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尚書省、并兩淮、淮北官員,江漢上遊雨水增多,恐下遊成患,朕心甚憂。各部務必做好防汛準備,時刻監察水情,排查隐患,整修堤壩,籌措物資。相關省部要派員督查,如有懈怠嚴懲不貸。一旦成災,切以保證百姓生命爲要,地方官員要迅速組織撤離,并做好赈災工作。若有必要,可請駐軍提供協助!”
趙昺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手寫了份诏書,派人以八百裏加急轉送臨安,并盡快下發。值守的陳識時立刻重新謄寫,加蓋行玺後送出。得到回報後,他這才覺得心中稍安,端起桌上的燭台,靠近廂闆上張挂的地圖前查看,想着如何能迅速攻取襄陽。
按照既定的計劃,東西兩個集團是齊頭并進,互爲犄角,在五月酷暑到來之前結束北伐。但是西集團久違襄陽不克,十餘萬大軍在此駐紮了兩個多月,而這也給後勤帶來了極大的壓力。湖廣轉運使林之武已經二次給趙昺上書告急,五月就稱湖廣路要供應荊襄和川蜀兩個戰場的軍糧,官倉存儲的糧食已經行将要告罄,希望陛下督促,早日結束戰鬥,以緩解湖廣方面的壓力。
六月林之武又再次上書,請求陛下恩準暫緩将送往朝廷的夏稅供應軍前,以解燃眉之急。并提及因爲荊襄之戰久拖不決,征發的十數萬夫役無法歸鄉,導緻許多田地無法及時播種,今秋減産已成定局。若是戰事再次延長,湖廣難以再維持,隻能從江東調糧入襄。
林之武是趙昺放在湖廣的一顆釘子,目的就是讓他協調各方,保證荊襄戰場的軍需、糧饷。而作爲自己的心腹,其若非到了非常時候,不會連番叫苦的。這也是趙昺爲何非要帶上禦前水軍,就是讓他們途徑建康時運載糧草已解荊襄燃眉之急。
趙昺如此也是無奈,保證後勤供應對于戰争的重要性不容置疑,以至于一旦糧道被劫或者糧食食盡,軍隊馬上就陷入困境。可還是有人質疑軍人平時每天也得吃飯,爲什麽一到打仗的時候就需要許多額外的糧食呢?
首先從制度層面上來看,很多王朝采用的是征兵制,即寓兵于農,士兵的主要身份是自耕農。他們按一定期限給國家服兵役,有的甚至還自帶衣糧,好處是免除自身徭役,服役期之外就是普通百姓,日常所需口糧自然不需要朝廷來操心。
兩漢的征兵制、唐前期的府兵制就類似于這種情況。如果沒有作戰任務,軍隊在一個地方長期屯駐,則需要開荒種地、自給自足,即所謂軍屯制度。明朝的衛所制也類似于這種情況,正如朱元璋所說:“吾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
而宋朝實施的是募兵制,趙昺對此更是進行了強化,禁止禁軍屯田經商,糧饷、軍費、兵器裝備等全由國家供應,而這些皆是來自賦稅,不足部分就要由朝廷花錢購買。如此雖然保證了軍隊的戰鬥力,但是對于國家來說就是沉重的負擔。
不難看出,如果要發起一場戰争,一定要先預判戰争會持續多久,再根據出動軍隊的規模計算所需糧草大緻總數,從官倉撥付,萬一戰事延長還得不斷補充。畢竟無論是士兵自帶幹糧還是屯田自給,一旦遇到長期作戰,日常糧草供給都無法持續,一定要備足所需的軍糧。
而這個數字往往十分龐大,趙昺計算過動用一個軍,以出征十個月計就需要糧食四十萬石,約合現在的兩萬多噸。而此時的上等良田畝産才三石左右,那是十多萬畝的産出。這還隻算了士兵的口糧,戰馬所需精料和運糧民夫口糧還沒計算在内。
在正常情況下,大宋占據了富庶的江南,有江東、湖廣兩大産糧區,所能調配的資源足以支持長期作戰。但是戰争在哪裏打往往無法決定,這也加重了前些糧草供應的壓力。盡管趙昺在軍中建立了各級辎重部隊,并利用水力周轉,盡可能的減少征用民夫,以減少糧食的消耗,但在兩個戰場上仍然動用了大量的州軍和三十餘萬的民夫,已經是戰鬥部隊的倍數了。
爲了節省糧草,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運糧的民夫會先後分批放返,但前線會一直保持一個具備相當規模的民夫隊伍,他們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食,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将會成爲一個很恐怖的數字。除了戰兵和民夫外,軍中還有大量騾馬,其中有需要精料喂養的戰馬,和粗料喂養的馱馬、乘馬及驢騾等畜力。
比如戰馬,雖然馬匹可以就地啃食水草,但還需專門準備飼料。其所喂飼料既可以是幹草、稻麥稭稈,也可以是豆類甚至小米。一般來說,普通畜力用幹草喂養,戰馬用草料和糧食混合喂養,以保證作戰時的體力。草料和糧食的比例也沒有絕對标準,視情況而定。而每匹軍馬的标準是每天生谷二升,豆類若幹,以保證戰馬體力充沛。
數萬數十萬大軍人吃馬喂,所需糧草的總量不可能精确控制,作戰時間更是無法預料,指揮官就必須盡可能多的征集糧草,組織運輸。一旦糧草供應出了問題,不必等到糧食全部吃光,當存糧低于一定的警戒線的時候,整個軍隊可能就會出現恐慌,戰争到這裏很難再進行下去了。這時除非退路被截斷,否則一般的統帥都會選擇退兵。
在己方糧草不足情況下,有的時候還可以因敵取糧,比如攻下一座城池或糧倉,再或者麥熟就食,如此種種史料上有很多記載。不過這種情況偶然性因素很大,受時間和空間制約,難以準确把握,優秀的統帥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糧食永遠是有限的,一場大戰每日消耗的糧食是個天文數字,縱然國力承受的起,運輸也是個問題,而且後方的耐心和承受力也是有限度的。
雖然有人另辟蹊徑解決後勤問題,曹操就用人肉幹充作軍糧;五胡亂華時氐人羌人交戰,雙方都沒有軍糧,等到戰鬥結束後勝利的一方吃敵人和同伴的屍體;殘唐五代時期有的軍閥大規模屠殺百姓,以人肉爲糧。這些奇葩都堪稱後勤界的一股泥石流,而趙昺可不想将自己的軍隊變成一支‘獸軍’。
在這一點上,蒙古軍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一方面,騎兵行動迅速,大大減少了行軍途中對糧食的無謂消耗,另一方面,士兵可以把全部家當放在馬背上,大大增加了單兵攜帶物資的數量。但是這個趙昺卻學不來,最多現在就是以廂車搭載物資提高機動力,可也隻能延長些時日而已,仍然要依賴後方的補給。
可見,戰場後勤是個大問題,統帥要麽速戰速決,要麽減少軍隊對後勤的依賴,才能避免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總而言之,戰争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一件既然燒錢又耗糧的事。在一場大規模戰争中,那麽多士兵、民夫和騾馬聚在一個地方,每天消耗的糧食等物資是十分驚人的,爲了運送這些物資,可能又要花上好多倍的代價。
如果後勤供給一旦中斷,整個戰争機器也會戛然而止,因此雙方要不惜一切保證糧草和物資的供應,無論代價是多麽沉重。如果不能做到速戰速決,戰争雙方都會這種消耗被拖的筋疲力盡,直到把其中一方徹底拖垮。蒙元現在已經被拖垮,不得不求和,而趙昺也是在做最後的掙紮,以緻連近在眼前的開封都放棄了,就是擔心國力難以支撐。
趙昺親征主要還是督戰,就是要盡快奪取荊襄,結束北伐。可此次作戰還是要依賴部署在荊襄的部隊,而根據現下有限的情報,情況并不樂觀。如今到了跟前,甚至不知道荊襄戰場的具體部署,連部隊的位置都找不到,要想速戰速決談何容易。
所以趙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情報,不僅是己方的,還有敵方的。不過他雖然心焦,急于獲得情報,可又不能表現出來,以免引發衆将的猜忌,也隻能自己着急上火了。
“陛下,田主事求見!”王德突然走過來禀告道。
“哦,見。”趙昺心中一動,其可能已經與事務局的人聯系上了。
“禀陛下,荊襄站的聯絡人到了!”車門打開,風雨依舊,田琦在廊下禀告道。
“進來吧!”趙昺向外望去,但見田琦身後站着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再細看居然是個和尚……