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爲曆朝江北江防重地,過去蒙元在此也立有水寨,北伐之後爲大宋内河水軍奪占,并在此駐兵。船隊進入後,并不需修建臨時碼頭,大船便可靠泊。按照行程他們計劃在此休息兩日,步軍不及水軍,長時間乘船,拘于狹小的船艙中也會感到疲憊和煩躁。而戰馬更是如此,這都需要休息調整。
禦前水軍進入雷池後,趙昺沒有搶下下船,而是讓騎兵旅先行靠泊碼頭,讓戰馬下船放牧,活動活動腿腳。随後是辎重團卸載紮營所需物資,并派遣汲水船補充存水,辎重船前往附近州縣采購物資。其後則是護軍一旅下船,官兵上岸休整。
整個船隊依序靠岸,卸載完畢後則在湖灣中下錨停泊,水手們則利用休整的間隙清理艙室、甲闆,工匠對船隻進行檢修,爲下一次出航做準備。而禦舟則排在了最後,還在湖中漂蕩。趙昺對此并無不适,一根魚竿或是一本書就能讓他坐半天。
雷池的位置維度較低,按照現代的劃分屬于亞熱帶氣候,溫度比之襄陽還要高些。趙昺換了身長衣,站在甲闆上端着望遠鏡看着湖面上水鳥翺翔起落,這種景色在現代是難得一見的,若是被那些觀鳥愛好者看到,非得樂瘋了,把相機快門都得按爆。
小皇帝的怪趣味,但對于倪亮來說卻是種煎熬,天上的鳥又有什麽好看的,因此倍覺無聊。可又不能遠離,隻能在甲闆上無聊的走來走去,東瞅瞅、西望望,看着都讓人覺得心煩。
“倪亮,聽這周邊虎嘯狼嚎之聲,其中必藏有虎豹豺狼,要讓登陸宿營的軍兵們一定要小心防範,不要爲野獸所傷!”趙昺放下望遠鏡,看着無聊的倪亮道。
“官家,不若咱們到陸上行獵,既能打些野味嘗鮮,也可将野獸遠逐,豈不兩全其美。”倪亮聽了眼睛一亮道。
“好啊,這些天魚蝦也吃的有些膩了,你帶幾個人去獵些野味也好!”趙昺笑笑道。這倒不是他沒有環保,愛護野生動物的概念,而是這個年代野獸實在是太多了,往往形成獸害,他這麽做還算是爲民除害。
“官家不同去嗎?”倪亮問道。
“别裝了,朕若是同去,你又如何玩兒的盡興!”趙昺揶揄道。
“嘻嘻,屬下謝過陛下了!”倪亮嬉笑着,臉一紅不好意思地道。
“去吧,去吧,玩兒的盡興些!”趙昺揮揮手道。
“倪都帥,怎麽這麽高興?”這時謝枋得與王應麟兩人連襟登上甲闆,看着倪亮笑呵呵的點起一隊親兵上了艘小船而去,問陛下道。
“這些日子,倪亮寸步不離的陪着朕,甚是辛苦,讓他下船散散心!”趙昺笑笑道,“他心地純良,别看三十多歲的人,可有時就像個孩子一樣特别容易滿足,你們爲何沒有上岸休息,或是下湖遊覽一番,還留在船上?”
“吾與王相皆是喜靜不喜動,在一起論道、下棋也是其樂無窮。再者,岸上房屋短缺,我們上岸隻能擠占官兵的駐地,實在不妥!”謝枋得道。
“吾是貪戀這禦舟,雖在水上,卻是比路上的屋廈還要惬意,舒适幾分。待吾緻仕之時,定要請陛下賜下一艘大船,餘生乘舟遍遊名山湖海,也是件快事!”王應麟笑着道。
“呵呵,朕記下了!”趙昺笑道,“疊山先生家眷俱在,平日也無法遠行,這裏距江州和湖州皆不遠,若是想出遊,朕可遣船出行!”
“臣謝過陛下,隻是女眷出遊多有不便,而這湖上風光也是不錯,又何必勞師動衆。就在船上與陛下爲伴,煮酒烹茶也是樂事!”謝枋得謝過道。
“倪都帥對陛下是忠心不二,日夜陪駕在旁,确是辛苦。而這幾天聽我們兩個老頭子與陛下論道,恐怕也早就煩悶不已了,不願留在船上。”王應麟捋捋胡子,看着倪亮乘舟而去笑道。
“是啊,老夫與倪都帥也相識有十年了,現在雖已位極人臣,可性情并無二緻,對陛下忠心不變,真是難得啊!”謝枋得也感慨道。
“他就是太勥,當年就是因爲倪壯元一句話,他便記住了。如今十多年過去了,朕幾次想讓他外放曆練一二,卻始終吊在朕身後不肯走。現在放着十萬大軍不顧,非要陪朕征襄陽,幹個侍衛的活兒,朕也實在也拿他沒有辦法了。”趙昺搖頭苦笑道。
“陛下應該感到慶幸,有此良将重諾,不離不棄的伴身,乃是上天之賜!”王應麟笑着符和道。其實他很明白,倪亮堪稱禦前第一人,而陛下也正是用其誠。有他統領十萬禦前護軍在旁,任誰也不敢輕忽,什麽陰謀詭計在絕對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即便是他在倪亮面前也是倍感壓力,擔心一語不合會被斬于刀下。
“是啊,有倪都帥在禦前,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謝枋得指指眼前的湖面道。
“哦,這正是此典故的出處?”趙昺聽了問道。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句成語他是知道,但是因爲世事變遷,地名變動也是極大的,往往同一個地名卻因爲疆域,或是自然變遷,往往拗之千裏了。正如他剛剛離開的宜城,現下在漢江南,可在戰國卻是江北了。
“陛下,正是!”謝枋得點頭道,“《晉書·廋亮傳》有載:亮并不聽,而報溫峤書曰:‘吾憂西陲過于曆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便是指此地”
“嗯,東晉鹹和二年曆陽鎮将蘇峻聯合壽春鎮将祖約叛亂,向京都建康進攻,忠于朝廷的江州刺史溫峤欲火速統兵去保衛建康。在建康掌管中央政權的庚亮得知後,擔心當時手握重兵的荊州刺史陶侃乘虛而入,因此在《報溫峤書》中說:吾憂西陲,過于曆陽,足下無過雷池一步也。”
“陛下所言正解!”王應麟點點頭,過去常聽人言小皇帝不喜經史,而喜讀地理筆記,看來這個傳言有誤,陛下對典故也是知之甚詳的,笑笑又道,“東晉成帝時,庾亮任中書令,執朝政。他爲了防備西部邊境的敵人侵犯,推薦溫峤到江州做官,以加強防務。”
“溫峤上任不久,庾亮得到了曆陽太守蘇峻企圖謀反的報告。原來蘇峻糾集亡命之徒,早就蠢蠢欲動了。庾亮自作聰明,想騙蘇峻離開曆陽,到京都建康來做大司農。大臣們都以爲這辦法不妥,溫峤也寫信給庾亮勸阻,但庾亮不聽。蘇峻果然非但不願到京都去,反而由此看出朝廷對自己起了疑心,于是造起反來,發兵攻向京都。”
“溫峤得知蘇峻反叛,立即号召部下将士,秣馬厲兵,打算從水路進入建康,護衛都城。庾亮對于蘇峻叛兵估計不足,寫信給溫峤說無過雷池一步也。意思是言其擔心西境的敵人更甚于蘇峻叛兵,讓他務必留在原地,不要越過雷池到京都來。”
“嗯,庾亮叫溫峤不過雷池一步,現在想來在戰略上是錯誤的。”趙昺言道。
“正是。庾亮錯估形勢,自以爲形勢有利于己。結果蘇峻所領叛軍攻勢兇猛,很快逼近建康,庾亮指揮晉軍迎戰,被殺得大敗,而溫峤有命不敢增援,導緻京都失陷。”謝枋得道,“不過輿論知過能改,溫峤有容人之量。”
“兵敗後心懷内疚的庾亮投奔溫峤。溫峤并不責怪,請他守衛白石的營壘,自己則加緊操練水軍,準備與蘇峻叛軍決一死戰。蘇峻派了一萬步兵,從四面包圍白石,拼命攻打,庾亮手下隻有兩千人,漸漸支持不住。庾亮身先士卒,奮不顧身地揮刀猛沖。晉軍受到激勵,愈戰愈勇,終于殺退了叛軍。庾亮見叛軍敗退,大喝一聲,率晉軍沖出營壘,緊緊追擊,斬殺數百名敵人,獲得大勝。殺掉蘇峻,平定叛亂,也算彌補了因“無過雷池一步”戰略錯誤而造成的損失。”
“兩人知過能改,的确是善事。但畢竟大錯已成,雖已彌補,可終損失慘重。若庾亮在判明形勢後,及早将蘇峻鏟除,而非待其做大。或是令溫峤同時出兵,合力将其擊敗,而非讓其不可越雷池一步,便無後事。”趙昺言道,“溫峤其實也有過錯,他在京都被困之事,因循守舊,不肯違命出援,也是導緻庾亮兵敗,京都失守的主因之一。”趙昺評論道。
兩人聽了陛下的點評,互視一眼,其中皆有疑惑之色,不免心中多想。陛下此言是否是暗示我等默守陳規,不知變通,以緻多有不滿了,那麽也是否該‘坦蕩’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