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各人表現又自不同,倪亮關心的人是能否真的飛上天,大洋的另一邊是什麽樣;陳識時和馬端臨兩個年輕人則對陛下所言的浩渺宇宙和太陽的東升西落更感興趣,纏着陛下問個不休。而王應麟和謝枋得則陷入沉思,考慮陛下話中深意。
兩人細想之下,朱熹與陸九淵兩人的‘沖突’是有兩次,一次是鵝湖之會,另一次白鹿之會。朱、陸兩人展開激烈的辯論,讓他們間的矛盾公開化。
鵝湖之會發生在淳熙二年春天。時呂祖謙訪朱熹至武夷,二人共同讀周、張、二程書,編輯《近思錄》。後朱熹送呂祖謙至信州鵝湖寺,呂素知朱、陸二人在理學觀點上有分歧,意欲調和統一之,所以約陸九齡、陸九淵來鵝湖一會,共同讨論學術問題。陸子壽、陸子靜、劉子澄及江浙諸友皆來會,這就是後來人們所稱的“鵝湖之會”。
鵝湖之會上,二陸主張“易簡工夫”,是以确認先天心性爲前提的。表明先确立“心”本體,以心爲一切道德價值根源的觀點,主張由“明心”而擴展到讀書問學的,認爲千古聖人隻是以心相傳,不用傳之文字。朱熹則主張通過問學緻知的方法,先博覽而後歸之約。
所以陸九淵更欲與朱熹相辯,以爲“堯舜之前何書可讀”。這說明他認爲朱熹的“支離”,不僅在于方法的不簡易,而且在于沒有找到道德價值的真正淵源。雙方各持己見,陸九齡、陸九淵并賦詩明志,譏諷朱熹格物漸修功夫爲“支離”,總不免要泛觀。這引起朱熹的不滿,雙方辯論三天,但觀點始終未得到統一。
鵝湖之會以後,朱陸又一次重要的會晤是南康之會。淳熙八年,朱熹知南康軍,二月,陸九淵訪朱熹于南康,朱熹請陸九淵登白鹿洞書院講習。此次兩人争論的主要觀點是‘義利之辨’、‘無極與太極之争’、‘陰陽之道’。
陸九淵講《論語》“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一章,他認爲,儒家以義利判君子小人,其核心問題是辨志。人的認識來源于日常生活中的習染,而習染的結果卻決定于你的志向如何。志于“利”者,必被“利”所趨;志于“義”者,則以“義”爲行爲的準則。
所以爲學之要在于立志。他聯系到當時科舉取士選拔人才的制度談到:科舉取士久矣,名儒钜公皆由此出。今爲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場屋之得失,顧其技與有司好惡如何耳,非所以爲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汩沒于此而不能自拔,則終日從事者,雖曰聖賢之書,而要其志之所鄉,則有與聖賢背而馳者矣。
陸九淵又以“義利之辨”來講儒釋區别,認爲儒釋的區别不在于本體的虛無與實有,而在于用這種本體來證明經世或出世的思想。儒家講人生,講人道、人事,都是爲了“經世”;佛教講生死、講輪回,隻是爲了逃避人生的苦難和煩惱。所以儒家的道德修養即使達到“無聲、無臭、無方、無體”的境地,也絕不會與佛教的虛無本體相混同。
聽者都十分感動,至有泣下者,朱熹也當即離座向衆人說:“熹當與諸生共守,以無忘陸先生之訓。”并再三表示“熹在此不曾說到這裏,負愧何言。”又請陸九淵書寫講義,将講義刻于石以作紀念。
關于無極與太極。雙方對“太極”的訓解不同,其實表現了對“理”的觀點,即界定角度不同。朱熹訓“極”爲“至極”,太極即是“理”的總彙,天地萬物的究竟至極;聖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本然之理”、“不屬有無,不落方體”,無名可名,故又稱之爲“無極”;不言太極,則太極淪于空寂,而不能爲萬化根本。
陸九淵訓“極”爲“中”,以爲“太極”即是“實理”。他以爲“理”所講的是人生日用之理,聖人所矚目的是如何踐履道德,“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而不是在名稱上兜圈子,所以任何語言文字的雕琢都無益于對“理”的認識。他又指出:“‘無極’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是老氏從始至終的爲學宗旨,他用“無極”與“太極”的不同稱呼,表明了“理”與“物”有形而上與形而下的分别。
陸九淵以爲陰陽即是形而上之道,它概括了宇宙間一切對立的事物和現象。《易》之爲道,一陰一陽而已,先後、始終、動靜、晦明、上下、進退、往來、阖辟……何适而非一陰一陽哉?所謂理,不分天人、理欲,乃三極合一之理,人在此理之中而爲理的主宰,所以有“陰陽即是形而上者”之說。
朱熹則以陰陽爲“形而下”之器,把它看作構成宇宙萬物的材料,“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爲是器之理者,則道也。所謂始終、晦明、奇耦之屬,皆陰陽所爲之器,獨其所以爲是器之理……乃爲道耳……
“五哥兒以爲朱學和陸學兩者間的争論在于何處?”思索良久,王應麟打斷小皇帝與年強人的談話問道。
“吾以爲陸學的所謂‘尊德性’與朱學的‘道問學’,他們間的争論隻是學儒的入門方法不同而已。這就如同這案上的茶水。同是一壺茶,可我喜歡喝涼茶,而王先生喜歡喝熱茶。你能說喝熱茶就正确,而飲涼茶就是錯誤嗎?”趙昺指指案幾上的兩杯茶水道。
“還請五哥兒詳解?”小皇帝竟然将兩派間的争論說的如此簡單,讓王應麟極爲詫異,再言道。
“嗯……”趙昺沉吟片刻,組織了下語言道,“朱學以讀書爲總,意在尋找萬物之後決定萬物的終極本質。他首先着眼的是自然,意在從自然規律中歸結出‘所以然’的本體,并把此推導到‘所當然’,把‘形而上’的當然之理當作人生活動、道德意識的根源。而實際上就是以物爲認識對象,做出知性的概括,歸納爲理。故此他重視語言的表達與傳授,邏輯的概括與抽象。在方法上則崇尚讀書、斟酌文字,要人以讀書爲窮理的主要方法。”
“陸學則以尊德性爲要,以爲這是學儒的關鍵,把義利之辨的轉換放在首位。他認爲多懂得道理并不能改變人的思想,因爲知識的背面,有決定人知識方向的東西,這就是志,即爲人的根本,做事的動機。其學是以道德主體爲本體,所追求的實際上是一種理性。又以直覺爲本體,認爲這種本體雖超越于人的知識之上,卻又不離人的知識。所以他強調尊德性,而又要以求知的手段充實本體,來作爲德性的補充。”
“所以吾以爲二位高士的方法,其實不能截然分開,他們的本意皆是同植綱常,同扶名教,況且朱陸在其中雖各強調一面,卻同時兼顧另一面,所以他們這種争議,構不成根本的分歧。即使有所不同,也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已,就如茶水太涼會冰牙,太熱又會燙嘴一般。”
“呵呵,五哥兒之言雖然簡略,卻也道出兩人争論的關鍵!”謝枋得也被小皇帝略帶诙諧的說法逗樂了,笑着又問道,“朱學主張知先行後,五哥兒以爲是否爲正解?”
趙昺明白朱熹的知行觀是指儒家的個人道德修養和實踐。由于道德實踐需要封建倫理指導,因此“知爲先”。又因封建倫理不能隻流于空談,所以“行爲重”。如果讓趙昺從認知的角度看,“知先行後”颠倒了主次關系。他作爲理科生,當然清楚‘理論是來源于實踐,而理論又指導實踐’的道理。而這個現代人皆認同道理,現在卻未必,而與之争論則會陷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式的争論中。
“這個問題也并不複雜!”趙昺略做沉吟言道,“其實這就如嬰兒學走路,是讓他先邁腿,還是先邁右腿的問題,其實先邁哪條腿都無所謂。但是非要說個明白,吾以爲最重要的是記住在哪裏摔了一跤,下回見到溝坎就繞着走!”
“哈哈……五哥兒說的對,人若是被一個坑絆倒兩次,那他就是個傻子!”倪亮聽了大笑着道。
“五哥兒所言不錯,實踐才能出真知!”王應麟卻是正色地點頭道。
“呵呵,這隻是吾自幼的一些感悟而已,彼時吃了陳宜中的第一次暗虧,沒有斷然反擊。而第二次遇上,其就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就知道絕不能再給他下一次機會,否則我命休矣!”趙昺幹笑兩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