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覽群山後,趙昺将視線集中在虎頭山城上。嚴格的說,這并非是一座孤立的堡壘,而是又一些列的大小堡寨和哨所組成,或占據險地,或是視野開闊之地,将這一邊進出的通路皆至于監視和攻擊之下,形成一道封鎖線,斷絕了通往襄陽的交通。
從趙昺這個方向看過去,虎頭山主堡并非修築于山巅,而是依山據險而建,位于兩座山峰間的鞍部,俯視着山間的大小通路。城壘以土牆做圍,又用木栅和條石加固,兵卒駐于其中。山間的各個通路上也立寨堵塞了通路,派軍兵據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
整個體系中,虎頭山主城就如一隻從天按下巨掌,散布周邊的小堡寨便似分開的手指。小堡以主城爲依托封鎖通路,屏護主城的側翼,并起到預警的作用。小堡即便被攻破,也隻是打破外圍,而難以動搖主城。其依然可以憑險據守,居高臨下封鎖通路。
趙昺看罷心中暗暗佩服設計此城的蒙将,如此布置不僅利用了地理形勢,可以讓整個體系相互爲援,也考慮到了駐軍的補給問題。大家都知道馬谡失街亭的故事,正是因爲其隻考慮到利用險要的山勢,卻沒有考慮到山上取水困難。
結果張郃率領魏軍趕到街亭,看到馬谡放棄現成的城池不守,卻把人馬駐紮在山上,馬上吩咐手下将士,在山下築好營壘,把馬谡紮營的那座山圍困起來。屯于山上的蜀軍口渴難耐,馬谡隻能幾次命令兵士沖下山去,但是由于張郃堅守住營壘,蜀軍沒法攻破,結果招緻大敗,街亭失守。
所以在山上修寨築城,不僅是要考慮到地形,還要想到水源的問題。在山頂築城的确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形,敵軍仰攻困難,而守軍居高臨下即利于防守,也能借勢沖擊。但大家都知道水往低處流,山頂之上無法存水,即便有泉水可用,流量也很小,人一多就難以滿足。
因此有經驗的軍将都會将山寨置于山的腰部,即可以利用山上的溪流,泉水也豐富的多,滿足更多人的需要。不過什麽都有限度,也要考慮到敵軍挖斷水脈導緻缺水的問題。而當年蒙軍築城時肯定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分散駐兵,既能相互爲援,還能減少主城的消耗,不怕敵軍圍困,利于長期堅守。
趙昺想到此覺得有些好笑,曆史就是這麽玄妙。當年蒙軍修築山城是爲了封鎖通路,防止宋軍得到外援;而如今攻守互換,山城又成了阻擋宋軍進軍的通路的障礙。而虎頭山城是屏蔽襄陽城南方的一個重要據點,若想從南攻城既要将這些堡寨一一攻破,才能打開進軍的通路。這是一個極爲耗時又費力的過程,一旦無法承受這種消耗,就隻能無奈撤軍。
“五哥兒,前出觀察哨發出信号,有敵軍出寨向咱們這邊過來了,還是暫避一下吧!”彭虎湊過來禀告道。
“不必,敵軍離咱們這裏還遠,以他們所處的位置是看不到的!”趙昺一邊觀察,一邊拿出紙筆飛快的勾勒出這一帶的山形,在上邊标注着主城和小堡的位置。
“五哥兒,還是我來畫吧!”彭虎建議道。
“看得懂嗎?”趙昺扭臉問道。
他知道内衛的強項在于貼身護衛,他們精于格鬥和冷兵器的運用,四、五個訓練有素的軍卒在手持冷兵器的情況下不是他對手。這是因爲待他們出手的時候,刺客已經突破了外圍警戒和内圈侍衛的阻攔,已經到了貼身肉搏的地步了。
當然内衛的觀察能力也不弱,他們要能辨别每一個靠近皇帝的人是否有敵意,是否身藏利器,以便能及時做出反應。再一個就是精于化妝,能夠模仿各式各樣的人物,以适應不同的環境,隐匿其中。另外就是體力極好,否則皇帝跑不動,或是受傷了,他怎麽能迅速将人帶走。而對于其它的有關軍事業務其實并不熟悉,看地圖還行,畫圖就是外行了。
“這應該與城圖和建築圖差不多吧,我對那些有所射獵!”彭虎有些含糊地答道。
“隔行如隔山,雖然都是圖,可畫法和識别都是大不相同的。”趙昺知道其是爲了自己的安全,而非争功,便也沒有責怪,隻是輕笑下道。彭虎見陛下拒絕,也不再多言,老實的執行自己的本職工作,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趙昺則在圖上不斷的添加數字,标注角度和小徑、堡壘及布兵要地。他畫出的雖然隻是局部,但與其它兩個觀察點的圖相對比後就能準确的反映出整個正面的全貌。讓他遺憾的是不能轉到山後,對整座山進行測繪,尋找防禦上的薄弱點。
對于自己安全,趙昺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幾個侍衛已經控制了要點,敵軍即使發現也會被他們幾條槍壓制在陡坡之下。給自己留出從容撤退的時間,隻要進入樹木,就是泥牛入海,調集千百人來也難以抓到他們。不過敵後偵察還是要盡量避免交火的情況,因爲一旦被發現,周邊的敵軍都會加強警戒,對道路進行封堵,給以後的活動造成極大的苦難。
在警戒哨再次示警後,趙昺再向西北看了片刻,依然沒有在群峰中辨認出此行的目标之一——琵琶山,其屬于虎頭山的餘脈,就隐沒在眼前的衆山之中,卻讓人難以看到其的真面目。但他也沒再堅持,打了個手勢,招呼衆人悄然後撤入樹林之中……
撤入林中片刻另外兩組也撤了回來,趙昺将他們的圖拿過來,依然沒有能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徐無難雖然提出西進的建議,可他未能深入實地偵察,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隻是根據走訪鄉間本土百姓和查閱曆代史料設定的。
但是趙昺知道史料記載可以作爲參考,卻不能太過認真,滄海桑田離着似乎太遠,但是随着人類活動的增加,對地理的改造,許多地名也幾經變化,甚至與現在的地點相距甚遠。宋蒙襄陽之戰雖然過去的時間不過十餘年,可由于語言上的差異會産生誤會,甚至幹脆就是另行命名,一個地點就會出現多個名字。
趙昺每到一地,都會事先收集有關史料和前人筆記,就是爲了了解當地的曆史變遷。而古代非比現在,信息封閉,傳遞困難,隻能從中尋找線索。而他查閱過資料,在史籍中有關琵琶山的記載隻有一條:檀溪發源于柳子山,又彙虎頭山沖所流溪水,經琵琶山、真武山、羊祜山、鄭家山,繞岘首山向南流注入漢水,長四十裏。
按照這條線索找琵琶山就要先行确定檀溪的位置,而檀溪在曆史上因爲劉備騎着的盧馬縱身一躍而成名,在史籍和筆記中多有記載。《通志》雲:“檀溪之水源出此山,故與襄山爲近也”。襄水,城西五裏,源出襄山。《襄陽府志》說:“檀溪,縣西四裏,即漢先主所乘的盧越過之溪也。
《水經注》:水出縣西柳子山下,東爲鴨湖,湖之北渠,溪水所導也。北經漢陰台西,旁城北,注于沔。”又說“鴨湖,縣城外望楚之北,山水彙而爲湖。水自湖兩分,北渠即檀溪水也,一水東南出即襄水也。”《舊志》也雲:“漢先主躍檀溪時經此。”
還有史書記載,梁簡文帝曾泛舟窮柳子山檀溪之源,唐代襄陽著名詩人孟浩然從檀溪泛舟到萬山釣魚“垂釣坐磐石,水清心亦閑”的詩句。但是檀溪由于漢江的改道與變遷,兩者不再貫通,現下的檀溪早已失去了當年的豐韻,很多地方已經幹涸,有水的地方也隻是涓涓細流。再加上近人爲地填湖、造地建房,鴨湖也被侵占。好在江河可以改道,而移山填海畢竟是傳說,山的變化相對還是很小的。
所以要想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就要從中确定柳子山、襄山、襄水和檀溪的準确位置。趙昺翻閱了史料和地志,關于襄山地理位置的記載是:襄山,縣西北五裏,以水駕山而下,故名。其水南流爲襄水,北流爲檀溪。柳子山,縣西北十五裏,下有柳子關。
柳子關的記載還有《襄陽志》說“柳子關縣西七裏。”唐代著名詩人皮日休在《劉棗強碑文》中說:“先生,不恙而卒……墳去襄陽郭五裏,曰柳子關。從上述記載我們不難看出,襄山,在襄陽城的西北五裏處,其中,在此發源的水有兩處,一處向南流的水稱爲襄水,一處向北流的水稱爲檀溪。
從上述記載看,襄陽是一座典型的山水園林城市。古人将三座山命名爲三岘,并不是偶然的。這三座山的海撥都不高,正好符合岘山“山小而險”的特點,除了三岘正好處于上、中、下的地理位置外,三座山都有漢江或檀溪萦繞,符合古人依山傍水的審美觀。
這也就從中可以推斷出檀溪發源于柳子山,柳子山與襄山很近。這就爲确定襄山的位置提供了準确的依據。關于柳子山,無論是從史志記載的地理位置還是從檀溪的發源地來看,都證明柳子山就是現在的岘山最高峰扁山,這就說明,與扁山相鄰的山就是襄山。而猶豫琵琶山又在縣西南五裏的記載相比對,說明兩山也不會太遠。
趙昺現在已經能夠确定自己的位置,又叫過劉通與其的地圖進行比對,盡管事務局的地圖更爲詳盡,他不能不謹慎些。正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裏,用在此也正合适。當下别說千裏,就是三、五裏也會誤了大事。屆時兵将雲集,圍着攻打了半天才發現走錯了地方,不僅浪費了時間和兵力,也許還會将己方置于險地。
趙昺可不想犯下這麽低級錯誤,損兵折将不說,自己也會落下天大的笑柄,使他威信皆無,将來還怎麽領兵作戰。兩下比對之後,自己預判的位置與其的地圖相差不大,由此圈定了目标的大緻範圍,并規劃了晚上的行軍路線。
當夜幕再次降臨,偵察分隊飽食之後,整理裝備,檢查武器,将水壺灌滿。趙昺也重新背上了‘被減重’的背囊,而他沒有再多言。一是不想辜負了大家的好意;二是也怕行至半途,體力跟不上,拖了後腿。也就厚着臉皮接受了。
因爲今晚的路線上要穿越蒙元的數個哨所,夜深人靜的大山裏,丁點聲響都會傳的很遠,所以要最大限度的消除隐患。趙昺整理好裝備,拿起槍跳了幾下,沒有發現物品散落,也沒有聽到裝備的相互撞擊聲。而後大家又相互檢查了一遍,直到沒有什麽纰漏才上路。
今夜雖然天氣晴朗,但是依然沒有月光可以借光,仍需要摸黑趕路。今晚盡管沒有了雨水的幹擾,路好走了許多,而讓趙昺煩惱的是山裏的蚊蟲卻肆虐起來。它們簡直是無孔不入,即便已經實現紮緊了袖口和褲腿,依然能夠尋到縫隙鑽進去叮咬,裸在外邊的頭臉和雙手不大功夫就不知道被叮咬了多少下。
而蚊蟲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一樣不會放過,實施着無差别攻擊。行不多久,趙昺就覺的身上刺撓難耐,想着這個時候若照鏡子,裏邊肯定是個豬頭,皇後都不一定能認出來自己。可他也不敢去放肆拍打,以免發出聲響驚動敵軍哨兵。而其他人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也不時的聳動肩膀,将臉在袖子上蹭兩下,稍稍緩解奇癢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