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是木華黎四世孫,十九歲被忽必烈任命爲中書右相,成爲中樞重臣,也是蒙元碩果僅存的三朝元老。可以說對國家的形勢最爲了解,知曉蒙漢之間民族矛盾雖然時有緩解,但是一直都存在。
他明白因爲漢夷之分是橫亘在蒙古人和漢人之間的一道鴻溝,在漢人眼中他們就是茹毛飲血的蠻夷,幾千年來的宿敵。在進入中原之地初期,忽必烈汗一改以往一味屠戮和劫掠的政策,重用漢人,實施漢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民族矛盾,并赢得了漢人豪強和大儒的支持。
但是蒙古特權階級不肯放棄擁有的利益,拒絕完全漢化,從而導緻漢法推行困難,還是導緻了蒙漢難以融合,矛盾難以消弭。而随着蒙古人利用自己地位上的特權對漢人的侵奪和壓迫日益嚴重,對立也越來越深。而對爲開國出力甚重的漢族豪強權力的剝奪和削弱,也讓他們心生不滿。
加之近年來,戰事的失敗和财政上的困難,對漢人的剝削愈重,負擔的家中,導緻民不聊生各地動亂不止。安童清楚盡管朝廷憑借武力将叛亂鎮壓下去,但是蒙漢間的矛盾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日益加深,随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當下全面開放武禁,漢人豪強便能擁有武裝,普通百姓可以獲得兵仗。而對宋戰争的失利,導緻朝廷武力被嚴重削弱,從而導緻對地方和百姓管控能力不足,甚至失控。再行開放武禁,就有可能導緻内亂頻發,動亂不止,又何以應對南朝的入侵。
安童意識到當下放開武禁是福是禍難以預測。放開武禁,朝廷可得數十萬可戰之兵,但是很可能也是一場災難。若是那些亂民獲得武器,轉而投靠南朝,那就等于将刀遞到了敵人之手,給自己自掘墳墓。
“平章,現下大敵當前,已經是存亡之際,不要再猶豫了!”闊裏吉思見安童對大汗的提議沉默不語,知道其有顧慮,擔心一旦放開武禁遭到反噬。可局勢所迫已經沒有那麽多時間解決,隻能作爲應急之策冒險一搏,于是言道。
“正是,當下朝廷正是用人之時,若是顧慮重重不敢啓用鄉兵,隻會贻誤戰機。而度過危機,我們還有重整之機,可因擔心百姓作亂而不敢爲,國破之時隻怕追悔莫及!”李思衍點頭稱是道。
“隻怕是縱虎容易擒虎難!”安童歎口氣無奈地道,算是默認了。他深知一旦武禁開放,再想重新禁止,談何容易。但也知道他們說的不錯,國家滅亡了,還談什麽開放武禁是否妥當,當務之急是如何能保住京師。
“大汗,臣以爲各地武庫存量有限,不若準許各地義軍可自行籌款打造兵器,如此可以盡快獲得武器,也能減輕朝廷的負擔。”李思衍見其沒了異議,再次提議道。
“這……”鐵穆耳卻是猶豫了一下,他清楚開放武禁,準許百姓持有兵器,與允許民間打造兵器是兩碼事。一旦開放,武禁便徹底失控,尤其百姓獲得盔甲和弓弩這些殺傷力大的軍械,便有了與朝廷軍隊一較高下的能力,将是贻害無窮。
“大汗,民間缺少鐵器,又無良匠,即使允許民間自造兵器,短時間内也無法獲得大量的兵器,不會威脅到朝廷安危的!”不忽木想想道。
“嗯,即刻制定诏書,通告各州府,宣谕舉國百姓!”鐵穆耳見無人再反對言道。
“臣以爲還應對抵抗南朝的士紳和豪強世家予以鼓勵,許與其官職,甚至對立下殊勳着與封地和爵位。如此才能激勵他們爲朝廷死戰,爲國出力。”崔彧又補充道。
“嗯,臣以爲崔中丞所言極是,應給予自願入伍的奴隸和賤役着脫籍,予以民籍,有功者授予土地,儒士可優先選官入仕。”李思衍也跟着建議道。
“平章以爲如何?”鐵穆耳轉而問安童道。
“大汗,危亡之際可行非常之事,當下隻要号召舉國之人共同抗敵才可扭轉局勢,将南朝逐出江北!”安童略一沉吟道。
他也清楚正所謂大亂才有大治,當前雖然危險,卻也同樣孕育着變革的機會,多年以來難以推動的漢化也許就能借機完成。在這次戰争中,必然會有新的勢力崛起,也會改變當下的階層構架,許多平民、士商,甚至奴隸會因此改變命運。
而那些*****及日益腐朽的官僚和那些喪失了當年橫掃天下的勇氣的王孫貴族,若是不加改變,必然會在戰争中被淘汰,失去昔日的地位和家族的榮耀。經過戰争的清洗,朝廷風氣會随之一新,他也相信朝廷也會做出改變,過去難以推行的法令得到實施。
但安童也知道這首先需要他們能擋住南朝的進攻,守住京城,将敵逐出中原,否則一切隻是虛妄。而他便也打定主意将國運當做一次豪賭,既然已經亂了,不若就亂的更爲徹底一些,重新再造一個強大的蒙元。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現在朕已經傾盡所有,必有各方豪強前來響應,我朝應盡快組織反攻,趁敵疲弱之機将其擊潰,逐出中原,已解京師之危!”鐵穆耳想想很快就有衆軍來投,信心稍稍恢複,再次提議道。
“大汗所言甚是!”闊裏吉思知道大汗的脾氣,現在其已經是驚弓之鳥,不能再打擊其信心,否則真有可能棄城而走,逃回草原,便順了其意,轉而又道,“大汗,各地勤王軍雖陸續到達,但尚不足以發起反攻,還需稍加等待。”
“當然我們也不可讓敵安然休整,所以應命保州和真定鄉勇對敵進行騷擾,堅壁赤野使其不得安穩。同時可遣精銳之軍襲擊敵糧道,奪占敵囤糧之地,毀其糧草和辎重,敵糧草匮乏,必然難以再行北進,糧盡之時也爲我軍反攻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