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廂印證下,趙昺暗歎口氣,當初換裝火器時,是按照禦前護軍、殿前侍衛親軍,殿前禁軍的次序,逐步實施的。但是前期的骨幹培訓卻是同步進行的,且當時大家經驗都不足,就是他自己也隻是紙上談兵,根本沒有實戰經驗,都是邊摸索邊總結,在戰争中逐漸完善的。
所以說大家的起點基本一緻,但是出現這麽大的差距就讓人不得不深思了。趙昺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以江钲爲首的殿前禁軍各部主将對熱兵器的使用不适應,說的嚴重點就是他們思想固化,不願意接受新理念、新知識,還固守着冷兵器作戰模式。
這就可以解釋通張霸代行指揮權後,不顧自己幾次三番速下襄陽的旨意,仍然采用困城的方式攻城。從其的部署來看幾乎是當年蒙元攻襄陽的翻版。而其懼怕‘襄陽砲’的心理,定然也是在不了解,甚至不清楚己方火炮威力的情況下産生的。而後對自己以一旅的兵力在一日攻下樊城,其才會表現出極大的震驚。
其次,忽視了新式軍隊的建設,依然默守陳規不注重對士兵的培養,新知識的學習。按說在建軍之初,趙昺的軍隊素質是遠不如殿前禁軍的,可以說幫就是烏合之衆,以緻出身禁軍的韓振都看不起他們。但是帥府軍後來能夠後來居上,還在于他對學習的重視,不僅重視軍事訓練,也注重對文化知識的學習。
不論趙昺親領的禦前護軍,還是帥府軍整編的諸軍,普遍設有夜校,教士兵識字、算術,他還常常親自任教,編寫教材,以此來提高士兵的素質,使大多數士兵都能夠認識七八百字,掌握基礎的四則運算。而同時會不定期的舉辦短訓班,組織軍官學習新戰術、新知識,提高中低級軍官的素養。
舊軍隊是不注重士兵的文化學習的,依然采用‘愚兵’的策略帶兵,而對軍官的培養也單方面的注重個人勇武,而非考慮綜合素質。軍官的成長更多是通過實戰經驗的積累,并非通過不斷的培訓來接收新知識,使之能快速成長。這導緻軍隊素質難以全面提高,軍官的戰術素養差,指揮能力欠缺。
再一方面就是荊襄諸軍在收複江南擴編時吸收了大量在淪陷區作戰的地方軍,而他們長期在敵後作戰,遠離朝廷,擁有更多的自主權,難免養成了些壞習氣,上下更缺乏對火器的使用經驗。導緻在驟然換裝後,必然會十分不适應,甚至有抵觸情緒。後期若是再缺乏引導和培訓,難免會影響到對新武器和新戰法的運用。
盡管趙昺也曾采用過些補救措施,若從禦前護軍中抽調精幹力量補充到駐湖廣各軍,又從他們那裏選調官兵進入武學培訓,同時建立教導隊培養基層軍官和技術兵種,以提高他們的軍事素養。但是現在看來并不能讓人滿意,且他對湖廣各軍的高級軍官任命一般遵從江钲的建議,并沒有深入考察,大規模更換舊有的主将,以緻指揮水平和合成作戰能力低下。
綜合分析之下,趙昺覺得導緻攻襄之戰久拖未決的主要責任還是在于自己。首先他疏于對原屬湖廣置司駐軍的監督,隻是從紙面上了解他們,從而産生了其的戰鬥力與江東駐軍相當的錯誤認識,使得自己錯估了他們的能力,以緻其無法完成戰略任務。
其次,過于信任江钲的能力,而沒有考慮到湖廣各軍成分的複雜性,使其難以完全掌控諸部。加之兩地相距遙遠,自己未能實地巡視考察,沒有能夠察覺其中潛在的危機。若是自己警醒些,手段硬一些,在當年收複鄂州之時就及時撤換能力不足的将領,也許就沒有今日不得不千裏親征了……
對于兩個滿腹怨氣的劉鴻和餘躍,趙昺當下也隻能安撫一番,他不能在江钲的去留尚未定下來的時候過多的幹預,更不會透露自己下一步的計劃,以免其一旦護短攬過,使得自己難以下狠手。而不疼不癢的打幾闆子,又難以扭轉荊襄諸軍的頹勢,進而影響大局。
另外,一旦江钲要繼續留任,那麽自己處置其手下将領,必然會引起衆将對其不滿,以爲其不能回護屬下,導緻将帥離心,使其來日更難約束部屬。也會讓江钲産生誤解,以爲自己說一套、做一套,他的所爲是在翦除其羽翼,要對江家動手,使得其惶恐不安。
因而趙昺現下隻能安撫一番後,讓他們管好部隊,加強訓練,當下襄陽之戰不過是剛剛拉開帷幕,仗有的是打,不必急在一時。且自己親征襄陽,就是要重新調整部署,讓能戰者上,無能者下,惡仗和硬仗會有很多,隻希望他們到時不要叫苦叫累,拉稀跑肚就好。
兩人經過趙昺的一番開導,轉而眉開眼笑了,拍着胸脯保證用我必勝,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去了。看着他們的樣子,趙昺覺得自己才是最憋屈的,簡直就是個小媳婦,讨好着婆婆,哄着大姑子、小叔子,還要顧及孩子的感受。做事當牛做馬不說,還要小心翼翼,唯恐上下不落好,可爲了一家人的安定團結,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好在晚上王應麟帶來一個好消息,江钲決定回臨安就醫養病,至于是去兵部,還是樞密院,他想待病愈後再做決定。而後他又詳細彙報了兩人會談的情況,說江钲還是有些顧慮的,其擔心回京養病會影響到其兄江璆的前途,畢竟兄爲相,弟樞密,共掌朝廷軍政大權,太招人眼,會引發朝臣的攻擊。
王應麟十分清楚小皇帝的心思,因而勸其以身體爲要,京城名醫荟萃,尋醫問藥皆方便,且家眷也在京中,可以共享天倫,也便于照顧。至于其的擔憂也不難解決,可先以病情不知何時痊愈,難以履職爲名推辭。回京後再看形勢變化,屆時是留京任職,還是出京爲官,或是緻仕歸家,陛下皆會念江家滿門忠烈及其的功勞,做出妥善的安置。
江钲深以爲是。王應麟又擺明當前的厲害關系,此次陛下親征襄陽,實是前來督戰,已經是表明對其久戰不決的不滿。而後又出現張霸遲遲不肯迎駕及八軍險些嘩變之事,讓陛下的疑慮不能不加深,并對荊襄各部的戰鬥力産生懷疑。
如此情況下,陛下必然會對荊襄方面進行整頓。之所以張霸逃脫一劫,正是因爲陛下出于愛護之心,不虞使江钲名譽受損,以緻影響到日後的前程。而若他堅持不肯卸職回京,必然讓陛下有所顧慮,難以放手整肅,還會給陛下留下貪權的印象,引起君臣間的猜忌。
所以,王應麟勸江钲不若借傷病爲名急流勇退,在大戰之前脫離開這個是非圈子,既能保全江家忠烈之名,又不至于讓自己的名聲受損,還能讓陛下安心。江钲稍作考慮後,便接受了他的建議,答應明日上書請辭,歸京養病。
趙昺聽罷聖心大慰,也是暗松口氣,如此一來自己行事就不必束手束腳了。而更讓他覺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說的真好。王應麟此次随扈出征,不僅是起到了上傳下達的作用,還協助自己處理政務,督查地方。且其還是一個做人事工作的好手,爲自己排憂解難,把棘手的問題圓滿解決了。
事情辦得妥帖,趙昺自然會贊賞一番,而心中不免有些遺憾。王應麟今年已滿六十五歲,到了緻仕的年紀,否則再留任幾年,協助自己處理政務該有多好,當下尋一個精于政事,做事穩妥放心的人還真不好找……
次日,江钲上書請辭,回京養病。趙昺看了,當下駁回,希望其能繼續在軍前效力。辭呈被駁回後,江钲再次上書請辭,言辭切切,忘陛下憐憫,放其回京養病。趙昺再次駁回,并遣禦醫前去診治。第三日,江钲拖着病體見駕,當面請辭。
如此麻煩,趙昺和江钲其實都心知肚明,旁觀者也是門清。這三辭三讓已經演變成了一種禮制,而禮制的意思大家應該都懂,不管大家樂意不樂意,該做還是得做,不然相當于手續沒做完。官員申請退休,按照禮制,皇帝也應該三次下诏挽留以表示尊敬。
這就類似于古代兩人結婚,拜了父母拜天地,偏偏就不夫妻對拜,直接送入洞房。那來捧場的賓客也隻能一臉懵逼,一臉震驚,外加覺得這對新人真是不懂事。以後說起來也會覺得新媳婦名不正言不順,會有輕視之意。所以官員請辭的時候,皇帝一口就答應下來,純屬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