐宏聽到兩人的談論涉及到了敏感話題,而他的職責不僅是保護陛下的安全,還要維護自己的形象。覺得皇帝肯定難以回答,所以幹脆将自己支開,免得犯忌,又能避免尴尬,一切都是爲了他這個皇帝好,讓他也難以責備其多事。
不過對于理宗發動‘端平入洛’之戰,趙昺不否認理宗帝存有自私的成分。因爲無論戰前如何,但是有個細節讓人容易忽略,便是其明知道戰敗,仍然要求孟拱派鐵騎護衛代表他祭拜祖陵的文臣去北宋皇陵祭掃,可見他的目的并不單純。
再看以南宋當時的形勢,能否實現“守拒河關,收複三京”的戰略目标。其實所謂的河關防線是金國某種程度上是不得已而爲之的,金在野狐嶺慘敗、遷都開封後,北方幾乎無險可守,蒙古人可以在華北平原上縱橫馳騁,隻能據守黃河。
我們皆知黃河在中國曆史上很難被稱作天險,所謂的劃江而治更多的也是指長江。因爲黃河容易結冰,在冬季就難以阻止大軍渡河。即便據關守河,河南地區仍舊平原廣闊,面對機動能力極強的蒙軍,必須要有一定野戰取勝的能力,才可能真的守住關河防線。
而金國能勉強防守住關河防線,一是在于自身軍事實力尚存,十幾萬野戰軍尚有一戰之力,甚至有同蒙古人野戰取勝的可能;完顔合達,完顔陳和尚等将領同蒙軍作戰經驗豐富。金軍還沿着黃河一線構築了大量堡壘城寨,河北還有如定州這樣的飛地在堅守;二是金的河南之地并未被戰争破壞,人口充足,農業生産正常,尚能勉強支撐戰局。
但南宋這些條件皆不具備。首先,宋軍自身的質量不足,說得難聽點,南宋的軍力能守住現有的江淮巴蜀防線就不錯了,真要據關守河,同蒙古人硬碰硬,以宋軍的野戰實力,恐怕能讓蒙軍在河南再刷好幾次史詩大捷。
其次,宋軍将領難以支撐起據關守河的重任。雖然在抗蒙的過程中宋軍湧現出了不少骁勇善戰之将,但多數都是在川蜀或兩淮的防禦作戰中取得的戰果,如果想據關守河,在中原直面蒙軍主力,宋軍需要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将領。
再有在金亡之後,河南地區殘破不堪,蒙軍甚至扒拉了黃河搞黃泛區,全子才進入開封時發現曾經繁華的汴京隻剩一片荒蕪,城中僅有一千多戶居民。宋軍進入河南荒蕪之地,要短時間内白手起家,重建金人的關河防線,談何容易?一旦後勤出問題,孤軍深入河南的宋軍将難以爲繼。
而且最滑稽的是宋廷内部還不齊心,淮東的全子才受皇命匆匆出兵之時,京湖地區的史嵩之卻直接表示甯可抗旨也不出兵…北伐的宋軍也是人心不齊,趙葵和全子才不和,趙葵求功心切,在軍糧不濟的情況下不顧後果地強行進軍洛陽招緻大敗。
事實上端平入洛從結果上看就是找死,蒙軍主力都沒集結,靠着部分駐軍和蒙協軍就把後勤不濟的全子才和趙葵打得落花流水,不僅喪師辱國,還直接給了蒙古人開戰的借口,宋廷在道義上的體面都沒了。
但是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軍事上的失敗就代表理宗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嗎?即使南宋不北伐,蒙古就不會侵略南宋嗎?如果你們生在其所在的時代,坐在他的位置上,趙昺覺得自己也未必做的有他好。
趙昺自登基起同樣飽受争議,長期受到是否爲大宋正統困擾。而他的處境與理宗相比還算好一點,畢竟他是先帝的親生兒子沒有人否定,又得到了楊太後的力挺。但質疑聲至今仍未停息,依然會有人時不時的拿此說事兒。由己度人,可以想見理宗繼位後處境的艱難,他有想通過一場戰争爲自己正名的心思也就不難理解。
趙昺也知道在宋朝曆代皇帝裏,理宗理宗固然有好享樂,晚年又親近奸臣的缺點,但就事論事,理宗絕不算昏主。理宗至少明白,作爲大宋皇帝,他應該複仇雪恥,收複中原,與金人蒙古人戰鬥。
理宗對孟拱雖然有猜忌,但總算是能夠始終信任他重用他,而宋仁宗對狄青,宋高宗對嶽飛又如何?他得位不正,然而卻懂得做他身爲徽欽後輩應該做的事情證明自己,把渙散的南宋人心又團結了起來,他固然非蒙古敵手,但也盡他所能,爲南宋争取了能夠争取的版圖。
至于南宋滅亡的鍋,趙昺也以爲怎麽也不該理宗全背。高宗錯失良機,隻保住半壁江山,虎頭蛇尾是錯。孝宗志大才疏,錯用張浚北伐,是錯。甯宗認金帝爲伯父,賠錢三百萬,是錯。到了理宗,他怎麽辦?
當時南宋不但有外部威脅,内部也存在内亂隐患,應該說至此理宗已經盡力了。換一個人,面臨他那種情況,恐怕别說蒙古人擋不住,自己皇位都不保,連帶被人推翻了。所以其能戰勝自己得位不正的困難局面,把渙散的人心團結在他身邊,把南宋江山再延續了兩代,拖到他侄孫子才亡國,已經算是不尋常了。當然也就等不到趙昺今天能發威了……
這天可能徐宏有意避免朱瑜再‘糾纏’皇帝,總是将其支開,讓他們難以再說上話。而趙昺也是閑不住的人,這一路上不時‘脫隊’與途中遇到的百姓說話,要不就趁着打尖的機會與返程的運輸隊打問情況,甚至還與幾個流民聊了半天。
面對如此跳脫的皇帝,大家也是頭疼,可又不能名目張膽的攔阻,更不敢得罪。因爲這早有教訓,他們的頂頭上司倪大統領有話:禦前護軍乃是皇帝親衛,而侍衛營尤甚,爲陛下貼身近侍,必須無條件的服從皇帝命令,即便有違朝廷樞臣和宮中後妃等人之命,也絕不準違拗。
簡單的說侍衛營的任務就是要無論在何種條件下都要遵從皇帝旨意,用自己的命保護其的周全。而這絕不是說說而已,前任侍衛營統領譚飛就是例子,其隻因爲在上次北伐揚州之戰中将陛下從戰場上強行帶離,從而被撤換。
當時戰場上情形十分危急,侍衛營中許多人都親曆過此戰,陛下親自持槍揮刀帶隊沖陣,與敵貼身肉搏。而譚飛爲了保護皇帝,強行将陛下帶離了戰場。大家皆知這也是爲了皇帝安危,也是盡職盡責,但是倪都統卻認爲其是抗命,還是堅持将其撤換了。
所以侍衛營上下皆知皇帝不可違拗,不可質疑,即便涉險他們能做的也隻是謹守本質,用自己的命去保護皇帝,直至戰死。所以此次皇帝耍‘孩子氣’似的,執意微服前往前線慰軍,徐宏沒有勸過一句,隻是默默的爲此進行謀劃,保證皇帝此行不出纰漏。
當下面對不省心的皇帝,大家也隻能盡力不着痕迹的将危險人物隔離,小心翼翼的防止其身份敗露,像個小透明似的默默守護在其身邊。而最可憐的是事務局行動隊的兄弟們,他們還要不斷轉變身份刺探消息,對那些嫌疑分子采取預防措施。
趙昺對于衆人的辛苦好似不覺,他們的下一站内丘縣,而越靠近縣城,村莊也逐漸稠密,漸漸有了煙火氣。看到的百姓不見大戰後的惶恐,臉上卻洋溢着壓抑不住的喜悅,若非看到尚遺留的戰鬥爆發的痕迹,絕想不到這裏不久前剛剛經曆過改朝換代,國土淪喪。
趙昺途中找了個機會與個老翁聊了幾句,才知他們之所以高興卻不是因爲百年後重新歸宋,而是因爲衙門取消了他投下農奴的身份,給他一家分了土地和房子,免除了曆年拖欠的賦稅,勾銷了拖欠斡脫人的羊羔錢。此外衙門還分發了赈濟糧,發了明年種地的種子。
如此讓其覺得異常滿足,而對于敗亡的蒙元毫不留戀,隻想着他們永遠不要再回來了。而對于回歸的新朝隻想其能夠不要如蒙元那般沉重的賦稅,讓他們家能夠在秋後有些餘糧,不會有權貴搶奪自家分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