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剛剛立國之時,北方也是面臨匈奴的侵擾,劉邦甚至在白馬之圍中險些被俘,不得不實施和親政策,以消除邊患。直至武帝時,多年的休養生息使他們有了反擊的資本,先後遣大将衛青、霍去病掃蕩漠南、漠北,才将匈奴擊敗,導緻其分裂。
漢朝消滅北匈奴後,是任由鮮卑發展,實際上就是壓根沒有管理漠北的一點辦法。而經曆了王莽之亂後,東漢建立,是利用南北匈奴之間的矛盾維持北方的安甯。當國力衰退之時,羌人崛起,導緻了董卓這類西涼地區軍閥勢力的做大,爲東漢的滅亡,埋下了伏筆。
唐朝算是曆代最爲強盛的朝代,但是依然對北方遊牧民族沒有好的辦法。滅薛延陀後,在漠北設置各路都督,可實際上漠北是由新強權回纥人控制的,唐朝能做的,就隻能是派遣管理監視回纥人。譬如回纥首領吐迷度死後,烏纥和婆閏争位,唐朝官吏元禮臣是沒辦法踢開回纥人自己管理各部落的,隻能是殺死反唐的烏纥,扶立親唐的婆閏。
最後甚至發生了安史之亂,導緻唐王朝一蹶不振,此後持續不斷有遊牧民族侵入。進入五代十國,先後數個遊牧民族建立政權,中原動蕩,直到太祖立國建立宋朝。但本朝一直未能收複燕雲十六州,以緻在與北方遊牧民族的戰争中始終處于劣勢。
本朝可以嘗試了各種方式,與契丹和黨項都進行過激烈的戰争,可最後皆是以繳納‘歲币’換取和平。而後的女真入侵,險些滅國,不得不偏安江南。與随後蒙元的戰争,持續了四十多年,各種方法用盡,但依然沒有逃出‘滅國’的命運。
“陛下,難道我朝就因爲此,而停止北伐,止步不前了嗎?”而今小皇帝複國,卧薪嘗膽十年終于收複江南,此次北伐基本恢複了南遷之後的地盤,應該說是對元戰争爆發以來取得的最大勝利。但就此結束,韓振真的不甘心。
“當然不會,朕的願望是将收複中原,将鞑虜遠逐,這個願望還沒有實現,朕怎麽會停止滅元的腳步。現在隻是歇一歇,并非放棄,探索一條新路。”趙昺言道。
“哦,吓我一條,我還以爲陛下就此止步,與蒙元媾和,繼續偏安江南呢!”陳墩拍着胸口,仿佛受到了驚吓一般地道。
“灑家也以爲陛下被那些文官們蠱惑,迫于他們的壓力而放棄收複中原的大計呢!”董義成也呵呵地笑着道。
“勸你們不聽,非得要當面向陛下進谏,這下放心了吧!”倪亮在旁冷哼一聲道。
“陛下雄才大略,此次驟然放棄大好的形勢,轉而與蒙元和議,必是再布局吧?”劉洙也是欣慰地道。
“應該算是吧!”趙昺輕笑着點點頭道,“汝等将皆是我大宋的軍事統帥,那麽随着身份的改變,考慮問題的角度也要轉變。要明白戰争不僅僅是軍事方面的較量,還要考慮國力、民心、乃至國家制度等等多方面的因素。而戰争的爆發也是多種因素間的矛盾難以調和的産物,所以你們要放眼全局,洞悉形勢,才能保證戰争的勝利。”
“屬下等受教了!”幾個人施禮道。
“我們要徹底戰勝蒙元,不僅要從當前的形勢來看,也要從曆史上的角度進行分析!”趙昺接着說道,“曆史上遊牧強權的建立其實也是有迹可循的,我們也可從中吸取經驗,來破解現下的困局。”
“陛下,草原上遊牧政權的建立無非是誰的部族強大,可爲戰士的部衆多、戰馬多,誰就能稱霸于大漠南北嗎?”陳鳳林言道。
“錯了,在草原上稱霸不僅是比的部衆、戰馬多寡,而是誰更有錢,誰能弄到更多的錢,也就是在經濟上占據優勢。”趙昺言道。
“哦,難道天下的雄主皆與陛下一般皆是撈錢的好手?”陳墩揶揄道。
“差不多!”敢于趙昺如此說話的,可能也就隻有陳墩了,他不以爲杵,爲衆人解說其中的緣由。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在現代适用,來到這個世界後,趙昺發現在古代同樣适用,放在遊牧民族政權上同樣也不例外。而以他的‘研究’,遊牧強權在曆史的更疊中也摸索出了一套建立政權的方法:
首先就是搶。對,搶劫,既然都混成了遊牧強權,那麽軍事實力肯定是很強的,那麽就隻能以戰養戰。順便把人力成本攤到各部落,我也不要求各部落給我經濟類的稅收了,我就隻要求各部落給我象征性的貢品,但必須給我承擔人力成本,給我出人,打雜啊當炮灰啊都行。然後跟着我去搶劫,搶劫的大頭歸我,小頭歸各部落。
這種方案,建立在遊牧強權首領的軍事能力上和運氣上,對……運氣。爲什麽是運氣呢,因爲戰争是天時地利人和全具備,才能做到百戰百勝的。而爲了維持汗廷的經濟優勢,遊牧強權就被迫需要去打許多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具備的戰争,這就是撞大運了。有時候就算勝利了,都可能得不償失,所以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那麽,第二種方案就有了,那就是和中原朝廷達成協議,領壓歲錢。也就是古代所謂的“歲币”“歲賜”。遊牧強權的中央爲了維持對地方的經濟優勢,就必須常搶劫,而搶劫的最優對象,往往就是中原朝廷的邊塞地區。可是這個搶劫,對遊牧強權來說是高風險的撞大運。對中原朝廷來說,是非常鬧心非常惡心的騷擾。
所以如果雙方一直處于戰争狀态,而中原王朝又無法有效擊潰遊牧強權的主力部隊的話,那麽這樣互相敵對對誰都不好。于遊牧強權而言,攻不破堅固的城池,搶劫收入可能會入不敷出。于中原王朝來說,長期邊境的不甯,會對王朝的權威帶來損害。
如此雙方一拍即合,遊牧強權許諾不搶劫,中原王朝許諾每年給遊牧強權送一筆壓歲錢,這就是“歲币”,再升級一下,搞貿易互市,遊牧強權的中央壟斷和中原的貿易,保持對其它部落的經濟優勢。然而,這種方案,對遊牧強權來說,也是隐患,因爲雙方制度的不同,容易讓彼此間産生誤會。
在雙方達成協議的時候,中原王朝會想當然地認爲,遊牧強權的内部也是整齊劃一的。所以遊牧強權的可汗許諾不搶劫了,但是那些名義上臣服可汗的各部落首領,不一定會聽話。但這對中原王朝來說,這就是不守信用,這樣即便遊牧強權的可汗心懷和平,中原王朝也不會真的給他們和平。
其次,單純的壓歲錢,其實主動權都掌握在中原王朝身上,如果把遊牧強權的經濟優勢全依靠在中原王朝的壓歲錢、最大化和中原貿易的壟斷地位上,那麽就會落得東漢時代的匈奴、唐代的回鹘、還有後世明代的順義王政權這種下場。
此外,中原王朝可以将歲币和互市作爲一種遏制遊牧政權的工具,幹涉其内部事務,破壞他們的穩定。如果中原王朝發現,唉,原來可汗就是個盟主,其他人不一定完全聽可汗的。那麽中原王朝就會選擇找一個其他的草原猛男,給他一定的經濟支持,讓遊牧政權長期陷于内戰之中。
最後,那就是我也種地。作爲遊牧強權,既然不能隻靠搶劫這種撞大運的賭博,也不能單純地以爲靠領壓歲錢就能當老大,那麽爲什麽我不能學中原王朝,也種地種出自己的經濟優勢呢?那麽完全可以,隻不過,漠北的環境是不能種地的。
那麽去哪兒種地呢,就有兩種選擇了,一是西域,二是漠南和中原的邊緣區域。如果掌握了這些種地的區域了,隻需要漠北的各部落給我提供人力資源就行了,我不要漠北的經濟。我也壓根就看不上中原王朝給我的那點壓歲錢了,我可以在中原的邊緣區域,讓中原人按照中原的方式給我上稅。我也可以在西域,讓西域人給我上稅。
這招最厲害了,去西域種地,就是鼎盛期的匈奴和突厥的做法。鼎盛期的匈奴,能和處于上升期的漢朝對剛。鼎盛期的突厥,甚至能反和親中原王朝,讓突厥的公主去和親中原的皇帝。而契丹和黨項,更不用多說了,在中原的邊緣種地,就是他們的做法。
從中就能看得出,誕生并維持一個遊牧強權,是多麽困難。遊牧強權的中央,如果不能控制西域,不能得到中原王朝的歲币,就無法維系對各部落的經濟優勢。很容易被新的強權取代,新的強權也往往會陷入這個死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