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兩路進軍的戰術安排不變,西路軍依然沿大路北上,打開北進的陸路交通,殲滅沿途守敵;東路軍則沿大運河北上,控制沿河重鎮,保證運河的暢通,并控制清州海岸碼頭,爲開春後從海路輸送物資打下基礎。
其次,在第一階段戰役完成後,兩路兵馬合兵于涿州,建立戰役前進基地,清掃大都外圍據點,控制周邊要地,完成對大都的合圍。與此同時采用圍點打援的戰術,伺機殲滅敵勤王軍,削弱敵軍的實力。
再完成對大都的合圍後,采用長期圍困的戰術,待城内守敵物資耗盡之際,破敵獻城投降,或采用強攻破城。
“陛下,若按此計劃,我們發起戰役的時間宜早不宜遲,臣以爲應縮短休整時間,在完成辎重補充後應盡快發起,否則敵各處援軍紛紛趕到大都,對我們的進攻将造成極大的阻力!”韓振言道。
“陛下,韓副使言之有理,而今張珪以河北都帥的名義調動河北各軍,征簽青壯,待其完成部署,将對我軍形成威脅。臣擔心此戰難以在短時間内完成,從而影響兩路兵馬會合,進而影響到對大都的合圍。”田忠也進言道。
“大家怎麽看?”趙昺掃視了眼在座的衆将,征求他們的意見道。
“末将以爲如期休整的安排沒有什麽不妥!”莊思齊起身道,“不知其它各部如何,我三軍自參戰以來千裏轉戰,連續作戰,未得長時間的休整。正如陛下所言軍卒已然疲憊不堪,減員未得補充,物資損耗嚴重,武器損壞不得修理更換,不利于連續作戰。理應休整恢複體力,補充兵力加以磨合,以利再戰。”
“俗話說磨刀不負砍柴工,休整正是爲了更好的再戰。且吾以爲以其四處尋敵追殲,一座接一座的攻取城池,不若讓他們聚集于一處,一戰解決問題。”劉志學笑道。
“正是此理,而今我們大軍雲集,參戰主力已達近六十萬,輔軍不下二十萬,此乃複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兵團作戰。經過前一階段的戰鬥,大家皆知敵我兵力相等的情況下,敵軍毫無勝算;敵軍倍之,據城而守,可以相持,野戰必被我軍突破。因此吾以爲當下我軍完全具備實施大包圍與敵決戰的能力!”陳鳳林也言道。
“呵呵,你們兩路元帥的信心不足啊!”趙昺聽了指指田忠兩人道。
“臣過于謹慎了!”田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爲帥者謹慎。爲将者敢爲,戰前有争論也非壞事,也隻有經過充分的争論才能設想到各種情況,有針對的預案。朕再強調一點,一旦形成決議,沒意見要執行,有意見也要保留堅決執行,現在有話就趕緊說,否則就沒機會了!”趙昺笑笑道,而亦是告訴大家有不同意見也是正常的,勿要覺得有不同意見而尴尬。
“臣以爲緩攻之計可行,先控制水路交通,奪取清州港口完全有必要。待開春後,河流、港口解凍,便能保證辎重的運輸,也能爲迅速調兵赢得戰機争取時間。”樞密院佥事劉洙言道,“我們占據清州,可以通過海運迅速從江南大批調運糧草,爲長期圍城打下基礎。同時也能自清州出海,遣兵奪取榆關,截斷敵軍退路,當然也可以阻擊關外之敵增援大都。”
“劉佥事的提議很好。若敵遼陽行省大舉勤王,我們就可乘船渡海趁虛而入,先奪占了其的老窩,讓他們有家難回!”嚴峰言道。
“現下東、西兩路總管擔心敵各地勤王軍入京,給我們攻克大都造成困難,吾以爲敵勤王軍未必能及時趕到,即便能雲集大都,但對我們來說卻是難得的戰機!”江钲言道。
“下官也知将敵聚殲于大都,對我們日後出擊草原,深入漠北作戰極爲有利。但是我們能否一口吃下幾十萬的敵軍,下官對此并不樂觀,還請江副使解惑!”韓振拱手道。
“諸位發現沒有,當下蒙元面臨的局勢是否與當年女真南下二攻開封時,我朝備戰的措施相似呢……”江钲雖然不擅長領兵,但出身世家,對過往戰事深有研究,可以說是當下大宋軍事理論上第一人。
按其所言,當時女真二次南下攻開封與第一次汴京之圍時的情況差不多,北宋朝廷在面對金人鐵蹄再次南下時,同樣诏令全國各地”守臣自将,倍道并行,星夜前來,殄滅虜寇“。尤其是在發現金人已經抵達開封城下後,更是以“軍士複補官資,百姓免五年租賦”的優渥條件,号召全國軍民勤王。
可問題也出在這裏,第一次汴京之圍時,爲解京師之困,宋廷同樣下旨诏令各地出兵勤王,據載此次勤王行動中,全國被動員起來的勤王軍隊至少在五十萬以上。面對剛剛滅亡遼國、兇名在外的女真騎兵,北宋君臣試圖以龐大的體量迫使對手退卻。
此策對于兵事不振的北宋而言,似乎是一種穩妥的選擇。然而,這種盡起國中之兵的做法帶來的後遺症也相當明顯,除了河北路距離京畿較近外,其餘諸路的勤王軍距離汴京路途遙遠,一路上的補給極爲困難。
尤其是在金兵南下的危機時刻,北宋朝廷一方面建議勤王軍自備糧草武器等辎重,另一面也嚴令各地官員要保障勤王部隊後勤。但這種起于倉促間的命令隻能是“意識流”的指揮,就跟軍隊敗退時大喊“都給我頂住”妄圖阻止逃跑一樣,毫無指導效果。
其結果是,各地糧饷物資調配困難重重,矛盾不斷。如西北種家軍,這支久曆戰火的精銳之師奉王命星夜兼程而來,在第一次汴京之圍解除後,在宿将種師中的率領下,前往太原邀擊金國宗翰部,然而,這樣一支有着重要使命的軍隊,卻因爲補給不至“乏食三日”,每日僅能以一勺豆子充饑。
最後,糧饷斷絕、孤軍深入的種師中部士氣崩潰,他本人率領親軍與敵接戰,身披數創戰死。要知道,種師中的哥哥種師道當時被任命爲河北河東宣撫使,理論上是負責抗金調度的核心,都說朝中有人好做事,連種師中都不免兵敗身死,其他勤王軍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
這倒并不是說當時的地方官員對于勤王一事絲毫不上心,恰恰相反,第一次汴京之圍時,汴京并未被完全圍困,朝廷政令基本通暢,因爲辦事不力被免職罷官的官員不少。隻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以當時宋朝地方的儲備,想要負擔這些勤王軍的軍事給養,有時并不容易。
可承平日久的北宋地方政府,并沒有供給這樣一支龐大部隊的能力,一旦超過其承載極限的勤王軍隊同時到達,那麽引起的負面後果不堪設想。更吊詭的情況是,宋廷在勤王诏令中鼓勵強盜、流寇們勤王免罪,以至于聲勢浩大的勤王軍魚龍混雜,一些地方官員不得不關閉城門拒絕勤王軍進城休整,在這種情況,這些軍隊的補給狀況就更加難以保證了。
誠然,在理論上,宋廷通過系統規劃勤王軍行進路線,避免大軍在地方過分集結紮堆,是可以減少或者避免軍隊缺衣少糧的情況的。可這畢竟隻是理論,這種精細的調度,并不是一個科技落後,無法實現即時通信的時代可以做到的,更不要說這種近乎微操的調度……
“聞江副使一席話,吾明白了陛下暫緩進攻的深意!”韓振突然恍然似的道,“蒙元過去依靠江南的稅賦供養塞外草原,在我朝收複江南和兩淮後,蒙元産糧地隻有河北、山東和河南及陝甘、河套等産糧地,但所得賦稅隻能勉強維持朝廷所需,難以如以往供給塞外。”
“此次我朝二次北伐是在九月,正是秋收剛過,而稅糧尚在征繳賦,并未入庫之時。我軍卻迅速攻取了山東、河南及河北大部,蒙元朝廷并未能收到今年的秋糧。可北地多是耕地隻有一季所獲,如此等于其沒有收到一年的稅糧,隻能依靠往年的存糧。”
“按照曆朝慣例,京師往往要存兩年所需的糧食,供養百萬人口。而今蒙元朝廷失去大半所獲,隻能從陝甘之地調糧,但路途遙遠難解近渴。而山西戰事已起,收複了十數座州城,同樣難以供應大量的糧草。而入衛京師的蒙元勤王軍越多,大都存糧消耗越快,不消一年便無糧可食,彼時也就是我朝收複大都之時!”韓振看向陛下的目光充滿敬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