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臣)拜見陛下!”謝枋得與蔡喬上船施大禮參拜道。
“免禮平身!”趙昺一手一個将二人攙起道,“此番北伐,湖廣出力甚重,朕很是欣慰!”
“臣不敢,隻求我朝早日将鞑子驅出,複我大宋江山!”謝枋得再施禮道。
“屬下不能在禦前侍奉,心中甚是愧疚!”蔡喬随後施禮道。
“汝守土有責,勿需多想!”趙昺安慰其道。
“外婦謝氏拜謝陛下!”這時謝枋得的一衆家小也上的船來,在老夫人的帶領下向皇帝行禮。
“老夫人勿需多禮,不過是順手之勞!”趙昺連忙相攙道。
“能與陛下同舟而行,是臣妾莫大的榮幸,全家感恩涕零!”謝夫人再次謝過。
“船上若有不妥之處,老夫人盡管吩咐,不必客氣!”趙昺招手叫過一個内侍,讓其領人幫着搬運行禮,王德殷勤的引着謝家一衆人上樓。
“陛下,家仆粗鄙,不懂規矩,臣先行告退,去看顧一二!”謝枋得知道蔡喬曾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在禦前行走多年,此番一同上船,定然有話說,識趣的回避了。
“屬下自離京之後,萬分思念陛下,每每想起禦前之時,心有戚戚!”蔡喬見外人盡數回避,再行跪拜大禮凄然道。
“不必如此,朕一路行來,鄂州風貌已經大爲改觀,城池修葺一新,曠野以開墾爲萬頃良田,這皆是汝之功勞,朕心甚慰。”趙昺将其攙起道。
“屬下才疏學淺,隻能勉力而爲,盡心爲陛下辦事!”蔡喬躬身道。
“嗯,汝當下已是守土一方的大吏,此番又兼任湖廣轉運使,更要勤勉,不可懈怠!”趙昺點點頭又道,“湖廣熟,天下足。朕将汝與林之武皆留在湖廣任職,不僅是要爾等守住這片土地,也是要你們攜手能夠将湖廣變成我大宋的米糧倉。”
“屬下定不負陛下所望,必竭力爲報!”蔡喬言道。
“對汝的能力,朕是信得過的,盡管放開手腳去做,朕會爲你們做主,也會予以支持的。”趙昺言道,“五年之後,朕要再次興兵北伐,将蒙元逐出中原。”
“屬下記住了,定會齊心協力,苦練精兵,使倉廪豐足,助陛下宏願得償!”蔡喬颔首道。
他十分明白自己肩上的份量,當前兩大制置司已經撤銷,國家基本劃分爲江東、福廣、湖廣和淮東、淮西川東及直隸七大區域。其中又以湖廣面積最大,人口僅此于江東,如今又收複了荊襄,戰略縱深加大,又有長江天險,腹地已經遠離兵火。
若是與蒙元達成和議,則在一段時間内,湖廣地區将迎來相對和平的發展期。而陛下也是想以此獲得喘息,進一步鞏固内政,與民休養生息,爲來日的北伐打下堅實的基礎。蔡喬也明白,朝中對陛下‘任用私人’的非議從來沒有斷過,而他與林之武等人雖然是士子出身,卻沒有參加過科舉,卻擔任要職,也爲他人诟病。
當下陛下将湖廣政務大權交給自己和林之武,其實也是冒着一定的政治風險的。蔡喬知道,置司已經裁撤,湖廣以他和林之武爲首,可以說軍政大權在握,治理地方的同時,還承擔着守土職責。他們在執政中一旦出現失誤,就會引起朝中保守勢力的攻讦,迫使陛下要對既定政策實施修改,因而責任不可謂不重。
“嗯,北伐之後,朝中會發生些變動。朕本打算讓你們回京任職,但是思來想去,還是不要讓你們趟這回渾水,免得深陷朝争之中,反不若在地方上幹番事業。可是也讓朕失言了!”趙昺和蔡喬倚在船舷上,看着滾滾江水言道。
“陛下勿需愧疚,是屬下無能,不能爲君分憂。”蔡喬明白皇帝不讓他們回京,意在保護他們。但他也明白歲終,應節嚴和劉黻等一班老臣皆要緻仕,陛下難免勢單力孤,行事受到擎肘。而朝中并不平靜,潛邸舊臣與行朝舊官及江南士人間一直存在矛盾,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旦退出朝堂,他們敢保不會借機生事。
他沉默片刻後又道:“屬下多有耳聞,陛下推行官紳一體納稅,朝野多有不滿,要借機生事;又有人想借和議之際,迎德祐帝還朝,其意不言自明。如今,莊公從在應天府、屬下與之武在湖廣,身邊隻有幾個剛剛入僚的新人,屬下甚爲擔心,途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趙昺擺手笑道,“隻要你們能穩住地方,堅決推行,取得成績,那些非議自然就會消失。而朕坐的也愈加穩當。而那些宵小想要謀害朕也非易事,有倪亮在旁,他們就得不到半點好處!”
“有勞倪都帥了!”蔡喬向在旁侍立的倪亮施禮道。
“蔡知府言重了,保護陛下乃是職責所在。”倪亮急忙還禮,想想又道,“蔡兄放心,隻要灑家一息尚存,就不會讓歹人近得陛下身旁。”
“如此就拜托了!”蔡喬再施禮道。
“陛下,疊山先生的家眷和行李皆已上船!”這時鄭永過來禀告道。
“陛下保重,屬下退下了!”看着船隊已盡隊尾,蔡喬知道自己該下船了,可心中似有話還未說完,哽咽着深施一禮道。
“保重,來日我們君臣京城再會!”趙昺将其扶起,緊緊握住其的手動情地道。
蔡喬灑淚下船,看着禦舟收起舷梯,提起鐵錨,在衆水手們的号子聲中以長篙将船撐離碼頭。而後在鼓聲中槳手齊齊搖動槳橹,禦舟緩緩駛離岸邊,進入江中水道。
“陛下保重,一路順風……”蔡喬望着升起的船帆,再也難以抑制情緒,撲身跪倒,涕泣橫流地吼道。
“陛下保重!”跟随送行的一衆人等,這時也才明白過來,謝枋得上的是禦舟,剛剛與知府叙話的乃是當朝聖上,也趕緊跟着跪伏于地,對禦舟行禮。
“萬歲、萬歲、萬萬歲!”碼頭上的一色人等見狀也醒過味兒來了,這是陛下凱旋還朝的船隊,靠岸的乃是的禦舟,紛紛跪倒向船上行禮,高呼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聲中,禦舟并入船隊,升起滿帆,趙昺在甲闆向岸上的官員百姓招手告别,王應麟和謝枋得等人向岸上深深施禮。
“拿酒來!”船漸漸遠離城池,趙昺遠望城西的一座小山道,“那裏葬的是當年随朕攻取鄂州陣亡的将士們,朕不能上岸祭拜,隻能遙遙相祭了。”
“立正!”
“敬禮!”
舟上官兵在倪亮的口令聲中,集于甲闆之上,向陵山方向擡手行禮,禦舟上升起皇旗,軍旗降半緻哀,火炮空放。隆隆的炮聲中,趙昺将壇中的酒緩緩傾倒江中,口中吟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衆軍在皇帝的感染之下,傳唱千年的古老軍歌在禦舟上唱響,很快周邊的戰船上也應聲跟唱,轉瞬間傳播整個船隊,悲怆的歌聲響徹江面,蓋過了滔滔江水聲,回蕩在大江之上久久不息……
“陛下,鄂州城已經看不見了,疊山先生還在候着。”随着船隊的遠去,雄偉的鄂州城漸漸隐沒在地平線之下,皇帝依然伫立在甲闆之上遙望遠方,王德近前輕聲道。
“哦,朕是又出神了!”趙昺似夢中醒來一般,擡手抹去眼角的兩滴殘淚,苦笑着道。
“陛下勿要傷感了!”王德輕歎口氣道。
“唉,我們自瓊州至江南,一路上刀山火海,拼死厮殺,多少人倒在了途中,戰死在沙場。而今北伐一戰,又有數萬官兵血灑疆場,朕覺得愧對他們的家人。”趙昺歎道,他盡管征戰多年,見慣了屍山血海,可心依然硬不起來。
“衆軍爲國爲民戰殒,乃是大義,死的其所。他們若在天有靈,知陛下仍對他們感念不忘,也會佑我大宋的。”謝枋得上前勸解道。
“是啊,我大宋萬裏江山乃是萬千戰士與血肉和犧牲換來的,我們不應忘記!”趙昺言道。
“陛下仁德,乃我大宋之福!”王應麟也在旁感歎道。
“呵呵,你們就不必吹捧朕了!”趙昺苦笑着擺擺手,轉而道,“疊山先生在湖廣任上兩年,将湖廣治理的井井有條,功勞甚重。此次去職回京,可有什麽想法?”
“臣微末功勞,不值一提,無論緻仕還鄉,還是另有任用,一切願聽從陛下安排!”謝枋得躬身施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